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数 作者:未知 宋军国眼睛勉力睁开一條缝, 视线在漆黑的夜裡捕捉到了大孙子,二话不說就扑過去一把抱住,抱住就开始嚎,“我让小刘爬快点, 他不行,所以才回来迟了!” 站在后头和他一样狼狈同样只有一口气的刘放简直窒息,瞧着這沒脸沒皮的老革命半天,背锅背得心服口服, 老同志胡搅蛮缠是真胡搅蛮缠,但也是真厉害, 身上那股狠劲, 果断劲他不得不服。 三天前两人被一只空间异兽给吞了,醒過来的时候两人身上赤條條就几块破布,老家伙几巴掌把他打醒, 两人就裹着一身灼烧着的粘液在满是恶臭的一堆软肉裡找弱点,哪吒闹海似的在裡面翻滚, 让怪物受不住疼在地上翻滚, 他三魂七魄都差点沒给颠出来,宋军国硬是找了個柔软的地方, 徒手用撕的, 两人合力硬生生从怪物肚皮上撕出一個口子来。 怪物的血液都具有腐蚀性。 他是高级飞行员,也接受過一些疼痛训练, ‘硫酸’烧在身上的疼是真的让他想扒皮打滚, 可一看老人家连吭都不吭一声, 自己那点哭嚎就硬生生给噎了回去,毕竟对方比他伤得重多了。 哪怕就是现在,也看不出宋军国一只胳膊一條腿是断的。 他是真佩服,也从老同志身上学习到了不畏生死的勇气,要不是宋军国,他肯定早在异兽肚子裡化成一滩水了。 宋军国嚎得响亮,但听起来就十分心虚,像是偷偷背着家长干了坏事的小孩,外强中干,宋明月哪裡不明白,大悲大喜之后他也不会想质问什么,只想让他先去医院,把身体看好,就說了声我沒事,等救护车来了,立刻就把人送上了车,活着就好。 宋军国好似放心了似的,和刘放一人倒在一道担架上,眼睛一闭安安心心昏迷了過去。 救护车先走,宋明月陈清雪赵毅林苗苗坐后面一辆,赵毅在后头多问了两人一句,“確認是真的么?”赵毅這么问不是沒有原因的,上次‘陈山涧’事件還历历在目,宋军国要是被假冒或者被寄生,那事情就严重了,毕竟宋军国对每一個特处队队员都了如指掌,光是這些情报落入敌人手中,都够他们头疼的。 事关重大,赵毅现在连他自己的眼睛都不信。 陈清雪摇头,“拟生异能者本就不多见,幻形也非常消耗能量,通常沒办法一口气持续很长時間,而且上次我吸收過一個拟生异能者的能量,偶然复刻了隐形异能,虽然和幻形還有些差距,但是我能感知到這一类别的能量,目前沒发现什么异常。” 宋明月点头,赵毅這才彻底放下心来,“我送你们去医院,现在异能者彻底走到了世人面前,你们两個都要非常小心,我估计接下来明裡暗裡会有不少人盯着你们,私下找机会接触的肯定也不少,军[委会這边建议安排两人跟在你们身边,监视保护也是生活指导,沒問題么,尤其是陈同志,人心险恶,领导们都担心你在外面被骗。” 這种担心是有必要的,尤其陈清雪,生活环境比较单一,再加上年纪小,心软,很容易上当受骗,上次在帝都做過汇报以后,米斛和郭叔就提過這件事了,赵毅也不担心陈清雪会拒绝,說实话他在兵营裡這么多年,陈清雪是他见過最像机器的一個士兵,指哪裡打哪裡,告诉她理由她会理解,不告诉她理由她绝对服从,对组织的忠诚毋庸置疑。 這两年宋明月只要外出,暗地裡通常都跟着一大堆士兵,他早就习惯了,“可以。” 陈清雪也沒什么意见,“服从组织安排。” 赵毅点头,“那明天就安排,除非遇到危险,否则他就是個隐形人,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赵毅看了看時間,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苦笑了一声,“接下来還有得忙的,有些事非得明月做不可,给你六個小时,睡一觉,起来干活,清雪你耗费了太多精神力,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力。” 事实上直播出来的战斗画面只是全局战斗中的一小部分,這次异兽潮异能队处理的异生生物占据一大半,只是出于政[治防[范不便公布在公众面前,收获就是得到了几千吨的原材料,消耗完的异能弹成千上万倍的收回来了,改善了目前特别处理队捉襟见肘的窘况。 陈清雪就和宋明月去了医院,宋军国需要手术,等从手术室推出来进了重症观察室,天也差不多亮了,確認沒事后,两人也沒回家,宋明月在旁边的病床上将就睡了一晚。 陈清雪守在旁边,拿ipad看转播的视频,脑子裡却在想濮阳真的事,王德武那边来消息說盛老七吐口了,用棉木集团的行踪消息来为他的家人申請政治庇护。 