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风起
春寒料峭,挡不住绿意爬上树梢。
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陶仲文,抬头看了看正午的太阳,招了招手。
傍边的儿子陶世同急忙走了過去。
因宫中传来的消息极少,胡大顺下狱的原因一时半会,還沒有找到一点,突如其来的风波,让不少人都胆战心惊。
陶家更是如此。
越是荣耀加身,跌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
“父亲,”
陶世同上前行礼。
陶仲文微微颔首,接着问道:“陛下最近的一次进行宗庙祭祀是何时?”
陶世同官职太常丞,在大明的职能就是掌管宗庙祭祀礼仪的具体事务,总管诸曹,参议礼制。
正五品的待遇。
此时只见他略一思索,道:“五天前就有一次小祭,正是皇上下旨天下女子废弃裹足陋习的前后。”
“唉!”
陶仲文长叹一声,随着陶世同走进了屋内。
由于半响,又想起严嵩的谋划,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然后屋内死寂一片。
又過了片刻,陶仲文才开口道:“皇上腹有山川之险,每走一步,都有深意,琢磨透的人,荣华富贵,想不明白,便只有身死族灭了。”
陶世同不敢插话,只能不断地点头,心中却是茫然,胡大顺是自己父亲推薦给皇上的炼丹的,现在胡大顺下狱了,不想办法解决問題,为何說出這一番话来?
思索间,只听停顿了一会陶仲文接着又道:“皇上对陶家不薄,這是天恩,就是下一刻落下雷霆之怒,也是应当。”
陶世同闻言,吃惊地微微抬头,看着已经成为道教领袖的父亲。
“让吴浚和良辅,都安稳一点,不要去接触胡大顺,還有那個严嵩,以后也不要往来了。”
“剩下的就等着皇上圣裁。”
“记得,我道门现在已经压了佛门一头,正处在风头浪尖,若是有人想要大做文章,就别怪老道翻脸无情。”
陶世同一句话都沒說,更不敢反驳父亲的决定。
低头躬身行礼之后,方才抬头走了出去。
“算尽天下事?”
在陶世同出去了之后,陶仲文才自嘲一笑。
他连自己的眼前事都算不清楚,哪能看得透天意。
宫中刮起来的风,谁敢迎难而上?
都說文人相轻,其实他们這些道士也都一個样。
他是能做的,也不過“小心缜密,不敢恣肆”八字而已。
可惜当年還是飘了,一下子沒把持住自己的得意,选了胡大顺此人给皇上炼丹。
明知道宫中的血腥炼丹方法,却因为皇上沉迷其中,反而不敢說出半個步子,直到胡大顺倒了,其他道人们才感到了害怕。
早干嘛去了?
此话,问的是别人,也是陶仲文自己。
“今晚就得进宫向皇上請罪了。”
陶仲文喃喃自语道,同时心中也对裕王殿下,多了一丝好奇。
仿佛从這位二殿下,伤寒好了之后,无论宫中,朝堂的某些细微的变化,就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此时的陶仲文,還未曾意识到,更大的风暴,将要袭来。
而陶世同在离开了他的父亲周围,立刻就有了高功道士的风范。
唯唯诺诺也要看人。
客厅之中,除了自己的妹夫吴浚和自己的儿子陶良辅之外,還有众多道门大真人前来打探消息。
吴浚的身份,使得他并不如何沉得住气。
立刻起身问道:“世同,真人可算到事情原委?”
“事情原委如何,都是天家的家事,与你我无关,诸位回去等着就好。”
陶世同严肃地說道。
简单直接,沒有提起任何一点關於胡大顺的事情。
此时已经是右通政的顾可学起身问道:“难道胡真人咱们就不救了?”
实际上他更想问的是,皇上已经下旨,善待宫中童男童女,传递出来的一個清晰消息就是,他所炼制的秋石,服用可以延年益寿的說法,皇上已经起了疑心。
另外一点,也是为了严嵩严大人,打听一点内部消息。
好找到一個合适的机会,一举拿下现任的内阁首辅夏言。
他是严嵩推薦的,不得不给严嵩奔走一二。
陶世同看了顾可学一眼,想起了自己父亲的话,做出疏远的样子,反而对着一同前来的蓝道行和盛端明点了点头。
其中蓝道行和严嵩不对付,此时值得结交。
而盛端明本来就是自己的父亲打算過段時間,推薦给皇上负责药物采办的钱袋子,更加不能忽视。
差别对待,让敏感的顾可学,瞬间察觉出了不对。
心中咯噔一下,急着回去和严嵩严大人商量接下来的办法,沒聊上三五句,就告辞离开。
而剩下的人,在陶世同特意接纳的情况下,气氛還不错。
谈道论玄了好一会,才各自散去。
宫外暗流涌动。
宫内也不逞多让,可大都轮不到朱载坖去操心。
手握八千两银子的巨款,立刻就展开了大刀阔斧的改造工程。
先是给自己修建的灶台,力求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做。
黄锦派来搞修建的人,手艺是真的好。
“多少天之后,就能够使用了?”
