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作者:姜允
病人們真的毫無懷疑地相信莊藤那些胡扯嗎?

  答案顯然不是。

  長期遭受精神病院醫生暴力壓迫,本就有精神疾病的人們惶惶不可終日,他們需要找到情緒的閘口,需要被拯救,需要有個人將他們團結起來共同去反抗。

  老神婆的遭遇,讓他們產生悲憤情緒,在兔死狐悲的共情下,迸發出的力量是難以想象的。

  所以,與其說他們信神,不如說他們就是想借機打那些壞蛋一頓。

  多麼振奮人心,多麼喜聞樂見,就是之前不屑參加的病人,也一手拿起平底鍋,一邊努力張開了嘴巴,要上去“親一親”。

  醫院裏的醫生們,護士們,幾乎無人倖免,都遭到了“喪屍們”的襲擊,他們多少看過這類題材的驚悚片,被成羣的人壓在底下啃的時候,嚇得哇哇大哭,撕心裂肺地嚎,總覺得自己已經缺了哪兒,肚子都被啃空了。

  千萬不要小看人的想象力。

  傅驚野和喬雲稚直呼大場面。

  莊藤和他們會合的時候,龐院長已經脫身,連滾帶爬地要往什麼地方跑。

  爲了讓龐院長打不出去電話,通訊信號給掐斷了,所以她只能親自去。

  莊藤早就已經劃出了攝像盲區,這是她拿手的事情,現在他們正沿着特定路線不遠不近地跟蹤龐院長。

  “我早就覺得,這個院長肯定不是核心成員,你看她,冒冒失失的。“

  喬雲稚悄聲說。

  傅驚野:“當然。精神病院怎麼說也是醫院,免不了定期要有人來視察,院長的身份履歷不好造假。而研究會人員構成嚴謹,不可能讓這種人知道核心消息,姓龐的只不過是利慾薰心幫忙辦事的走狗,關鍵時候還是拿不定主意。”

  正因爲這個院長知道又不完全知道,便成爲了最好的突破口。

  後山有個游泳池,只見龐院長推開了一個石獅子,沒過一會,池子裏的水線開始急速下降,等到水漏乾淨了,中間出現一個口子,長長的梯子出現在了眼前。

  轟隆聲中,那梯子滾動起來。

  喬雲稚第一個跑到了口子邊查看,電梯很長,但幸好不是一頭延伸到底,中間分了一級。

  能產生盲區,就不會被轉過頭的龐院長髮現了。

  她衝後面招了招手,示意莊藤和傅驚野可以過來了,然後自己就踏上了扶梯。

  傅驚野和莊藤後一步跟上。

  等他們坐上第一個扶梯,龐院長已經下到了第一個平臺。

  這是一個藏在底下,就像螞蟻洞一樣的迷宮。

  不怎麼寬敞的走廊,四面都被無菌材料嚴嚴實實地包裹着,若能俯瞰透視,這裏定是看着就好像許多縱橫交錯的地下管道。

  傅驚野和喬雲稚跟蹤了一隊巡邏人員,將其中三人撂倒,脫了他們的防護服穿上,還順道拓印了他們的指紋,以方便解鎖出口。

  龐院長沒有接觸到核心成員,她在第一道大門前就被攔了下來,跟門衛交談了情況,門衛就將龐院長趕走了。

  龐院長不敢回去,就被安排在了外面的休息室裏。

  而莊藤,傅驚野,喬雲稚,則裝扮成了研究會成員,跟着隊伍進了第一道門。

  得益於這裏的人都帶着面具口罩,所以交談不多,被人發現的機率不大。

  後來巡邏人員分散駐守的時候,他們抽身離開。

  喬雲稚身上帶了不少的設備,找了個隱祕角落,檢測到沒有攝像頭,三人就地蹲着商量對策。

  喬雲稚:“你們說戴荷會不會有可能在這裏?”

  傅驚野仰頭看了一圈環境:“除了這裏,她還能去哪,現在天神研究會被全國通緝,幾乎無處容身,早就沒有當年輝煌了。建成這個地下這螞蟻洞,足夠讓她傾家蕩產。”

  莊藤:“這裏的佈局十分巧妙,不知道剛纔你們有沒有留意到,經過第三個拐角的時候,牆面有磨損痕跡。我猜想,這裏有些牆不是牆,而是可伸縮的管道。這些通道可以根據想要的方式發生扭轉,對接到其他出口,徹底成爲新的格局。”

  傅驚野:“也就是說,有些看上去是死衚衕,其實可以變成出口。”如果猜得沒錯,跟地鐵的連接帶很相似。

  喬雲稚:“難怪全都要用塑料包裹起來,這麼一來,就分不清哪裏是牆哪裏是管子了。”