盛老七說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每年九月是罂[粟丰收的季节,有产出就有收入,浦阳真每年都会在這個时节进行军[火交易,地点通常就在渑河祥龙湾。在那样的地方,罂[粟是硬通币,直接就可以用来交换很多东西。 追缴逃犯不可能因为跨過国境线就停下脚步,但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很复杂,需要做很多战前准备。 陈清雪先恶补這一块土地的民风民俗,地理地貌,尤其是祥龙湾。 内陆南方云城這一片六七月不算热,雨季,顺着沧江一直蜿蜒往南,到中南半岛,雨水就更丰盛了。 沧江发源于九州境内最高的高原,這條跨境五千多公裡的河流在云城境内叫沧水,出了云城就叫渑河,是一條流经五個国家的跨国水系,属于世界十大水系之一。 江水湍急,中南半岛雨季旱季分明,渑河上到处都是激流和瀑布,想要靠水路登陆祥龙湾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北面的t国遇水,祥龙湾就在两水交汇处形成了一块进能攻,退可守,一夫当关万夫莫摧的险要地势。 高地背后是绵延不绝的深山雨林,裡面住着的都是信奉木神的烟[农们,每一個村寨之间连接的都是羊肠小道,闭塞又安宁,一到六七月,华盖之木郁郁葱葱,风景清幽秀丽,祥龙湾說是国中天府都不为過。 這地方的人都喜歡住竹楼,竹篓简易方便,六七月炎热高温的夏季住起来還非常清凉透气,再加上竹楼下面水流和湖泊,乍乍一看,都会觉得這裡就是人间仙境了。 丛林掩盖下一幢小竹楼修建得清新雅致,远远看着宽敞通透,走近了又发现雕梁画栋极尽精巧,四下远远守着四五人,手裡都拿着枪,无声又警惕地四处巡逻着。 金子砂埋头往裡面走,走得腿软,却沒敢停歇,到地点了也沒敢进去,守在外面等人禀报通传。 一個身材高大穿着绣花褂宽腿裤的大汉手裡抬着茶壶,敲了门进去,操着還不怎么流利的汉语压低声音禀报,“主人,金子砂来了,說要见您。” 房间裡茶香缭绕,泉水叮咚,盘腿坐在主位上的人穿着简单的棉木白褂长衫,稍稍抬手,示意把人放进来。 大汉搁下茶壶,就退出去了,沒发出一点声响。 金子砂得了示意,连忙道谢进去了。 泉水注入火壶中,翻滚出清茶淡香,濮阳真倒了一杯,推到对面桌上,抬了抬手示意他坐,温声示道“坐。” 金子砂浑身都冒着汗,他今天是来請罪的,“皇都娱乐的事是我办事不利,請主人责罚。” 对面的人一直沒說话,竹屋裡只听得见茶水翻滚的声音,還有金子砂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時間凝固了一样,越安静金子砂越害怕,夏季粘稠湿润的空气附着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上,蹭蹭叠加的不安和恐惧让他坐着的双腿都发颤。 确实是他办事不利,养出了盛老七這么個废物,還折了何明曦,何明曦是主人的左膀右臂,主人說他很珍贵,死在了皇都娱乐,整個娱乐城都被端了,那是主人布置了将近十年的心血…… 盛老七還给活捉了,盛老七来過掸地,相当于是三级属下,主人的讯息就会被抖露出去,他买通人灭口,還失败了…… 這一切足够他死一万次的了。 金子砂被汗沁湿了布衫,被人卡住喉咙一样呼吸不上来,抖着手拿出武器对准太阳穴,就要以死谢罪,手指刚要扣动扳机,就被一颗白色的棋子打中了手腕,還沒扣上扳机,枪就飞了出去,划出去老远。 金子砂瘫软在地上,控制不住抖得像筛糠一样。 面前這個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波澜不惊地表象下是深不可测的实力手腕,這一次他在西南云城损失惨重,几乎等于被连根拔起,辜负了濮阳真的器重,還让浦阳真数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来,是来认罪,只求速死,也求不连累家中老母。 “這么激动干什么,這次的事也不能完全怪你,对方的强悍同样超出了我的预估,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失败在所难免……” 金子砂大气不敢喘,但听了這话,确实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過学习和进步是必须的。” 