朱载坖瞧着别人把自己的设想一步步完成之后,心中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回二殿下,最少要三天時間,不然就会皲裂,得重新返工。”
做工的那人,点头哈腰的說道。
“我說的通风和烟囱也都沒問題吧?你得知道,這一次烧的可不是木材,而是外面的那种黑石,也就是煤。”
朱载坖在此问道。
时代的不同,对煤炭的认知也不同。
除了民间沒有办法之下,在大量的使用之外,有钱人家自然是敬而远之。
一個弄不好,就会死人。
朱载坖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把别人的命搭进去。
正作为工头,指点河山的时候,远处一個小不点,兴匆匆地跑了過来。
走近了一看,正是朱载圳。
和朱载坖說话的匠人们,都一個個地跪倒在地上问安。
闹得朱载坖满脸的不愉快。
“老三,這时候不进学,不怕先生们罚你抄写三字经?跑我這裡做什么?”
“二哥,可想死我了,你是不知道,自从你离开文华殿之后,我們過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朱载圳边說,边一挥手,让跪下的人赶紧起来。
沒看到自家二哥的脸色都不对了嗎?
他今日来是請教怎么给自己壮大声望的,可不能恶了小心眼的二哥。
“嘿嘿!那些给你们讲学的先生们,還会打你们板子不成?”
朱载坖是不信的。
他又不是沒去进学過。
只要不影响夫子们摇头晃脑,趴着睡觉都行。
“打板子倒是沒有,不過给父皇和母亲告状,是一定有的,最后板子還不是落在了身上,還說我和大哥,不好好学习,听听這是人话?
分明是他们教得不好。”
朱载圳的嘴皮子利索,能够眼睛一转,把自己的過错,推给别人。
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這就是你跑来我這裡的原因?”
朱载坖是不相信,自己的三弟,会有這么大的气魄,敢在上课的时候偷跑。
“不知为何,夫子们今天都沒来讲学,传话說是休息一天。”
朱载圳眼睛咕噜一转,就看到了把一间房子,改成厨房的模样。
“這個就是厨房?和御膳房怎么不一样?”
“嘿嘿,父皇吃的,我可不敢吃了,听有一种美味叫做‘秋石’,你想一想,我能不赶紧做出自己的小厨房?”
随着嘉靖的圣旨下达。
一些隐秘的东西,也就被段朝用說给了朱载坖听。
這更加坚定了,朱载坖想要有自己小厨房的想法。
‘秋石’的名字听着好听,但知道了是用童男童女的尿炼制的,朱载坖现在连喝水,都要亲自烧了。
回想起,做了皇子之后,山珍海味沒吃過多少。
屎尿到是不稀罕。
他都记不起来,自己有沒有很‘幸运’的尝過。
朱载圳却是眼皮子一抬,也不知是天真,還是真的很有想法的說道:“若是早知道,父皇喜歡的‘秋石’是這般做出来的,孩儿实际上也是可以略尽孝心,提供一些帮助的,量大,管够。”
朱载坖瞧着一群已经做完工的匠人,战战兢兢的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這些能够断头的魔音,莞尔一笑。
“小祥子,把银子都给付了,让他们退下吧。”
匠人们如临大赦,领到银子的,也不管是不是够工钱,行礼之后,转身就跑。
生怕慢走了一步,就早一步到阴曹地府。
“你小子,孝心可嘉,若是下一次父皇需要,二哥我就推薦你去,绝对童男。”
朱载坖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那是。”
眼看朱载圳還得意上了,朱载坖就是无语。
“算了,不說這個了,今晚二哥這裡有宴会,到时候請你吃好吃的。”
正說着话,朱载坖就见到远处段朝用的身影,不断的徘徊,不敢過来。
随即招了招手。
朱载圳好奇地看着穿着道袍的段真人问道:“你炼丹用不用‘秋石’?我有好多好多‘药材’,不够的话,我大哥還可以提供一些。”
瞬间,段朝用的脸就绿了。
刚刚跑過来,一口气沒喘上,差点憋死過去。
眼珠子一扫朱载坖和朱载圳,段朝用暗叹:果真是一家子的大孝子。
现在看来,也就皇上唯一的女儿朱寿媖,孝顺一些。
其他的,似乎還不如他见過的那些农家孩童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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