  莊藤:“所以現在看來,光有地圖沒用,還必須找到那些改變通道的閘口。”

  整個地方就像是錯綜複雜的鐵軌,一掰,一道變兩道,再掰,左道變右道。

  今天情況特殊,進入研究會實屬偶然,事先沒有任何準備,原本想着,再怎麼也能隨機應變,不想卻遇到個這麼費腦筋的螞蟻洞。

  現在看來,着實有些冒失了。

  喬雲稚叉着腰:“我在想,我們是不是應該調整一下策略。先想想怎麼撤吧。“

  傅驚野和莊藤都沒想到喬雲稚會說出這種話,要知道,讀書的時候,所有人裏就她頭最鐵,能從她的口中聽到撤退,真是不可思議。

  喬雲稚沒有發現背後兩個人的鄙視,分析着情況,“現在我們已經找到了這裏,到時候再請局裏的同事分析一下,爭取做出個地圖來,我們只有三個人,畢竟力量太弱了,還是不要擅自硬碰硬。現目前還是找找怎麼出去吧。”

  傅驚野忍不住打斷喬雲稚:“你什麼時候從激進派變成保守派了?

  喬雲稚一時沒想這麼多,“能不能別老是用刻板印象看人,就算從前我……”無意中瞥到背後的莊藤,她的心口驟然漏了一拍,飛快扭過了頭,血液衝上了臉。

  她的舉動明顯被莊藤看到了。

  莊藤微微睜大了眼。

  當年,雨夜。

  她們前世見過的最後一面,是決裂時。

  【喬雲稚你這個蠢貨!你怎麼能這麼魯莽!】

  【我就是蠢啊!蠢才這麼相信你!】

  後來,南姝沒了,大家全都散了,從此天各一方。

  喬雲稚去了很遠的地方讀書,那裏的同學和老師誇她最多的是嚴謹和細心,甚至有位老教授還評價她,雲稚什麼都好,就是舉棋不定。

  真是可笑,當年最莽撞的人,有朝一日竟然會成爲舉棋不定的猶豫者。

  讓她產生如此大的轉變的人,現在就站在她的背後。

  如此奇妙,又如此令人難堪。

  傅驚野視線掠了喬雲稚一眼,就收了回來,他肯定看懂了,但沒有說什麼,“也好。找出口吧。”

  但凡這裏沒有莊藤在,他們應該也不會這麼早想着離開。

  自己犯險都不能讓莊藤犯險。

  莊藤歷來不是個喜歡與人爭論的性格,再加上現目前三個人裏,兩個人的意見都統一了。

  她脣邊有一絲譏諷,跟着他們去找出口了。

  之所以莊藤這麼聽話,是因爲她料到,這出口根本不可能輕易被找到。

  一籌莫展的喬雲稚承認了目下殘酷的現實:“好吧,現在是出不去了。”

  莊藤一臉料事如神,“找大腦吧。”

  如果把此處比喻爲人體,那麼天神研究會運轉的中樞就是大腦,現在他們就需要找到這個大腦,摸清楚他們的底細與散佈在外面的犯罪網絡。

  當然,莊藤對什麼研究會結晶,犯罪證據,核心成員名單等等,根本沒有興趣。

  她是來索命的。

  讓那些得罪過她的人,永世不得超生。

  這裏之所以會採用如此複雜的佈局,很大程度保證了人員登記的森嚴,等級低的人不可能靠近核心區域。

  他們找的這三個人的指紋沒有權限開下一扇門,自然就只能在外面打轉。

  經過幾次觀察,防護服肩帶的顏色能象徵等級身份。

  這次他們瞄準了一個落單的黃色肩帶的人。

  本來都已經得手了,背後望風的喬雲稚忽然看見有面牆動了。

  這是有人打開了門。

  每一層的門被打開,整個佈局都將發生一次變動。

  這場變故,顯然是他們始料未及的。

  “傅驚野!有人過來了!”

  這是一道百米長的通道,從頭到尾,根本沒有躲藏的地方。

  開門的研究會成員,眨眼間就能發現這一幕,屆時他只需隨手將報警器一按。

  就前功盡棄了!

  牆已經轉了過來,防護服的肩帶的顏色都已經看到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有隻手拉了莊藤一下。

  是個小女孩。

  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然後他們所處的管道就動了,彎成了一個死角。

  而那兩個人剛好出來,沒往這邊看一眼,徑直去了另一個方向。

  傅驚野給自己替換上黃的肩帶時,莊藤端詳着眼前的小女孩。

  “你爲什麼在這裏?”

  小女孩很瘦很矮,看上去只有五歲左右,但其實有七八歲了。穿着打扮比平常的農家孩子還要簡陋,臉很白淨,卻沾着灰塵,用一雙戒備,卻又充滿渴望的眼睛瞧着人。

  “我常常來這裏玩。”

  喬雲稚警惕地皺起眉頭,“你是誰?爲什麼可以自由出入這裏?”

