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不是冤家不聚头 作者:月面 林有德一觉醒来,下意识的伸手抓手机,结果手指直接戳在硬邦邦的床头柜上。他這才想起来自己不在已经住了三年的宿舍裡。 他揉了揉眼睛,随后双手摊开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他就這样对着這天花板愣了半天,大脑才渐渐恢复正常的转速。 正好這個时候,有人敲阁楼那扇简陋的活板门。 门外传来仍然不知道名字的基友的声音:“德子,你打算睡多久啊?再不起来吃饭上课要迟到了!” “来了来了。”林有德一边答应,一边坐起身,开始穿衣服。 一分钟后穿戴整齐的林有德打开阁楼的活板门,本主的基友正趴在已经展开的折叠梯上,昂着下巴看着林有德的脸。 “呃,”他皱起眉头,“你脸色看起来相当不好啊,生病了?” “不,”林有德說着打了個长长的呵欠,“只是和美少女夜谈到东方既白罢了。” 梯子上那位当即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混合着理解与同情的声音连声說“我懂我懂”。這個时代在那方面還比较保守,换了林有德穿越前的那帮狐朋狗友绝对会语重心长的对林有德說些“强撸灰飞烟灭,還是身体要紧”之类的话。 林有德看那货笑起来沒玩了,便催促道:“你到底打不打算让开梯子让我下去?” “打算打算,当然打算了。”說着基友让开梯子,做了個請的手势。 林有德這才顺着梯子爬下阁楼,踮起脚尖把活板门拉上,然后准备收拢折叠梯,就在這個时候本主的基友突然喊起来:“等一下!” 林有德停下手上的动作,诧异的看着他。 而那位一副老太太穿针般的表情,聚精会神的盯着林有德的外套,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的从林有德外套的翻领上抽出一條金色细丝。 他盯着细丝,嘴巴长得老大。 “呃,”林有德稍微酝酿了一下,“你听我解释……” “這是女人的头发!”基友的声音直接高了八度。 “不不,這不是……我的意思是,它确实是女人的头发但是……” “這是外国女人的头发!”基友继续提高声音,脸上那夸张的表情让林有德直想给他面门一拳。 “对,這一看就知道是個外国女人的头发但是……” “金发啊!色泽這么纯正的金发啊!”看起来這位是打定主意不让林有德解释了。 就在這個时候,三楼通往房东——通往薇欧拉的住所的门打开了,睡眼惺忪的薇欧拉从门后跳出来,对着楼梯间裡的小伙喊:“你们吵死啦!還让不让人睡觉了?” 林有德直接愣住了,而他身旁的那位则直勾勾的盯着薇欧拉那头华丽得有些過分的金发,视线在金发和手上的发丝之间来回移动。 薇欧拉显然注意到了這一点,于是女孩很干脆的說:“那是我的头发,知道了就给我闭嘴。林有德,把你這吵闹的朋友带走!我要睡觉!” 說完少女直接退回门裡,砰的一声甩上门。 林有德挑了挑眉毛,目光看着右上方的天花板,脸上写满了无奈。 他旁边那位则用“许多年之后才知道青梅竹马是高富帅”的眼光看着他。 “你這家伙!” “吵死啦!”门那边传来怒吼。 于是基友赶忙压低声音:“你這家伙都干了什么!房东小姐从来沒有直呼過我們名字!” “呃,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說,”林有德用手推开整個人都快贴自己身上的基友,然后用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确保他不能再次靠近自己,“我和薇欧拉并不是……” “她也从来沒告诉我們她的名字!我們都只是叫她房东小姐!” “這……” 完了,林有德想,越描越黑。但转念一想好像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人家妹子都那么坦然的承认這是自己的头发了,他林有德作为爷们介意個屁啊。 “這個事情嘛,”林有德当即换了個口吻,“說起来可就不是一时半会能說清楚的,我看我們還是先吃早餐然后去学校吧,迟到了可不好,对吧?” “你說得对,不過呢,我已经吃完早餐了。”基友一脸奸笑看着林有德,“另外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么?如果你不马上出发一定会错過电车,只能等下一班或者走路上学,你绝对会迟到的。” 有轨电车启动的时候,林有德的肚子发出了中气十足的声音。 “饿了吧。”