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闹事儿
“噹噹噹!”
关家大院裡,关宏达一大早就忙活起来。
在关晓军起床出来的时候,他正拿着一個小锤子正在往一個已经成型了的木头箱子上敲钉子,脚下木屑、刨花散落一地,将刨子、锯、遮掩的若隐若现。
关帝庙村的村支书,十裡八乡最有威望的头面人物,此时正在给自己的小孙子做盛放冰棍的木箱子。
昨天经過关晓军一番口舌,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关宏达這才答应让他试试,反正小孩子嘛,三分钟热度,估计也干不多长時間,如果真能坚持下来,那更好,他关宏达的孙子六七岁就能挣钱了,那岂不是又多了一個吹牛的本钱?
他对关晓军這么一個唯一的小孙孙极为溺爱,如今见這孩子這么懂事儿,而且還是响应老师们說的话,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实践活动,就觉得自己的孙子這么小就能折腾,长大了肯定有出息。
在中国人家裡,自己有本事還是次要的,自己的儿子、孙子有本事才更能让他们感到脸上有光,别說是普通老百姓,就算是一方大员,帝王将相,在子女方面也会生出比较之心。
這是人之常情,千年以来,一贯如此,关宏达也不能免俗。
“爷爷,你這就做好啦?”
关晓军来到院子裡,看着已经成型的木箱子,惊讶道:“這么快?”
关云山拿着扫帚走了過来,瞪眼道:“快什么快?为了给你做這個冰棍箱子,我們天不亮就起床,花了好半天才搞好。你這熊孩子,好好的卖什么冰棍儿?那能挣几個钱?你還不如在家好好的歇着呢!爸,你也是,他瞎胡闹,你也陪他闹啊?這小子三天的热度,卖不几天估计就不卖了!”
关宏达笑道:“小孩子嘛,闹就闹呗!反正做点小木工活又不费多大力。”
他将木箱子钉好后,从房裡拿出两罐油漆,笑道:“上次做家具的时候,正好還剩点油漆,你来调一下,等刷好漆,這就算是完活!”
关云山接過油漆,在一個破碗裡调制好后,拿着毛刷子在做好的木箱子上刷起漆来,等刷完漆之后,他将箱子就這么放在院子裡,对蹲着地上看干活的关晓军道:“今天晒一天,明天就能用了!臭小子,现在你跟我干活去!”
一家人洗漱完毕,正要下地的时候,门口忽然有哭声传来,几個妇女哭天嚎地的跑到了关家院子裡,为首的一名健壮妇女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走到关宏达面前,“宏达叔,你放過我們当家的吧,他是被关瘸子给带坏的啊,你把他抓进去,万一他有個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這名妇女叫陈秀莲,是关鸿翔的老婆,关鸿翔胆小如鼠,但他這個老婆却是刁钻泼辣,跟母老虎似的,稍有不顺便撒泼打滚,闹得人六畜不安。
這一次派出所一下子抓了這么多人,把她男人也给抓了进去,她怎么可能愿意?
昨天被民警吓了一跳不敢蹦出来吵闹,现在一夜過去了,她将其余几個被抓男人的婆娘叫到了一起,互相商量了一下,准备一大早的就来关宏达家裡闹,什么时候人放出来,他们才肯罢休。
关宏达看了陈秀莲一眼,“秀莲,我问你,鸿翔這段時間挣得钱是不是都给你保管了?”
陈秀莲一愣,“是……是我保管的,那又怎么了?我們当家挣了钱,我来保管,犯什么法了?”
关宏达道:“那他以前挣多少,這段時間挣多少,你都沒觉得有点不对?”
陈秀莲微微一滞,张口结舌了半天,方才跺脚耍起了无赖,“他挣钱多少,我哪知道不对?他的钱又不是我挣得,我只管保管!”
关宏达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也在窑厂干活,他一天挣多少你会不知道?秀莲啊,咱们想要挣钱,那就要光明正大的挣,给孩子做個好榜样!别到以后孩子长大了,陪着你们一起被人戳脊梁骨!”
陈秀莲脸色一白,极力否认道:“俺们沒有挣坏良心的钱!俺当家的有名的胆小,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做出這种事情来?肯定是关瘸子逼着他干的!一定是這样!”
关宏达道:“那既然是這样,你還来找我干什么?派出所审明白后,肯定会把鸿翔放出来的,你還瞎担什么心?”
“我……”
陈秀莲顿时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是啊,如果真的像陈秀莲說的這样,既然关鸿翔是被逼迫的,那他也算是受害者,派出所审问明白后,最多不轻不重的处罚一下,应该会把他放出来的,陈秀莲不确实该這么担心。
“還有啊,秀莲。”
关宏达温声道:“我這又不是派出所,你找我,让我放人,我怎么放?我上哪给你放去?我又不是派出所的所长!”
他說到這裡,声音渐渐严厉起来,“你们领我的工钱,偷我的东西,现在被抓了還觉得委屈?现在竟然還闹到我家裡,让我放人?把我当成什么了?”
关宏达說到這裡,大声呵斥,“我关宏达就這么好欺负嗎?”
他手指陈秀莲几人:“滚!”
陈秀莲吓的身子一哆嗦,顿时软了下来,哭道:“现在正是收麦的时候,我家那么多地,家裡缺了一個劳力,谁来帮忙割麦啊?”
关宏达道:“你娘家人干什么吃的?他们不会帮忙?你放心,真要收不了麦子,我找人帮你们收!”
他看了陈秀莲等人一眼,“還愣着干什么?還不快滚!家裡麦子不要了?”
陈秀莲几個妇女面面相觑,挤眼掉泪的走了。
几個妇女走后,关宏达叹了口气,对关云山道:“云山,咱们赶快把咱们的麦子收了,回头帮一下他们。”
关云山有点不乐意,“凭什么帮他们?咱们的钱還沒要過来呢!”
关宏达道:“算啦,大家都不容易,要是真有钱的话,有几個会做這样的事儿?還不是穷给闹的!我琢磨着啊,他们這几個进局子后,再想出来可就难了,尤其是云岗,沒個十年八年根本想都不要想!以后他家的老人孩子,咱们還得帮衬一把!”
关晓军对爷爷关宏达的见识佩服的五体投地,在现在這個敏感时期,作奸犯科之徒,就沒有轻判的,地方上为了凑齐杀人名额,基本上量刑极重,几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在车上绑着游街示众,然后拉进刑场枪毙。
像关鸿翔他们這些从犯還好一点,关上一段時間应该就会放出来,至于关云岗這种人,挨枪子的几率极大。
国家的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的指示,是一個时代发展进程中的一朵浪花,你根本无法以单纯的对错来判断這种社会行为的好坏,以当时的社会混乱程度,确实应该用重典,打击浪潮過后,整個社会风气为之一清,犯罪率明显减少。
但毕竟一刀切的方式太過粗暴,矫枉過正的行为也难免发生,所以到了九十年代之后,政府也意识到了這一点,严厉打击行动就此不再进行。
不過关宏达這么一個目不识丁的老人竟然能看出這一点来,可见他的嗅觉是多么的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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