  小女孩沒有回答這句話,“你管這麼多呢。我剛纔救了你們,還沒問你們鬼鬼祟祟地在幹什麼呢,倒質問起我來了。”

  傅驚野在一旁聽到這話,覺得這伶牙俐齒的樣子熟悉得很,看了這小姑娘一眼,若有所思地翹了下脣角。

  “小朋友,這裏不安全,你知道嗎?”

  小女孩脆生生地說,“知道啊,但那又怎麼樣,我來了好多次了,他們一次都沒發現我。”

  莊藤覺得這小姑娘肯定不是普通人,“可以告訴姐姐,你剛剛是怎麼做到的嗎?”

  小姑娘透過防護服,將莊藤那雙裝得溫柔瀲灩的眼睛,望了有好一會。

  “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莊藤假仁假義地繼續裝着慈愛,“你說。”

  小姑娘:“我要爸爸媽媽,就你和你吧。”

  小姑娘這話是看着莊藤說的,手指是指向她背後的,誠然,除了傅驚野在莊藤背後,沒有其他男人可以當她爸爸了。

  傅驚野在短暫的幾個瞬間,高瞻遠矚地思考了這個問題,“可以,但是你得……”

  莊藤眼睛一彎,衝小朋友笑,“如果我是你,絕不會拿這麼離譜的事情跟別人交換呢。”

  喬雲稚用鄙夷的目光回報了傅驚野,諷刺他自作多情,嘴上贊同着莊藤的話:“的確。這就是個口頭答應的事情,站在你的角度,根本得不到什麼保證,要是我們答應你了,這不是就是欺負小朋友麼。”

  傅驚野不痛快地舔了舔牙,自討沒趣地扭過了頭,靠在牆邊望風了。

  這件事他再參與,再說一句話,他就是狗。

  小姑娘聽了大人們一席話,沒有任何思考,“無所謂,我有辦法讓你們抵不了賴。我這裏有萬能的鑰匙,還能給你們畫地圖,就看你們要不要了。”

  語氣相當地得意,她好像知道自己的條件很誘人,莊藤他們無法拒絕。

  喬雲稚:“我來當你媽媽,出去以後給你找個爸爸。”

  小姑娘:“不要。你沒有她漂亮,我這個人講究眼緣。”

  莊藤:“……”

  喬雲稚:“……”

  小姑娘急了,“而且他倆不是現成的嘛!既然有現成的,我爲什麼還要等你去找其他爸爸。這個大餅我纔不喫。”

  傅驚野:“哦?你是怎麼看出我倆是現成的?”

  做人嘛,偶爾當一次狗也不是不可以。

  潼城。

  早晨九點,窗外晴朗,綠植裏生機勃勃,小雀在裏面躲貓貓。

  東方瑛專注而緊張地翻找資料,將有用的紙張有條不紊地分類在文件夾裏。

  快而不亂地收拾完,她急忙裝上文件夾出門。

  東方瑛最近在調查潼大的宿舍投毒案,整理證據的時候,總覺得有些地方並不合理。小心求證,順藤摸瓜,昨日半夜她忽然有了新的發現,一直推理到太陽升起。

  此事件還有其他的嫌疑人!

  她對這個結論基本上十拿九穩。

  東方瑛心跳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讓案件得到真正的還原,所以心裏頭有些激動。

  她一手打開門,一手翻找刑警隊長的電話。

  就在這時,從門縫裏伸出來一隻手,猝不及防搶過了東方瑛的電話,同時大力將她推了進去,反手關上了門。

  東方瑛一個踉蹌,絆倒在沙發上。

  進來的是一個女子,帶着口罩,鴨舌帽,一看就是有備而來。

  她慢慢地走向東方瑛,當着她的面扯下口罩,露出一張年輕卻已經提前進入憔悴老態的臉。

  “好久不見了東方瑛。還認得出我是誰嗎?”

  東方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會是南芮綺?

  她不是應該在監獄裏嗎?

  難道正如她所說,裏面的只是替身?

  東方瑛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飛快地從沙發上爬起來,一把推開南芮綺就往外跑。

  東方瑛不比喬雲稚進行過專業訓練,遇到緊急事件,她的反應跟普通女孩一樣,毫無章法與謀略。

  南芮綺早就看出了她的逃跑路線,輕而易舉就堵住了她。

  在東方瑛離門把手只有咫尺之遙時,南芮綺抓住她的頭髮用力地往回一拽,東方瑛感受到一股頭皮撕裂的劇痛,重重朝後倒在了地上,被南芮綺拖着滑行數米。

  南芮綺的力氣大得驚人。

  之前聽人說她在監獄因爲受不了人生的落差就瘋了,果然瘋子的力氣就是大。

  “跑?你能跑到哪裏去哈哈哈哈!”