旁边的家伙阴阳怪气的說着,然后从包裡掏出一小块黑面包,在林有德面前晃了晃,“你要是老实交代昨晚发生了什么,這块面包就是你的。” 林有德看着面包咽了口口水,穿越到现在他就昨天晚上稍微吃了点宵夜,连晚餐都沒正经吃,确实饿了。 看来得必须得编点能让眼前這家伙相信的說辞,林有德想了想,觉得完全沒点香艳的內容肯定不行,便這样說:“沒啥,就是突然发现互相有点共同语言。” “共同语言?關於如何修补屋顶漏洞的么?” “呃……還真是這样,”林有德灵机一动,“一开始我只是指出漏水的位置,然后我顺便扯了点中国的房顶构造和德国的区别,沒想到就聊开了。就是這么一回事。” 本主的基友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房顶构造的区别?這都行?” “我也很意外啊,薇欧——房东小姐竟然对這些感兴趣。聊开以后她就請我共进晚餐,那头发也是這個时候落到我的外套上的。” “共进晚餐要怎么样才能把头发落你外套上?”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們在阁楼裡聊天的时候落上去的,你看那阁楼那么小,两人之间距离很近,风一吹——是吧?” 基友還是一脸狐疑,可沒等他开口,坐在两人面前一個看起来是中产阶级的男人咳嗽了一声,微微抬起眼睛,用混合着鄙夷和责备的目光扫了林有德他们俩一眼。 看那样子,他似乎对林有德他们用中文交谈很不满。 小伙子对视了一眼。 “好吧,暂时相信你,拿着。”基友用英语对林有德說,把面包往林有德手裡一塞。 林有德刚啃一口面包,电车就爬上了小山坡,一條宽阔的运河出现在林有德的视野裡。电车很快拐了個弯,沿着运河旁边的街道前进。 透過列车的玻璃窗,林有德看见人行道上有大批工人打扮的男性正向着一個方向前进。可能前面有工厂吧——林有德刚這样想,人群的目的地就进入他的视线。 那是一幢两层的建筑,建筑前方竖着几块巨大的黑板,几名拿着小本子的人正爬在梯子上,往大黑板上写着什么,工人们围着黑板,全都抬着头看着黑板。 突然,一名办公文员打扮的人推开建筑物的门出来,高举手中的记事板,接着工人们一下沸腾起来,许多人把手高高伸起,向着文员所在的方向涌去。 “看来今天早上港口的工作也不是很多的样子,”同样也在看着窗外情况的基友对林有德說,“从去年十二月开始,慕尼黑运河的货物吞吐就一直在下滑,去港口打工越来越难了。听說码头工会這几天会组织ba工,抗议工作减少。” “抗议工作减少?這可能有用么。”林有德不由得摇头。 在原来的世界,美国于1929年10月爆发经济危机,危机在半年内波及到欧洲,重创了当时正努力进行产业复兴的德国,這才给了小胡子独揽大权的机会。 看来這边的世界,這個戏码也同样发生了。 這进一步肯定了林有德昨天的猜测:虽然那么巨大的不同,但两個世界的走向是相似的。 問題就是到底相似到什么程度,昨天晚上和薇欧拉聊天的时候,林有德差点就捅了娄子——這边世界奥斯曼帝国加入的是协约国,而不是同盟国,所以奥斯曼在這边是战胜国,虽然最后也沒能逃脱被英法等国渗透变成半殖民地的命运,但他成功的保存了奥斯曼帝国的国体。 所以为了将来着想,林有德必须小心翼翼的摸清两边世界那些微妙的区别,尽可能的避免犯错。 于是林有德问基友:“最近德国的期货和股票市场情况如何?” “哈?期货和股票?”基友一副“你沒事吧”的表情,“你问這個干嘛?你又沒钱买期货和炒股。” “我就问问……” “那你问我也沒用啊,我想是有钱玩期货股票的样子嗎?” 林有德撇了撇嘴。 這时候基友又說:“不過,最近柏林的留学生总支印发的小册子上,有建议在德国的留学生将存在小银行裡的马克和其他国家货币取出来,存进比较大型的银行……” “這個建议是对的,”林有德打断他的话,“不過取出来以后不能再存进银行,而应该自己保管。” “为什么?德国治安還沒有好到可以把大把马克放在公寓的地步啊!” “因为接下来银行会成批的倒闭。” “這不能。”基友轻轻推了林有德一把,笑道,“你說其他企业倒闭我信,银行怎么能倒闭呢?你知道德国有多少银行,手裡攥着多少马克和黄金么?” 林有德撇了撇嘴,沒搭话,只是暗自下定决心,等回到公寓就把本主的存折找出来,裡面的钱全部提走。 在原来世界的1929年经济危机,美国的两万五千多家银行,到1933年罗斯福推行新政重整银行系统之前几乎全部关门停业,新政之后,有超過半数的中小型银行被政府放弃,完全破产。這還是实力雄厚的美国,德国的情况更加糟糕。 正因为十分清楚這一点,林有德对自己的判断有百分百的信心,就算两個世界有相当的差异,大的走向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大萧條一定会到来,银行会成批倒闭。 