金子砂又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濮阳真把他的反应收进眼底,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放轻松,别紧张,喝茶。” 浦阳真說完,让掸干把其它几個叫過来,他倒不是存心要折磨人,不過是早年手腕過于激进了些,吓到這些人,现在哪怕他尽量平心气和了,這些人還是改不了战战兢兢的样子,濮阳真知道說多了也沒用,坐在旁边兀自打开了设备仪器,他說的学习,就是真学习。 沒办法,软实力拼不過,硬件设施也跟不上,将来還有什么资格能和人正面交锋。 金子砂這些年能在渑河水边活到四十岁,也算是枪林弹雨裡摸爬滚打出来的,手底下管着几千人,横的狠的见得多了,但就是怕面前這個唇红齿白黑发黑瞳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人,他甚至连对方的眼睛都不敢看,看对方不理会他,又叫了别的属下来,知道自己逃過一劫,能烫破喉咙的滚茶一口就咽了下去,唉唉地应声着心裡感激不敬。 濮阳真确实不经常发怒,计较過去的事也于事无补,說翻篇就翻篇了,等人进来了,就让他们坐下。 掸干把竹楼边上的帘幕拉下来,房间裡暗下来,所有的亮光都集中在了对面的墙上,屏幕上投射出战斗的画面,“都好好看看吧,看完都說說什么感想。” 這一段视频浦阳真看了不下五遍了,他是真的羡慕,這段视频甚至不需要翻译不需要懂得裡面的语言,光光从画面上,就能感受到這一段视频裡传达出来的强悍、坚定、和信念。 在座的五個人,在這一片三十万平方公裡的土地上,怎么都能算是盘踞一方的枭主了,但還是被裡面的战斗场面震得說不出话来,对比起這裡面的场景,他们枪枪[炮炮的就是小打小闹。 濮阳真耐心地等着,等放完,就呷了口茶道,“這是正规军针对‘异兽’‘异能人’特意安排的一场新闻發佈会,這段视频风靡全球,我們這虽然地盘小,但也不能闭门造车,该和国际接轨還是得和国际接轨,大家都来猜猜,這一次对抗中,对方展露了多少实力?” 谁也不会把家裡抽屉全倒出来漏给世人看,视频裡表现出的战斗力已经强悍到让人毛骨悚然了,金子砂在掸地见過同样的异兽,在眨眼间就吞吃了数十人。 沒人敢說话,沒人敢估量。 “這只是凤毛麟角。”浦阳真指指脑袋,“抱着枪横冲直撞烧杀抢掠就能充大王的时代過去了,现在抢地盘得靠脑子,靠高精尖技术,所以把你们动不动开枪杀人的习惯收一收,好好学一学怎么收拾人心,再让我知道你们谁在外面枪杀手无寸铁的人,你们也不必再来见我了,自己在外面了断干净吧。” 金子砂和其他人一样不敢反驳,别說是他们,就是金木和银木来了,也一样屁都不敢放,這几年哪個不是让学习汉语就学习汉语,让学习造枪造子弹,那就得办出個能出成品的工厂来,让尊重文化人读书人,那就得老老实实恭恭敬敬,让抬高大yan收购价,那就得抬高,還得保证山山坳坳裡那些烟民吃饱肚子,住上不漏雨的屋子,就算自掏腰包,也沒人敢敷衍一句。 他们原本是强盗,现在反倒要帮這山沟裡的泥腿子抓强盗守门户了,谁多拿了百姓一分钱,那就是剁手要命的事,或者成为他那些‘宠物’食槽裡的美味和口粮,可谁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十年前那样喝酒吃肉泡尽掸地女人的好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其它几人都频频点头,表示知道了,浦阳真知道他们不敢敷衍,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都拿着视频回去好好看看,好好学学人怎么說话,怎么统兵打仗的,学习好了,七月咱们也在渑河上来一场阅兵,让我看看你们能得几分,得多的,今年奖励十分之一的收成。” 十分之一的收成! 几個头目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腿脚利索地跑出去了。 金子砂等人走光了,才踌躇问,“主人,云城那边,上次灭口失败了,盛老七還活着,要不要再派人……” 濮阳真手裡把玩着棋子,回得漫不经心,“有一沒有二,你再有动作,只会暴露其它钉子,待着吧,随他去,正面交锋那天迟早要来。” 金子砂就沒再說什么,出了竹屋子也沒敢耽搁,立马就去着手查了,视频裡用的什么样武器,什么样通讯设备,通通都得查清楚。 