  東方瑛被她按在地上,一邊掙扎一邊給她造成痛覺,可南芮綺幾乎都被掐得皮膚青紫,卻還是感受不到疼痛那般,瘋狂大笑着。反觀東方瑛的反抗,簡直杯水車薪。

  扭打在餐桌前,東方瑛空出手,舉起了旁邊的凳子,使出全部力氣砸向南芮綺,接連砸了三四次,南芮綺手指被砸得生理性麻木,纔不得不鬆了一下。

  東方瑛找準機會,往樓上奔去。

  東方瑛獨自住在小複式公寓裏,平時也會做一點這方面的準備。

  她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事,在這生死一瞬的恐懼中,手腳軟得不聽使喚。

  回頭看了下面一眼,南芮綺像個怪物,表情恐怖扭曲,猙獰地大笑着,無比興奮地手腳並用着追上來。

  速度非常快。

  東方瑛頭皮一陣刺麻,腳踢到階梯,膝蓋磕到堅硬的地板,這一刻感覺骨頭都要碎了一般,疼得她冷汗直冒。

  還沒來得及起身,後面南芮綺猛然伸出手抓住了東方瑛的腳踝,氣勢洶洶地往下面拖,東方瑛免不了又是一摔,傷到同樣的位置。

  東方瑛驚慌地摳着光滑的地面,卻什麼也抓不住,身體不受控制地急速倒退。

  這一刻,其實她真的想放棄。

  南芮綺的力氣大得不可思議,好像用不完似地。

  不知道內心是一股什麼樣的力量支持着東方瑛,在體力不支的情況下,仍是抱着欄杆,拼命尋求脫身。

  終於,東方瑛得到了這樣的機會。

  她大口喘氣,喉嚨腥甜,不管不顧地跑向臥室裏。

  南芮綺窮追不捨,扯住東方瑛的胳膊,竟將東方瑛整個地拎起,扔到牀上。

  緊接着順手拿起了邊上的枕頭就蒙在了東方瑛的頭上。

  東方瑛的頸椎幾乎都被壓得向後彎折,頭陷進了牀墊,她的手不停地拍打,求救的聲音悶在枕頭裏。

  南芮綺面色冷漠,居高臨下地注視着這一切。

  “天底下,我最恨的兩個人,一個南姝,另一個就是你東方瑛!”

  “從小就跟我搶陸星盞!我哪裏不如你了!東方瑛你就是個白蓮花!裝作清純善良的樣子去勾引男人!”

  南芮綺的自負和虛榮,甚至比陸月白還要強上幾分,只是她自小就比陸月白會藏。

  南芮綺想要成爲全潼城都仰望的月亮,想要所有人都將她捧在手心,所有男人都癡戀她,所有女人都羨慕她。

  她的幻想中有陸星盞,有傅驚野,這些名利場中心的大人物。

  可惜傅驚野喜怒無常太難伺候,與之相處就如懸崖走鋼絲,分分鐘命懸一線。相較而言陸星盞溫文爾雅,平易近人。

  可南芮綺沒想到的是,陸星盞只是表面上溫柔,其實又清醒又自私,他的付出都是按毫克算的。他可以礙於禮貌同你講話,卻根本不會把你放在眼裏。

  南芮綺這情商智商哪裏能駕馭得了陸星盞?他自己都已經足夠優秀,性格卻極端地慕強,崇尚着世間稀有。

  而南芮綺既沒有顛倒衆生的美麗,也沒有逸羣絕倫的智慧。

  所以無論南芮綺再怎麼絞盡腦汁耍小心思,展現魅力,陸星盞看都沒看她一眼,他身邊最親近的異性歷來都是東方瑛。

  在南姝出現前的十七年裏,東方瑛是長久紮在南芮綺心頭的刺。

  南姝死了,她的仇人就只剩東方瑛。

  南芮綺咬牙切齒,暢快地大笑起來,就好像東方瑛死了,這場雌競她就贏了。

  東方瑛在極度缺氧中,已經慢慢喪失了所有反抗的力氣,南芮綺古怪的笑聲明明就在耳邊,卻感覺離得越來越遠。

  離死亡無限接近的時刻,東方瑛好像忽然回到了從前。

  她彷彿是有了幻覺,眼前出現年少時的種種。

  有關於南姝。

  大雨磅礴中,喬雲稚和項烏茵來找她,她們焦頭爛額地哭。

  “怎麼辦,我們誤會南姝了,我們要找到她。”

  “我們錯了,我們得向她認錯的。”

  “南姝在哪裏啊,她現在怎麼樣了嗚嗚嗚,我真的完全不知道怎麼辦。她還會回來嗎?”

