第115章
老余头跟余兴荣說的最多的话就是,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要学会看清楚现实,要学会知足,切记不能好高骛远。
现在黄四郎跟他說這样的话,他就觉得黄四郎是好高骛远,觉得颜爻卿是好高骛远。
有些事情要结合裡裡外外的情况去考虑,那菌菇酱的味道确实是一绝,而上坡村的菌菇子又是一等一的好,那东西别的地方根本沒有,而因为這些原因加起来让上坡村的菌菇酱卖的那么好,那是有理有据,很容易就能推断出来。
就像是老余头当初只是冲着菌菇子的名号,就算沒吃過菌菇酱也是毫不犹豫的凑過来,就是因为他觉得這东西好吃,觉得這东西生意定然差不了。
而现在黄四郎空口白牙的忽然给了這样一個许诺,无凭无据,余兴荣也想不明白這裡面究竟有哪裡能轻易赚到银钱的地方,他自然是不愿意相信,他更愿意相信這是黄四郎随便给的一句话而已,不過是诓骗他甘愿拿出家中的粮食罢了。
他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不信,又不客气地盯着黄四郎看,就差直接說那些粮食他不愿意拿出来了。
黄四郎倒也沒生气,他心裡头想着颜爻卿叮嘱的话,便从怀裡拿出一样东西,“你且看看這個,是不是比最好的瓷器還要好上几分?那蛮子沒见過世面,觉得瓷器就是好东西了,拿着当宝贝,你說若是把這东西弄到蛮子那边,能换多少羊和牛?”
“這、這是琉璃?”余兴荣到底是地主家的儿子,他家裡头虽然沒有,但是他亲眼见過這东西。
“是。”黄四郎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余兴荣手中,低声道,“老五說利用這东西根本显不出自己的能耐,但這东西又确实好用。老五也沒私藏,他把方子给了高老爷……”
所以先前黄四郎出门的时候,颜爻卿便特地叮嘱過,說高飞花身边有個位置是给余兴荣留着的。
“我……”余兴荣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中的琉璃,如果当真是這样,等将来建起琉璃作坊,那到时候便是一成利定然也是不敢想象的数目,而這样的好处跟家中的粮食比起来,自家這些粮食就有些寒酸了。
他知道這是天大的好处,也控制不住的兴奋,但還沒有失去理智,而是低声道:“我得回去跟我爹商量。”
“去吧。”黄四郎道,“這裡的人我不会动。”
余兴荣冲着黄四郎点了点头,便赶忙捧着琉璃进去。
老余头到底是家中的老子,听余兴荣說完便道:“你以为老五只是要咱们家的粮食?他拿出這么些东西也绝对不会亏本,因为他除了要咱们家的粮食,還要咱们家的投诚。”
“爹?”余兴荣听明白老余头的意思之后,便耸然一惊,顿时觉得手中的琉璃也沒有那么美妙,甚至是觉得有些烫手起来。
原来颜爻卿算计的不只是他们家的粮食,甚至是不仅仅只是他這么個人,還算计了整個余家,甚至是余家周围所有的佃户、农户等等。颜爻卿這是要用一块价值连城的琉璃换来這么多好处不說,且還要余家上下所有人的忠心。
如果余家不答应的话,怕是下场也不会比张家好到哪裡去。
“也罢,你可不要怨恨颜老五,现在是大势所趋,咱们家便還是地主往后也定然不会再有這么安稳的日子過,所以改变才是最要紧的,便是颜老五不给咱们家這個机会,我也打算去见见他,求他给個机会。”老余头道,“這颜老五倒是不错,黄四郎也還行,愿意出来充当恶人,便是冲着這一点就知道這花莲县定然還是颜老五說了算。”
余兴荣完全沒想到老余头知道的竟然還挺多,且琢磨的东西也很多,這都是平日裡老余头从来不說,他也从来不问的东西。
因为老余头同意,余兴荣更沒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颜爻卿给的前程那般好,他是傻了才会拒绝,于是余家拿出所有粮食,并且决定搬家,就搬去新村子,颜家隔壁那边的宅子裡。
而原本依附余家的佃户也都得了余家拿出来的田地,往后自個儿种田攒粮食,那日子可就好過多了。
此事一了,皆大欢喜。
黄四郎在外面转了一圈,等着终于把花莲县名单上的那些地主都解决的时候,他立刻沒有停歇的回上坡村,归心似箭。
算起来上回黄四郎去红树村還是头一回跟颜爻卿分开,那时候他几乎是阶下囚,又因为刘哥儿也在便不好轻举妄动,后来還是颜爻卿去救的他,再加上這一会他正经领了差事出来办差,這就是第二回跟颜爻卿分开了。
