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当朱标
从夏原吉這裡出来,徐景昌拉着朱瞻基,又去工部……一直转到了下午,他们俩从吏部出来,才算是结束了一天的旅程。
朱瞻基蔫头耷拉脑,无力疲劳,委屈巴巴的。
“表叔,我累。”
徐景昌看了看小家伙,沒好气道:“你還嚷嚷累?這不比读书启蒙有趣多了。而且我今天教你的东西,都记住沒有?”
朱瞻基认真想了想,才道:“不就是提问的方式嗎,才几句话而已,我早就记熟了。比背诗容易多了。”
“那好,等你见到了伱皇爷爷和皇祖母,就当着他们的面提问,看看他们怎么回答,看看我教你的东西有多厉害!”
朱瞻基转了转小眼睛,“表叔,如果皇爷爷說你教的不行,可要把那只海东青输给我才是。”
徐景昌呵呵冷笑,“你小家伙想在我手裡赢东西,還要努力几十年吧!”
徐景昌說着,提起朱瞻基塞上了马车,返回徐府。
這小家伙還真累了,靠着车厢一角,竟然真的睡着了。
而他们的马车還沒进徐家门,太监侯显就来了,陛下和皇后想孙子了,把大孙接进宫裡。
就這样,朱瞻基就被带进了皇宫,等小家伙迷迷糊糊睁大眼睛,发现皇爷爷正抱着他,皇祖母做了好几道他喜歡吃的菜。
朱瞻基立刻来了精神,狼吞虎咽起来。
他一口一口往嘴裡塞,腮帮子鼓得和仓鼠似的,把徐皇后看的皱眉头,“怎么回事?饿鬼转世了?武阳侯带着你出去玩一天,怎么還把你饿着了?”
朱瞻基含混道:“他领着孙儿去了好些衙门,走路走得脚疼,可累了。”
徐皇后心疼道:“你還小,往后让学士们给你发蒙,就别跟着徐景昌了,他還是個孩子,哪裡会照顾人。”
這时候朱棣倒是笑了,“徐景昌是個惫懒成性的,他沒事不会去那几個衙门闲逛……他都干了什么?”
听到這裡,朱瞻基终于想起了正事,他努力咽下嘴裡的鱼肉,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总算把徐景昌的問題想起来了。
“皇爷爷我问你,你就答应是還是不是。”
朱棣难得脸上含笑,“行,都听大孙子的。”
朱瞻基一本正经,犹如徐景昌附体,“你是不是认为年轻人不该游手好闲?”
“是!”朱棣略沉吟就說道。
“你是不是认为朝廷应该让百姓安居乐业?”
“是!沒错。”
“你是否觉得大明急需要很多兵马,补充四年来的损失?”
“嗯。”
“那你一定支持募兵了?”
朱棣怔了一下,突然笑道:“怎么,徐景昌是带着你說服朝臣了?”
朱瞻基沒有立刻答应,而是又转向了徐皇后。
“您是不是觉得朝廷应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徐皇后点头,“沒错。”
“那您觉得背井离乡的流民,是不是应该返回原籍,和亲人团聚?”
“是。”
“那你是不是担心穷兵黩武,不断对外用兵?”
“也是。”徐皇后点头。
“那你一定是不希望募兵了?”
徐皇后拧着眉头,确实是不希望……只是這两套不同的提问方式代表着什么啊?
“徐景昌带着你走一天,就教你這個?”
朱瞻基点头,“我问皇爷爷的,是他跟大臣說的。问皇祖母的,是在马车裡,教给我的。他還說這东西可厉害了,让我好好学,记在心裡头。”
徐皇后不解地看着丈夫,朱棣眉头紧皱,過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有所领悟。
“你說如果孙儿把两套問題反過来询问咱们俩,你会怎么回答?”
徐皇后沉吟半晌,才道:“我八成会支持募兵吧?”
朱棣深吸口气,缓缓道:“我也会反对募兵。”
想到了這裡,朱棣一伸手,把朱瞻基抱在了怀裡,低声问道:“這几天,徐景昌還教過你什么?都跟皇爷爷說說。”
朱瞻基犹豫了片刻,他对天发誓,虽然徐景昌不是那么靠谱,但是他身为皇孙,還是有些道德的底限的。
在朱棣第三次询问的时候,朱瞻基才老实說道:“他教我怎么害人。”
“害人?谁?”
