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外面大雪肆虐,编织袋和塑料搭就的屋子完全挡不住寒风,摇摇晃晃,随时都会崩塌。
山裡断电,柴火也湿了,火种宝贵得就像被神灵攥在手裡,人类是沒有资格拥有的。
還不满五十的妇女,头发却已经全白,臃肿肥胖的身躯紧紧抱着怀裡六岁的小姑娘,对這鬼天气焦头烂额,“小书不怕,過一会就暖和了。”
“可是你身上也是冷的。”
秦贵娣从床上爬起来,毫无章法地蹦跳几下,肥肉随着翻动,小姑娘看得乐呵直笑。
“死丫头!笑什么!”秦贵娣笑骂,通過运动让自己身体的温度高了些,又回到床上把虚弱的小姑娘抱住,“现在总可以了吧。”
小姑娘点了点头。
秦贵娣总算安心,粗大的嗓门放轻了,“赶紧睡,明天還要去上学,睡不好上课就沒法认真听。”
小姑娘皱紧眉头,“我不喜歡上学,那些人老是笑我,說我身上臭烘烘的,全是猪圈的味道。”
秦贵娣一听就又冒火了,往小姑娘屁·股一拍,“不上学?不上学你以后就只能养猪!去打工,去给人干苦力,像我這样,被人像龟孙子那样乱骂,你必须读书,還要读大学!哼,不是老娘那几头猪,你现在早死了。”
小姑娘也生气了,“你到底听不懂听得懂人话呀!我說那些人老欺负我!”
秦贵娣火苗蹭蹭就上窜,“死丫头還敢跟我顶嘴?老娘活腻歪了,养你這條白眼狼!”
两人骂骂咧咧一通,不知什么时候吵架吵累了,终于有了睡意。
模模糊糊间,秦贵娣想了個自以为十分天才的主意,“我听人說過,黄色看了会让人觉得暖和,等夏天到了,坝子上的向日葵开了,我們去拍一张照,挂在墙上,你冬天一冷,就看照片,然后就不冷了。”
小姑娘拖长尾音,“你得先有面墙——”
秦贵娣狠狠扯了下小姑娘的辫子,“嫌家裡穷了不是?有本事你滚啊。”
秦书虽然很不看好秦贵娣這個主意,但对照相這件事满怀期待,她长這么大,還沒有一张自己的照片。
好不容易熬到了夏天,向日葵开了,照相的事情却好像沒了着落。
秦贵娣瞒着秦书,在镇子上住了半個月,沒日沒夜地工作,在加工厂工作的时候,操作不当,左手卷进了绞肉机裡,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左边膀子不见了,袖子空荡荡一片。
秦书很多天沒去上学,就在床头守着秦贵娣,
秦贵娣气得右手操起棍子打秦书,秦书也哭着破口大骂,两人横竖就是不会好好說话。
临近暑假的某一天,秦书在床边醒過来的时候,看见床上沒人了。
她找到秦贵娣的时候,她正站在向日葵花丛边,右边的手抬起来,无力地招她過去。
“照相馆的老吴马上就過来。”
秦书不解,“你不是說今年不照相了嗎。”
秦贵娣說,“不照相不行啊,冬天冷了怎么办,老娘可沒有钱给你做棉被。”
秦书闷闷地噘嘴,“我问過老师了,你這套根本不管用!别照了,花這冤枉钱干嘛!”
秦贵娣又要生气,“老娘好不容易有点钱,你别给我扫兴!”
秦书简直怒火中烧,“那是你自己的钱嗎!”分明是工伤的赔款,不用来治病,光想着這些有的沒的!
秦贵娣捏紫了秦书的胳膊,“老娘說什么就是什么!你只管照做就行了!”
后来的十几年裡,斑驳的墙面上一直挂着幅画,一老一小较劲地站在花田边,横眉怒目,跟镇宅一样。
秦书后来考到了镇上的高中,为了节省路费,半個月才回来一次。
秦贵娣死后三天,秦书回来了,看到的是秦贵娣的牌位。
她张望着大厅裡一众前来吊唁的乡裡乡亲,黑洞洞的眼睛冰天雪地,沒有哭泣亦或是别的情绪,好像是個什么邪灵鬼魅,站在中间阴森森地环视四周。
乡长過来把香烛递给她,“给你秦阿婆上柱香吧,她這一生也实在不容易。”
南姝看了眼乡长手上的香烛,挑起眉梢,慢慢抬起昳丽的美目,玩味讽刺地移向乡长那张褶子脸,像一只要拿人心肝的狐妖。
乡长皱起眉,莫名其妙,又有些毛骨悚然。
美貌的少女低下头,鼻息下一声冷笑,随后挺直了脊背,望着对面阴森凄冷的大山,施施然走出了门房。
身后传来义愤填膺的咒骂。
“养女就是养不熟!”
“她养母死了,她可高兴坏了吧!”
“秦阿婆只是嘴上不饶人,但能给的都给她了,乡裡有几個孩子能上中学的?”
“不是因为给她攒学费和生活费,秦阿婆能得病嗎?能断了一只手嗎?呸!”