  “她肯定不會原諒我們了……肯定不會了……”

  後來她們找到南姝了。

  卻是在肅穆的靈堂。

  南姝躺在棺材裏,安靜得就像睡着了一樣,永遠都聽不到她們的認錯了。

  東方瑛那時定定地望着南姝的遺體,想起自己荒唐的所作所爲。

  和南姝的最後一面,是在西南樹林的研學活動中。

  在那裏,她第一次硬氣地推倒南姝,那時還覺得自己終於長出息了,可萬萬想不到這第一次,卻是和南姝永遠的離別。

  如果東方瑛知道這是今生她們最後一次相處的機會,她一定不會這樣對待南姝,她寧願自己永遠懦弱,永遠都不要跨出那一步。

  可惜時光不能倒流。

  南姝落海的那一日,喬雲稚和項烏茵撕心裂肺的哭聲猶在耳畔,她們無力地掛在欄杆上,精疲力竭只剩抽噎。傅家人和陸家人一擁而上制服着失控的傅驚野和陸星盞,他們再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海,同歸於盡。

  混亂的場面,充斥着不甘的哀嚎和追悔莫及的悲聲。

  東方瑛是第一個暈過去的。

  暈倒前一刻,東方瑛就好像突然想起來,南姝在她心裏,其實真的很重要。

  那是小樓起火的前十分鐘,因爲徐瑟川的揭露,她們第一次開誠佈公。

  “南姝,在你這之前,有拿我當朋友麼?”

  “我不知道朋友是什麼樣的。”

  “那說不定我可以告訴你呢?”

  她們分明約定好了。

  分明約定好了,試試成爲真正的朋友。

  東方瑛想起了那時自己的心情,激動,欣慰,史無前例地開心。她想拉着南姝的手,讓孤獨的南姝,去觸碰友誼的美好,世界的溫暖,人與人的信任。

  一向冷硬的南姝並沒有拒絕。

  所以,南姝是有在偷偷期待着朋友對吧?

  呵。

  但,這次出爾反爾的,是她東方瑛呢。

  她承諾了南姝,會教南姝朋友是什麼,怎麼和人做朋友。

  然而承諾了當南姝朋友的人,下一刻就背叛了南姝。

  這件事情,東方瑛在那日海橋之上纔想起來,不是沒有原因。

  東方瑛清楚地知道,不是大火幫她遺忘的,是她自己選擇遺忘的。因爲一意孤行地誤會了南姝,所以連帶着南姝的一切,都不再相信了。

  是她東方瑛,間接地,促成了南姝如此悲慘的結局。

  也讓她自己,如此震痛地失去了南姝。

  亦是一種報應。

  後來她們都長大了。

  東方瑛無數次地反省自己爲什麼會犯那樣的錯。

  是她太弱小了,弱小到根本什麼都幫不了南姝,甚至還會被人設計着去誤會南姝!

  六年,無數個日夜,東方瑛苦苦地熬着,學習,歷練,查案,成爲卓越的公訴人,讓自己變得優秀一些,再優秀一些,所謀無他,只是爲了有朝一日,能爲南姝報仇。

  南姝,是東方瑛心中的疤痕,也是大家心中的疤痕。

  當年的朋友們都分道揚鑣了,但卻一直都在爲同一件事而努力着。

  在南芮綺死死壓制着呼吸道的危急情況中,東方瑛的手心不斷滲出熱汗。

  東方瑛的心頭慢慢燒起一團火。

  不可以放棄!

  如果她放棄了,還怎麼幫得到南姝!

  她好不容易纔等到這一天,她要成爲對南姝有用的人!!

  在南芮綺毒手下痛苦窒息的東方瑛,幾乎要放棄的手,在疲軟了片刻後,忽然更加拼命地伸向後面牀墊的縫隙。

  東方瑛不甘心就這麼死了,她在檢察院六年沉浮,還沒能爲把戴荷、南芮綺、賀重錦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審判,公佈他們的惡行讓他們受到人民的辱罵,撰寫他們的罪孽讓他們遺臭萬年!這些都還沒有完成,她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死了!