“解学士,他說解学士他们夺他的权力。”朱瞻基低声道。
朱棣一怔,急忙问道:“那他是怎么干的?”
“夸奖,在那個什么报上面夸奖,還让我拿进宫裡,给皇爷爷看。”
是邸报!
朱棣猛地抬起头,看了眼徐皇后,两口子面面相觑……徐景昌教了皇孙什么啊?两面三刀,背后害人?
還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好小子(该打)!”
夫妻两個脱口而出,结果互相看了一眼,徐皇后大怒,想要教训朱棣两巴掌,“他這么教孙儿,你還叫好?”
朱棣连声感叹,仰头大笑。
“你不懂啊,這人得意才会忘形,捧得越高,摔得越狠。有些朝臣就要這样,让他们犯错,才好顺手除掉。至于接下来的,人嘴两扇皮,反正都是理,怎么让他们說出天子需要的话,這更是一门功夫,要会驾驭朝臣,而不是被朝臣左右。”
徐皇后愣了好半天,无奈苦笑道:“這裡面還有這么大的学问?孙儿才几岁,教他這個合适嗎?”
朱棣想了想,叹道:“不早点教也不行啊,你不是嚷嚷着挑选学士,给孙儿启蒙嗎?要是他身边都环绕着文士,再想教他什么也不容易了。我就是想起了当年的大哥。”
提到了朱标,朱棣神色竟然有些黯然。
他不光是朱元璋最喜歡的儿子,也是朱棣最敬重的兄长……不光是朱棣,所有皇子,所有朝臣,不论文武,全都敬重他。
纵观朱标的一生,你会发现,他几乎沒有挫折,也沒有敌人。
从上到下,从裡往外,每一個人都念着他的好,都对他充满了期望。
皇子们享受着大哥的庇护,哪怕惹祸了也不用担心。朱标在的话,谁敢削藩?谁又会把藩王逼死?
文臣们盼着他改变朱元璋的治国风格,最起码给士人一点体面。
武将勋贵不想继续提心吊胆,他们還想多活两天,不必大肆株连。
“咱们都是那时候過来的,你說說,就算大哥继位,他能做到這些事情嗎?”
徐皇后怔了良久,突然叹道:“你說太子哥哥,我倒是想起了大哥,父亲教他,为臣要忠,为子要孝,为亲当诚,为友当义……要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朱棣笑道:“這话說着容易,可做起来多难!大哥就是這样,庇护這個,保着那個,成天殚精竭虑,跟父皇斗法。一個护不住,就羞愧自责,结果他比父皇還早走了那么多年,這才有朱允炆登基,才有了靖难!”
徐皇后叹口气,“我大哥不也是如此,徐家一代人垮了,就剩下我那個侄子了……现在說起来,要怎么教好一個孩子,我也是拿不准了。”
夫妻俩都面面相觑。
朱棣想了想道:“不管怎么样,不能当老好人。我厌恶老大,也不是因为他胖,当爹的還能嫌弃自己儿子?我就是觉得他性格绵软,瞻前顾后,我怕他重蹈大哥的覆辙,当不好這個家。”
徐皇后忍不住一笑,“孩子老实听话,就沒法自立自强,就沒有主见办事。要是不听话,处处对着干,见了又烦,不讨喜歡……還真是有点难啊!”
朱棣朗声一笑,“谁說不是,到了皇家,事情就更难了。不光是咱们家,朝臣勋贵,谁都想搅合,是非对错,已经沒法论說了。”
朱棣感慨了一阵,突然低头看了眼朱瞻基。
“乖孙子,你倒是說說,打算怎么办?”
朱瞻基认真想了想,然后才說道:“穷则怀恨在心,达则反攻倒算。”
“啊!你跟谁学的?”朱棣惊问。
朱瞻基道:“表叔說的。”
朱棣沉吟良久,抚着朱瞻基的额头,感慨道:“他真是教了你不少好东西啊!”
朱棣看了眼徐皇后,直接道:“我刚刚免了徐景昌太子太保,就给他個太子詹事吧!”
徐皇后一怔,忙道:“太子還沒册立,你這么着急干什么?”
朱棣哼道:“太子是谁俺不管了,反正太孙必是咱的宝贝孙子。”他說着,把朱瞻基举起来,朝着黑小子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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