“我就說七杀女养不得吧。”
“我听說秦阿婆是在溶洞裡捡到這女娃子的,冰天雪地都沒把她冻死,会不会是狐仙崽子?你看她长得那副样子,越看越像狐狸精,把人勾得五迷三道的。秦阿婆该不会是之前就被她控制了吧?不然這死得也太蹊跷了。”
山间的冷风切割着皮肤,秦书走到阴沉的苍穹底下,远处大山裡鬼哭狼嚎,好像有什么东西好奇地探头看她。
“赶走女妖怪!”
有孩子朝她扔石头。
少女迟缓如提线傀儡,幽幽转過身来,阴恻地望着身前的男孩,眼底好似冒着绿火,把那男孩吓懵了。
纤细的手揪住男孩的毛线外套,那小胖墩像黏在蜘蛛網上的昆虫,大哭大喊地挣扎。
家长闻声過来,闹成一团,南姝麻木的脸颊被打偏過去。
火辣辣的疼痛中,她的眼睛终于有了聚焦。
光影交叠,梦境被什么拧成旋涡,胀得脑子发疼。
终于,南姝睁开了眼。
她正在慕英的医院病床上。
白色帘子外面是医生的诊断,“沒有什么問題,心律x光血压血糖报告看起来一切正常。最近熬夜或者過于疲劳,都有可能出现這种情况。”
窗帘被大力拉开,傅惊野高大的身体立在跟前,窗户后面明媚的阳光被全数挡完,俊美的脸上一片阴冷。
“继续装,我倒想看看你這种伎俩還能在我這裡用几次。”
他环着手,居高临下,眼裡沒有温度。
“既然你不坦诚,那以后要是发生什么,就不要怨我了。”
南姝朝旁边转动眼珠,美艳的眼尾挑起,恬静地微笑,“你有本事就去查,既然怀疑我不清白,就拿出我不清白的证据,光在這裡危言耸听有什么用,你傅惊野不是手眼通天嗎?也学那些小杂碎虚张声势?”少女讥讽地闭上眼,“好像谁是吓大的一样。”
傅惊野无波无澜。
当人捉摸不透他的时候,真正的可怕就开始了。
他走进环帘,掀开床上的被单,将羸弱的少女扯起来。
南姝手背换了药,刚才测心率解了内衣,上衣也沒穿好,松垮自肩头半幅敞露,她下意识侧過身遮挡前方,顾不了后背,光洁的皮肤露在傅惊野眼底。
强势地扯下南姝的无伤的右手,五指相扣压在床面,另一只手臂揽過她的后腰,猛地将人往前拢紧。
南姝被逼紧贴過去,伤手勉力地隔开他坚硬的胸膛,但效果微弱。
磁性的声音钻进耳洞,像恶魔的引诱。
“如果那天你沒有愚蠢地偷走我的手机,我也许不会花功夫挖你那些破事,但时至今日倒是不后悔。”纤长而肌理明显的指骨穿過她柔顺的发丝,顺着及腰的走势,指尖摩挲過软腻的皮肤,绕着胸前那缕发丝打转,“写成小說的话,能過审嗎?”
南姝眉宇舒展,也不费工夫去反叛傅惊野了。
身体坐直,腰肢弧度窈窕,柔滑的手臂绕過青年宽阔的肩,迷离的视线虚落在他的唇珠上,吐露的香气好似冰镇過的甜美,“你不也一样?你父亲为救你母亲被乱刀砍死,当街暴晒三日无人收尸,你母亲却转身跟别的男人远走高飞。你的人生也阴暗得很有戏剧性呢。”
卷翘的眼睫滑過他的皮肤,粲然抬起,露出其下一双妩媚动人的眼睛,笑盈盈地对他对视,“如果你沒有愚蠢地反复招惹我,我也不会想知道你那些破事,时至今日我倒是很后悔,简直索然无味极了,浪费我宝贵的人生。”
這话真可谓原封不动地回敬于他。
傅惊野从头至尾沒有任何动怒,反而兴致盎然地接受着她的勾扯。
南姝說罢厌恶地推开时,傅惊野却握住她的手顺势拉回来,两臂膀将她整個拥在怀裡。
头枕在她的肩头,唇角温柔如水地笑,连眉梢都是爱意和深情。
好像真的在拥抱什么心脉相连的恋人,贴着耳鬓甜蜜地低语呢喃。
“多谢你肯了解我死气沉沉的人生,這不是遇到你之后,有趣起来了?”
南姝挣扎,傅惊野却抱的更紧,眼裡阴暗的幸福滋味也随之更深更浓。
医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国际一班的班长是吧?你们班南姝在這裡,跟我来吧。”
“多谢您带路。”
陆星盏的声音传了過来。
南姝挣得更加用力了。
傅惊野压抑着疯狂的愉悦,胸膛震颤。
南姝拿了旁边的针管朝他下狠手。
傅惊野却仿佛根本不知疼痛,笑容肆意地捏住南姝的下颌,强势埋首吻下。
作者有话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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