  她還沒有親自對南姝說抱歉。

  她還有跟南姝重新成爲朋友的妄念。

  她們還沒有一同去看看那家敬老院。

  等退休以後,她們還要一起養老呢。

  養貓,種葡萄,燒陶泥,做美食,互相攙扶着看夕陽,一起從容地走向死亡,一起跟這個世界永別,跟彼此永別……

  終於,東方瑛摸到了枕頭下的□□。

  南芮綺在一陣電流的麻痹中下,渾身顫抖地滾下了牀。

  東方瑛躺在牀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好長一段時間都爬不起來。

  僅剩意識告訴東方瑛,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東方瑛艱難地行動,她就好像一條脫水的魚,翻下牀,在地面蹭着朝前行,費了不少力氣,卻只移動了分寸。

  她絕望無比。

  東方瑛的汗水打溼了地板,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樓下在某一刻有了動靜。

  繼而是一聲驚呼。

  項烏茵咚咚咚地跑上樓,看到地上的南芮綺和東方瑛,目瞪口呆地軟倒在門板上。

  昨日項烏茵和東方瑛見過面,東方瑛把小皮包落在了項烏茵的家裏,項烏茵纔不請自來的。

  喬雲稚和項烏茵都知道東方瑛家裏的密碼。

  東方瑛慶幸今天項烏茵來了。

  她精疲力竭地告訴項烏茵,“找陸星盞,快去找他,讓他小心他那個課代表,陳暉林。”

  東方瑛前一秒有了發現,後一秒南芮綺就找上了門,這絕對不是偶然。

  很可能陳暉林和南芮綺有着某種聯繫,而他們能存在的聯繫,除了天神研究會,東方瑛再想不出其他。

  東方瑛交代完,終於鬆了口氣,精神一旦鬆懈,她立刻便體力不支地暈了過去。

  項烏茵一頭霧水,根本無法理解東方瑛這麼做的原因。

  她並不知道前因後果,實屬正常。

  但既然東方瑛這麼說了,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項烏茵毫不猶豫地照做。

  可是臨出門卻犯了難。

  這南芮綺怎麼辦?

  項烏茵當機立斷,先報了警,然後把南芮綺關在臥室,從外面反鎖,再用重物抵住門,砸了全樓的消防鈴,在大家爭先恐後逃出來的時候,再讓好心人把昏迷的東方瑛背到安全的地方。

  物業叫了120,所有羣衆都在底下聚集。

  項烏茵此刻連忙打車前往潼大找陸星盞。

  她和陸星盞歷來沒什麼交集,手機裏也沒有他的號碼。

  在車上因爲這個事情焦頭爛額的時候,項烏茵想到了一個人,南音。

  南音接到項烏茵的電話時,很是意外。

  從前因爲南姝的事情,項烏茵覺得他這個當弟弟的吃裏扒外,對他歷來是看不順眼的,某次出席盛典前一天得知品牌方把南音安排給項烏茵一同走紅毯,項烏茵寧願不來都不和南音同臺,可以說是討厭得很明顯了。

  但南音不討厭項烏茵,他甚至覺得自己活該。

  項烏茵畢竟是南姝從前的朋友,爲南姝打抱不平是正常的事情。

  “項姐姐,找我有事麼?”

  項烏茵開門見山,“把陸星盞的電話號碼發給我。”

  南音聽語氣,項烏茵好像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你那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跟你沒關係。”

  說完,留給南音一陣嘟嘟聲。

  南音也沒有陸星盞的電話,他和陸星盞的討厭是雙向奔赴的。

  費了一番功夫,先是從同學那裏拿到了陸家的電話,最終才問到了陸星盞的電話。

  南音把電話發給項烏茵以後,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難道是陸星盞那裏有什麼問題?

  今日的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有所註定。

  陸星盞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臉上出現難得的激動喜悅。

  這一定是個里程碑式的日子。

  他發現了天神之腦。

  另一位知情的老教授問過陸星盞,六年如一日孜孜不倦,與天神朝夕相處,這到底是因爲愛天神,還是恨天神。

  陸星盞說,他恨天神。

  因爲天神帶走了他心愛的人。

  老教授說,可也是因爲天神,讓她的血液鮮活依舊。

  在老教授看來,細胞,就是生命,細胞還活着,那麼你的那個她,也就還活着。

  陸星盞遇見莊藤以後,伴隨他六年的陰暗怨恨,終於慢慢地離開了他。

  某一日,陸星盞凝望着天神,不再像仇視着敵人。

  他恍惚地想起老教授的話,想起莊藤,想起南姝。

  只是一次手下留情,沒有想着將它毀滅,天神竟出現了驚人的變化。

  從此,陸星盞一步步找到了答案。

  天神的神奇在於它的無限可能,從它誕生之日起,經歷了數代進化,每一代都有不同的作用。

  在龐大的天神家族中,經過了樨朶酚餵養的天神,便是天神之王,也可以說它是天神之腦。

  天神之腦的出現,是一把雙刃劍。

  在邪惡之人手中,它是害人的武器。

  在正義之人手中,它是救人的希望。

  樨朶酚正是黃彥青從傅氏搶奪的材料。

  這麼一來,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就能連成一塊了。

  黃彥青搶奪傅氏的樨朶酚,黃鸝遭遇連環殺手綁架,連環殺手系天神研究會相關。

  天神之腦這件事非同小可,陸星盞迫不及待地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相關領導,早日進行下一步的研究。

  踏出實驗室的那一刻,陸星盞的手機進入了一個陌生號碼。

  裏面傳來項烏茵的聲音,“班長!你怎麼現在才接電話啊!”