差事不办完便不能回去,哪怕是心中再着急也得忍着,好容易到现在差事全部办完,黄四郎恨不得直接插上翅膀飞回去。
上坡村還是跟以前一样,不過像是以前那样在村子裡溜达的闲人倒是变少了,但凡是闲着的人都去外面开荒了,那开出来的荒地虽然并不是自家的,但头三年沒有税,甭管种出来多少粮食就都是自家的,這谁不心动。
便是平日裡村子中最为吊儿郎当的大根哥也都早早的去了外面,起早贪黑的开荒,就是为了能撵上来年开春播种。
倒是村裡多了不少陌生人,一部分是因为菌菇酱生意,从别的村子来的汉子们,一部分则是县上那边派来送消息的小吏,都是来找颜爻卿讨主意的。
菌菇酱作坊那边還是跟往常一样,大部分事情都有章程,平日裡颜爻卿几乎不怎么操心,倒是黄四郎要经常過来算账,好在他教的舟哥他们也都快要学成了,到时候他就不需要那么操心了。
颜家的宅子也還是半点变化都沒有,便是门口的那块石头也都沒有任何变化,黄四郎甚至是看到了上面熟悉的裂痕,那是颜爻卿无聊的时候砸的,旁人都沒管,那块石头就一直放在那裡。
黄四郎大踏步的进了院子,便看到五房那边进进出出的,外面還有一些小吏有些拘谨的等着。
五房的屋子开着窗户,颜爻卿就坐在窗户旁边,抬眼就能看到黄四郎,他也第一時間发现黄四郎回来了,便赶忙招手道:“黄四郎快過来帮帮我,這些個毛笔实在是太难用了。”
這些县上来的小吏找颜爻卿讨主意,拿的都是纸张,有一些需要颜爻卿写字,這可把他难坏了,半天写不了几個字,偏偏身边沒有得用的人,颜爻卿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要写字?”黄四郎赶忙进来。
“恩,我說你写。”颜爻卿立刻放下毛笔,往旁边一坐,“县上那边還是要继续建学堂,继续招收学生,年纪大点也沒关系,先叫他们学几個字,回头直接安排差事,等将来一边忙差事一边学就是。”
“若是县上的读书人觉得不服气,便叫他们学学孔圣人的那句话:有教无类。”
“這事儿就這么着办。”
颜爻卿一边說着一边凑過来看黄四郎写得蝇头小楷,那横是横,竖是竖的,眼瞅着就是漂亮,便笑道:“還是你回来得用,叫我写這几個字得大半天功夫。”
见着黄四郎写完,颜爻卿這才问起地主的事儿,“都還顺利吧?”
“只有张家不太顺利,别的都還好。”黄四郎赶忙道,“张家定然是跟县上、府城那边有联系,我甚至是怀疑他们跟蛮子、京城也都有联系。从张家宅子找出来的金银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张家的护院也都十分能耐,若不是老五你叫我带了□□,怕是還要被张家反噬。”
但有了□□就不一样了,张家宅子就在那裡,又不能长了退跑,黄四郎直接想法子炸开,趁着宅子裡的人蒙圈的时候下手,便几乎沒遇到阻力。
“沒受伤吧?”颜爻卿就有些担心。
“沒有。”黄四郎赶忙道。
颜爻卿有点不太相信,就盯着黄四郎看,一边问,“张家发现的线索多,有沒有跟上坡村,亦或是跟颜家有关的线索?”
无论是张家地主跟蛮子有联系,還是跟县上的那些曾经的老爷们有关系,亦或是跟府城、京城那边也都有关系,在颜爻卿看来這就跟他不觉得玻璃有什么稀奇是一样的。
张家地主跟余家又是不一样,并不只是侍弄那么些田地,也不像余家那样只是生活在村子裡,其实跟一些家裡头富裕的农户并沒有什么区别。张家地主不但家中田地多,而且還做生意,家中更是几乎什么人都有。
這样的张家是必然会跟各個地方的人都会有关系,毕竟张家還做生意,生意场上永远都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当然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
“我搜到一封信。”黄四郎赶忙从怀裡拿出一封信递過来,“藏得很严实,若不是□□……怕是当真发现不了。”
“也合该叫你发现。”颜爻卿接過信展开。
他虽然写字又不好看又慢,有时候還会写错,但认字的能耐還是有的,眼前的這封信难不倒他。
只是颜爻卿盯着信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却叫這裡面的內容给弄得云裡雾裡的,“黄四郎,你看過這封信嗎?”他问。
黄四郎点头,自然是先看過了才知道這封信的重要性,并且他也要检查一遍,确保這封信不危险才行。
“你觉得信裡說的是真的嗎?”颜爻卿问。
“是真的。”黄四郎再次点头。
“那就是真的。”颜爻卿把信放下,“那咱们不能再耽搁了,马上点兵攻打府城去!”