竹屋裡就重新安静了下来,濮阳真从糖豆碗裡拿了一颗甜糖,搁在嘴巴裡慢慢咀嚼,又杵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又把视频看了一遍,還是沒有发现必须出现的两個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躲在幕后了,這也不是什么想不通的事,他要是拥有這样的两個小可爱,也不愿意暴露在世人面前,遭人惦记。 视频裡总共出现了三個异能者,都是陌生面孔,能力一般……濮阳真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张照片,上面少年少女牵着手笑得眉眼弯弯,背后是阳光和爬满紫藤花的秋千架…… 這七八年来一切都挺正常,一切变数都是从這两個人开始的。 宋明月和陈清雪。 陈清雪在看濮阳真的资料,一页纸都沒写满,年纪样貌什么都是模糊的。 赵毅的眉头皱得死死的,“夺[权八年了,一直幕后遥控,這两年掸地也出现了异生生物事件,浦阳真趁机收买人心,那地方的人都拿他当神明看了,想查点什么事情非常不容易。” 陈清雪含着棒棒糖,问道,“国籍是t国,可明月說濮阳是九州挺古老的姓氏,现在都不怎么常见了。” 掸地出现九州人,甚至是大批量九州人,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赵毅去探望了一下宋军国,然后叫着宋明月走了,嘱咐她照看好宋军国。 陈清雪看一個也是看,看两個也是看,和医师商量了一下,宋军国和宴清疏就挪到了一個病房了。 宴清疏动了手术,装上了假肢,每天都在病房裡练习走路复健,這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但宴清疏浑身湿透都沒眨一下眼睛的,宋军国很喜歡宴清疏,宴清疏又敬重宋军国,所以哪怕陈清雪是個话不多的闷葫芦,這一老一少也不会无聊。 秦方今天過来替换陈清雪,来的时候手裡還拿着ipad,宋军国正躺在病床上无聊,见他来了就招手让他過去,“小方你来了,陈丫头是個闷葫芦,只知道在那看地圖,你来跟我說說,這几天都有什么新鲜事。” “好嘞!”秦方本来就是来跟陈清雪說好消息的,“有好几件新鲜事,之前那伙闹事的,不是思想教育后被王局放出去了么,看了發佈会,二十几個都往学校投递信件了,我看過了,都是道歉信,给学校道歉,给清雪道歉,好几個還在私人账户上公开道歉的,诚意十足,是真的后悔了,說是不小心上了别人的套,被冲动蒙蔽了脑袋,才跟着瞎起哄的。” 宋军国和陈清雪对這些都不太在意,老军人眼裡,那些事都是责任和义务,被人理解了要做,不被人理解了也要做。 宋军国关心的是别的,“發佈会后面,现在大家都什么反应。” “這個就更好玩了。” 秦方翻出一些比较火热的帖子,乐道,“之前大家不是都挺怕的么,现在都能调侃起异生生物了,有好多衍生的小漫画,說明發佈会還是挺有用的,至少安稳了之前有些惶惶的人心,现在国内的机票也比较紧俏,都是外国人要来九州,旅游和避难,九州被评为地球上最安全的国国家之一了……” 宋军国乐呵呵的,“那還有些学者、科学家、华裔华侨因为看了發佈会想回国支援,但是被扣留不放的,那些怎么解决有沒有個定数了。” “這個九州驻各国大使馆已经有聲明发言了,态度很强硬。”秦方点头,“目前来說我們是最早发现并且正视异生生物事件的国家,手裡面掌握的高精尖科技和异能武器,這件事肯定是我們掌握主动权,他们应该暂时不敢拿老前辈怎么样,拦着不肯让他们归国,估计是想在外交会上捞到一些好处,已经有四個国家指派了访问大使,不日就要来九州了,外[交会晤……” “……外交见面会定在下周一,有两個国家要求公开会晤,反正来者不善吧,老教授们连带着家属总共有两百余人被限制了自由,看押在一個小岛上,君钰他们已经接到通知,去港口和海军汇合,随时可以出发营救,强行撤侨。” 宋军国听有计划了,就点点头,“那就好,想回来的,咱们都得把人接回来,大国梦,强国梦,都离不开這些科研家,未来得靠他们……” 秦方刚說完外交见面会的事,陈清雪就收到了赵毅叫她回去开会的信息,說是外交见面会地点定在了云城,目前確認是四国与会,這段時間必须要保证云城绝对安宁,尤其是议会期间,得保证各国要员的安全,她得伪装成普通人,一起参与外[交会晤。 宋明月则是和周志临、林清华、董毅等几位科学界的老教授一起与会。 外交就是博弈,手裡握着的资料、先进的武器要给,但是怎么给才能谋取利益最大化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