  說話間,項烏茵已經來到了面前。

  她踩着恨天高,跑得又急,整個樓層都叮叮噹噹的。

  陸星盞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項烏茵,“我做事情的時候一般不把手機放身邊,怎麼了?”

  項烏茵如實重複東方瑛的話。

  她雖然不懂,但她覺得陸星盞聽了應該能懂。

  “今天南芮綺入室企圖殺害東方瑛,東方瑛讓我告訴你,小心你的課代表,那個陳什麼。”

  陸星盞聞言睜大了眼,方纔輕鬆喜悅之情在他臉上悉數消失。

  東方瑛看到陸星盞臉色一下就白了,頭皮一麻,小心地問,“所以……到底是什麼事?”

  陸星盞根本沒有空回答項烏茵的話。

  他方寸大亂,風馳電掣地轉身飛奔回去。

  潼大的建築面積非常廣闊,教室多到用不完,陸星盞用來研究天神的地方有專門的一棟樓。

  三層環形建築內安保系統強大,關卡森嚴,平日裏就只有陸星盞和老教授王老會在這裏進行研究。

  王老和萊恩教授是舊相識,萊恩教授是最先開始接觸天神的研究者,陸星盞也曾在萊恩教授那裏學習,後來萊恩教授去世,陸星盞和王老便一同帶着萊恩教授畢生心血,回國來到了潼城,繼續祕密研究天神。

  陸星盞打開實驗室重重大門,來到存放天神的機密區域,果然一眼看到不速之客正在儀器前小心盜取。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陸星盞上課時的課代表,陳暉林!

  陸星盞發現陳暉林的同時,陳暉林也看到了陸星盞。

  陳暉林警惕性很高,身手也十分敏捷,抱着那裝着天神之腦的無菌箱就要逃。

  陸星盞是在將天神之腦小心保存在恆溫無菌的特製箱子後,纔出實驗室的,這箱子不大,拿起來很輕便。

  能在如此機關重重的實驗樓來去無阻,陳暉林看來是早就潛伏在陸星盞身邊了,就等着今日竊取陸星盞的實驗成果。

  陸星盞哪裏會讓陳暉林逃脫,撲上前去與陳暉林搶奪箱子。

  項烏茵哪裏會想到自己會碰上這一幕,剛纔處理東方瑛的事情,已經用掉了她所有的應變能力。

  她慌張地喊陸星盞,“班長,我能爲你做點什麼嗎?”

  陸星盞跟陳暉林扭打在一起,整個實驗室在打鬥中變得一片狼藉。

  陳暉林既然能被派來執行這種任務,必然不是等閒之輩,他的拳腳相當專業,次次迅猛,次次擊中陸星盞要害。

  但陸星盞也並非是當年那個不堪一擊的學生。

  陳暉林最起初處於上風,單方面擊打陸星盞,陸星盞幾乎無還手之力。

  如今陸星盞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如果不徹底清除掉陸星盞,恐怕無法順利逃出潼城,所以在搶奪箱子的過程中,陳暉林也勢必要讓陸星盞無法報警。

  陳暉林窮追不捨,陸星盞被逼至絕境,只見陳暉林操起鐵凳子就要朝陸星盞砸下去。

  陸星盞連忙往後面的桌子底梭了幾寸,那凳子便哐地一聲落到桌角上,牢牢的鐵凳子竟土崩瓦解。

  剛好有一根掉落的凳子腿滾到陸星盞身邊。

  陸星盞眼疾手快地拿起凳子腿,朝陳暉林迎頭一擊,同時也結結實實地捱了陳暉林一拳。

  項烏茵根本幫不上忙,躲在角落不知怎麼辦纔好。

  她不瞭解陸星盞的實驗室,無法尋覓什麼突破口。

  偌大的實驗室裏,紙張紛飛,這是陸星盞企圖用來干擾陳暉林注意力的。

  激烈的搏鬥過程中,陸星盞身上受傷無數,一行行的血從頭上的傷口流淌下來,濡溼了睫毛,在他白皙的臉上鬼畫桃符,觸目驚心。

  陸星盞一時根本無法脫身,陳暉林雖然遭了陸星盞那一記棍子,眼花了一陣,但很快就恢復清醒。

  陳暉林窮兇極惡地將陸星盞掣肘在檔案櫃前,鐵皮被撞得咚咚巨響,他結實的膀子抵住陸星盞的脖子,陸星盞跟前擋着自己的胳膊,兩人蠻力僵持着。

  隨着時間的推移,陸星盞落了下風。

  好在此刻,陸星盞瞄到了近處一袋粉末,帶着一些腐蝕性的粉末朝陳暉林的眼睛一揮,陳暉林頓時被疼得捂住了雙眼。

  陸星盞趁機搶過箱子,拉起項烏茵就跑。

  “走!”