黄四郎也是這個意思,不過统筹此事的只能是颜爻卿,绝对不能是他。
而那封信颜爻卿也沒有留着,而是直接拿出火折子烧了,但信中的內容他绝对不会忘。
信裡面有梅姐儿的影子,還有一些别的他不认识的人,约莫都是站在梅姐儿那边的人,而张家之所以有這封信,则是因为张家路子多,哪怕是在花莲县也有法子往外面送消息,更能把外面的消息送进来。
或许张家沒想過背叛花莲县,但他家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颜爻卿的底线。
对于信中的內容,颜爻卿并沒有瞒着辛氏和颜老头,且自从发现爹娘很有胸怀本事之后,颜爻卿就喜歡有事沒事的跟他们說說外面的事儿,說說自己的想法。
“梅姐儿說京城宫裡,有一样东西能证明黄四郎才是正统。”颜爻卿道,“她也不知道在府城跟那些人是怎么商量的,偷摸着给张家送了信,一边让张家投诚,一边让张家去给蛮子送信,要把花莲县的所有粮食和人口拱手相让。”
“娘,我觉得那宝贝倒是在其次,梅姐儿跟那些在府城折腾的人恐怕已经不是人了。她对我有深仇大恨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何必用這些阴谋诡计,不管不顾花莲县這些百姓的性命。”
“宫裡的宝贝……”辛氏沉吟,“知道是什么东西嗎?”
“不知。”颜爻卿摇头。
颜老头就道:“现在想那东西還是远了些,老五你顾着花莲县就好。”
“那当然。”颜爻卿比谁都在乎花莲县,他在這裡活的更自在,也感受不到那种来自世界的排斥,他想要继续活下去,就必然会顾着花莲县。
从上房出来,颜爻卿去找黄四郎,這才說:“爹娘果真是不简单。”
京城皇宫那是什么地方,寻常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偏偏辛氏和颜老头似乎并沒有太多敬畏,說起来的时候反而很稀松平常。
“我以后都不靠近皇宫。”黄四郎道,“怕是张家已经把消息送出去,蛮子那边不能掉以轻心。我……老五,给我兵,我去界碑那边坐镇,不叫蛮子踏入花莲县一步!”
他当即就决定好了,既然那宝贝是真的,那他索性不去皇宫,甚至是京城都不去。
等将来叫颜爻卿拿了那东西,直接毁坏了就是。
颜爻卿心裡头则是想着,或许那宝贝就是明明中让這世界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转,且最终让黄四郎登上那個最尊贵的宝座的保证,而他這個从外面来的孤魂野鬼已经改变了许多东西,自然会被那宝贝所排斥。
他沒想到的是,黄四郎竟然這么果断。
一直以来极少跟他分开,天天听到唠叨,自個儿已经改变许多的黄四郎,此时主动扛起了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蛮子。
“现如今也只能如此,我亲自去府城。”颜爻卿道,“三天之内拿下府城。”
“一定。”黄四郎对颜爻卿充满信心,且从不怀疑颜爻卿的能耐。
“白起手底下的兵一分为三,一分跟你,一分跟我,一分驻守县上跟白起。”颜爻卿冲着外面喊,“咬狗,叫人给既诸大将军捎信,叫他来上坡村一趟,這次我会带着他去府城。再叫人跟白起說,切莫多想,将来還会有源源不断的流民投奔花莲县,到时候我也会在府城挑选一些人送過来,有的他忙。”
外面咬狗响亮的答应着,飞快的去忙活了。
现在的县城一份为二,变成了两個县城。
大小沒怎么变化,人倒是多了不少,但都各司其职,几乎沒有闲人。
而既诸算是一個闲人,他沒有差事,手底下也沒有人,平日裡倒是很知道不能闹事,渴了饿了就去县衙找吃的,县衙的人早就得了颜爻卿叮嘱的话,并不去管既诸。
而既诸呢,也想過去别的地方蹭吃蹭喝,可偏偏旁的酒楼的吃食竟是连小小的县衙的吃食都比不上。
也不知道颜爻卿从哪儿寻摸的厨子,看上去也不像是有出身传承的那种专门的厨子,平日裡用的食材也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反而全都是一些十分常见的青菜、肉、鱼等等,但烧出来的菜就是格外好吃。
既诸還偷摸去看過,那厨子烧饭也沒放别的什么东西,看上去很寻常,可就是不一样,他倒是知道那厨子是颜爻卿亲自教過的,至于颜爻卿究竟教了什么,他反正是看不出来的。
别說是他,就是县衙的林大夫和出身世家,前一個月還锦衣玉食的林梧桐、林落、沈修等人也是对县衙的吃食赞不绝口,這就显得颜爻卿的能耐很特别了。
因着喜歡县衙的這一口吃食,既诸便从来都不会离开太远,故而叫上坡村来送消息的人一下子就找到了。
送消息的人把燕洵的话那么一說,既诸就转了转眼珠子,道:“那黄四郎有什么本事,也得亏颜老五看得起他。要是叫我看,蛮子真的来的时候,他定然是挡不住。颜老五要带我去府城,那地方咱也不是沒去過,去了能做什么?”