這时候林有德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把這事告诉薇欧拉,虽然不知道這位被雪藏的神姬掌握了多少德国马克,但如果能最大限度的避免她的损失,那在大萧條完全到来的时候就会占得先机。 林有德正想着怎么利用自己在這方面的知识,刚刚瞪他的那個中产阶级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他恶狠狠的瞪了林有德一眼,用粗鲁的动作推开林有德的身体,向电车后方的车门挤去。 “妈的,”林有德的伙伴咂了咂嘴,“說英文他也不爽。” “大概让他想起战败的事情了。”林有德用中文答道。 “我特么不会法文,不然我绝逼要秀一下。”基友顿了顿,才叹了口气,“不過,我觉得他不爽并不是因为我們說的话,而是因为我們是中国人,下一站我們就到了,准备下车了。” 林有德点点头,把手裡剩下的面包一下子塞进嘴裡。 一名坐车的褐发妇人看到這一幕,厌恶的皱起眉头,撇過脸去。 下车之后,林有德面对自己学校那造型還算气派的大门,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然后很遗憾的发现這個学校的名字自己根本闻所未闻,大概不是什么太好的大学。 进门的学生裡黄皮肤黑头发的還不少,前面领路的基友时不时跟擦肩而過的家伙打招呼。 很快,林有德发现白人学生都在向学校庭院另一侧的那幢高大建筑走,而黄种人和看起来有着拉美血统的人则拐上了通往庭院左侧那幢古旧的三层砖楼的小路。 其实林有德更喜歡那红砖楼的外表,不管是那爬满绿色苔藓的墙壁,還是那古旧的窗框与大门,在二十一世纪的人眼中都是浪漫与沉淀的象征。 在林有德看来在這红砖楼裡读书的人肯定比远处那栋崭新建筑裡的学生有料,但当代的人大概不会赞同這個看法。 走近红砖楼,林有德忽然看见砖楼前面的步道上,聚集了一群黄皮肤黑头发的人,那群人穿着一水儿的立领黑制服,制服左胸的口袋裡都别着钢笔。 基友拉了拉林有德的衣袖,小声說:“我們走這边過去吧。” 看起来基友是打算绕开這群钢笔立领男。 林有德正想问为啥,只听那群人中有人高声說道:“我认为,帝**队会在两周内攻下奉天!” 林有德愣了一下,用目光询问基友,后者点点头:“对,那群是瀛洲派来的留学生,整天跟我們明国留学生過不去。” “啊,哦,明白了。”林有德点点头。 现在還是不要惹麻烦的好,他林有德可是要干大事的人,這帮家伙還不知道将来能有什么建树呢,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再說了,将来势力发展起来了,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這么想的同时,基友已经拐上了另一條路,林有德正打算跟上去,就听见有人用中文大声說:“奉天绝不会被你们拿下!那是你们痴心妄想!” 林有德不由得停下脚步,循声望去,看见一名中国学生正大步走向聚集在一起的钢笔立领男。那人长得眉清目秀,气宇轩昂,让林有德不由自主的想起《英雄联盟》裡伊泽瑞尔的话:像他這么帅的男人,在别的游戏裡肯定是主角。 当然也可能是负责给主角挡枪的悲情男二号。 這位“悲情男二号”在钢笔立领们跟前站定,单手叉腰大谈明军战力,叽裡呱啦說了一大通,最后說:“所以,想要夺取奉天,只是你们這些瀛洲人的痴心妄想!” 他话音刚落,一名立领男就上前一步,挺起的胸膛几乎顶着“悲情男二号”的胸口,一字一顿的說:“我們不是瀛洲人,我們是日本人。” “哼!” 悲情男二号刚要說话,自称日本人的钢笔立领男就继续說道:“而且,你刚刚說的那些,在战争开始的时候你们就在說,现在我們已经打到奉天城下了,你们還是這样說,請换個說辞吧,明国人。” “你!” 眼看悲情男二号气势被压到,林有德忽然大声說:“說得好!” “德子!”基友似乎打算阻止林有德,可惜晚了一步。 林有德在变成宿舍的寄居蟹之前,可是混過辩论队的,好胜心和表现欲他一点不少,现在還得加上民族情绪,要他默不作声实在太困难了。 林有德一面拍掌,一面走向那群钢笔立领男。 “說得好,你们确实打到了奉天城下,刚刚我這位同学的說法,已经站不住脚了。”林有德說着伸手,将那位悲情男二号稍稍往后拖了一下,自己顶替了他的位置,和出头的钢笔男脸对脸,“那么,我就如你所愿,换一种說法。” 林有德顿了顿,补了三個字:“瀛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