  原本以爲那粉末夠陳暉林應付一陣子了,沒想到沒走多遠,前面就來了更多的人。

  想必是看陳暉林沒有及時出來,這些同夥進來幫他了。

  項烏茵被嚇懵了,“班長……怎麼辦?”

  項烏茵仰頭看陸星盞。

  陸星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要說冷靜,又不全是。

  項烏茵莫名感到害怕和擔心,這種心情和麪對危險時是不同的。

  但現在顯然不是探究原因的時候。

  陸星盞帶着項烏茵後退幾步,猝不及防跑向了左邊迴廊。

  項烏茵腳上的高跟鞋都扔了,赤腳在地上啪嗒啪嗒地跑。

  就算她平時有晨跑的習慣,在好一番生死時速的逃命後,也終歸是跑不動了。

  肺有種要冒煙的感覺,腳上沉重得像綁了鉛球,完全跟不上陸星盞的速度。

  陸星盞受了傷,其實體力也到了盡頭。

  項烏茵想要放棄逃跑的時候,便見陸星盞把箱子扔到了她的身上,不由分說。

  “去警察局!”

  項烏茵還沒來得及意識到眼下的情況,一道門就從上面降了下來。

  漫天的白色氣體在門裏面從四面八方唰唰地釋放。

  望着這一幕,項烏茵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她眼睜睜地看着裏面瞬間就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隱約可見霧氣中有一些黑影,是剛剛一直在追逐拉扯他們的殺手。

  身處氣體中,他們瞬間失去了行動力,全軍覆沒。

  這道門,就好像把她和陸星盞分割成了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項烏茵意識到陸星盞是啓動了實驗室毀滅性的防禦機制。

  這些氣體是……毒氣嗎?

  那陸星盞呢?

  他是要同歸於盡嗎?

  項烏茵眼睛發澀,望着裏面持久不散的白霧,茫然無措。

  “班長……“

  陸星盞其實就倒在這扇門的下面。

  只是氣體太濃,玻璃門都像被染了色一般,變得不再透明。

  追兵就在咫尺之間,能把那些人都困在門裏,放項烏茵一個人帶着天神出去,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陸星盞沒有機會再跑出來。

  意識消失的那一刻,陸星盞奇怪地想起了從前的自己。

  他從前總是很有規劃。規劃自己的時間,規劃自己的未來,也規劃自己的情感,將一切都量化成不同的等級,人際交往中,什麼人放在什麼等級裏,有着明確的條條框框,然後按照這些等級來進行相應的區別付出,以保證自己的利益得失。

  大家都說他很清醒,總是很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也有人說他自私,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或許他的確是吧。

  沒有人會想到精明的陸星盞,未來會爲自己選擇這種愚癡的結局。

  但至少陸星盞自己知道,即便是在那樣固執不知所謂的少年時期,他也有過不計得失,背棄信仰,掏心掏肺地,像個瘋子一樣討某個人歡心的時候。

  面對那個人,他是昏聵的,且昏聵至今。

  陸星盞不免自嘲地想。

  他這種付出按毫克賣的人,其實也能有一個,讓他不惜爲之付出性命的摯愛。

  在最後的某一刻,極短暫的瞬間裏,陸星盞看到了南姝。

  中間的六年彷彿只是噩夢,他回到了那天和南姝躲他母親時,出逃的小巷。

  那年小巷的炮仗花開得真美啊,一簇簇地堆在屋頂上,牆壁上,窗沿上,喜氣洋洋,令人眼花繚亂。

  南姝趁陸星盞不備,用針扎入他的後頸。

  她說,“陸星盞,這輩子我們再也見不到了,我最後向你好好道個別吧。”

  然後她跳上高高的牆,頭也不回,跑得無影無蹤。

  陸星盞強撐着模糊的意識,眼神直直地望着那堵牆,他用力地想要追上她,留住她,可抓住的只有一捧泥沙。

  最後那泥沙也從指縫中流失。

  “南姝,南姝……”

  他同那日一般,嘴脣微動着,喚她的名字,手指在地面杯水車薪地彎曲,收攏,想要捉住什麼,想要觸碰着什麼。

  還想再見一面,還想再看一眼……

  充滿着氣體的實驗室異常冰冷,死一般地沉寂。

  陸星盞半睜的眼裏,只剩下空蕩蕩的一片。

  他似乎就這樣安然地留在了這場,毒氣織造爲他的幻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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