反正他不觉得去府城能做什么,便有些意兴阑珊。
那传消息的人就继续說颜爻卿說的话,“府城有钱有粮還有兵,要什么有什么,蛮子又有什么?见着咱们大户人家用的尿壶都以为是什么宝贝,拿回去都舍不得用,打蛮子有什么好,你要是真的想打蛮子,就跟在我身边好好学本事,到时候出去了可别给我丢脸。我也给你透個底,我那些对付你的手段,你要是想学也可以,不過你得先听话才成。”
這确实是颜爻卿說的话,狂妄又自大,但若是换了旁人听了可能会不相信,但既诸是吃過亏的。
既诸觉得颜爻卿說的這些话沒毛病,反而当初他畏畏缩缩的放走了梅姐儿等人,沒有乘胜追击這让他有些看不上,虽然当初梅姐儿那些人把他留下,就是为了阻拦颜爻卿的。
既诸信了颜爻卿的话,便也因为這些话跟着来了上坡村。
上坡村還是跟往常一样,侍弄田地的侍弄田地,折腾着去外面开荒的田地那边侍弄的都在折腾,還有许多人家拖家带口的打算去那边建新宅子,现在撵上好时候了,谁也不嫌宅子多不是。
既诸知道颜家在什么地方,他光明正大的走着,也好在上坡村的人现在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否则他哪裡能這么轻易的进来。
颜家的宅子還是那样,只不過比起上回空荡荡的模样,這回颜家裡裡外外都添加了不少东西,屋裡有人,院子裡也有人,都是热热闹闹的。
颜爻卿站在院子裡折腾布甲,小辛氏就站在旁边,笑眯眯道:“不大不小穿着正合适,裡头還有個口袋,老二去拿护心镜去了,等会子装进去就成了。”
“穿着很不自在。”颜爻卿抬了抬胳膊腿,总觉得身上沉甸甸的。
旁边黄四郎也穿着同样的布甲,护心镜什么的都已经配备上了,也都是颜家一大家子给准备的,倒是颜爻卿拖拖拉拉的,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合适,他更喜歡随便穿件衣服自由自在的。
正别扭着,宁哥儿拿了两個护腕出来,用的是煮软的药草,不但能护着手腕子,关键时刻還能直接当草药用,于是颜爻卿手腕上又多了两個手手腕子,眼瞅着颜文田拿着两個明晃晃的护心镜出来,颜爻卿脸都要绿了。
“那么大,我不要。”颜爻卿拒绝。
“老五,我力气大,我去护着你。”刘哥儿說。
颜文武拿過来一個草甲,同样用的是草药,不過沒煮软,硬邦邦的,跟盔甲差不多,关键时刻這东西拿起来就能用,有些用的還是保命的草药。
颜爻卿一看,這下子脸不但绿了,還紫了。
“我是去府城,用嘴皮子的地儿,用不着這些东西。”颜爻卿一边說着一边看辛氏,家裡這些兄弟哪裡知道准备這些,定然是辛氏和颜老头偷摸着叮嘱的。
他记着打府城,小辛氏知道的晚,硬是熬了好几個晚上给他和黄四郎缝的布甲,這份心意颜爻卿不能不要,可他实在是觉得這么些东西太累赘了些。
“不要也行,叫老大、老三、刘哥儿跟你一块去。”颜老头道。
“老三要是去的话,那菌菇酱的生意怎么办?”颜爻卿看向颜文田和颜文宇,“叫老二和老四去顶上?”
“不叫他们去也成,你不是說作坊那边舟哥、司哥儿、杭娘子他们都得用了?”颜老头就道,“你看着安排就是。”
颜爻卿就明白了,颜老头這是一只记着他說的话:菌菇酱生意不全是颜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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