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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第10章垂死病中惊坐起

  张安世的话倒是让朱棣稍稍舒了口气,死不了就好。

  朱棣陡然想起了学裡的事,他故作风轻云淡地道:“我听闻张軏在学裡成日胡作非为,对了,還有朱勇和……一個叫张安世的,你既是他们朋友,這些可有假嗎?”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裡!

  张安世道:“這都是以讹传讹,我們同窗之间偶尔玩闹是有的,可要說胡作非为,這从何提起?他们都是忠勇之后,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却不知外头哪裡有這样的流言。”

  朱棣骑在马上,不置可否,显然未必相信张安世的话:“你是谁的后人?”

  “這……”张安世沉默了片刻:“我不敢說。”

  “为何?”

  “怕你告诉我爹。”

  朱棣哈哈一笑:“我若要为难你,现在便抓你去应天府,让你爹来领人,看来你這浑人和那张軏、张安世几個都不是什么好鸟,都是一丘之貉。”

  张安世:“……”

  朱棣随即道:“似尔等這群目无王法的人,這天底下总有人能治一治你们。”

  张安世则是满不在乎地道:“我還有事,不和你啰嗦。”

  朱棣目视着张安世,脸上略有几分松动,他堂堂天子,似乎也不想和一個毛头小子计较。

  张安世见朱棣稍稍迟疑的样子,却是急了,再這样僵持下去,让张辅察觉可就糟了,這位指挥同知,可不管张安世是什么太子小舅哥的,索性心一横,便从袖裡掏啊掏,拿出了几两碎银来:“也罢,相遇也是有缘,难得相会,這点银子,請诸位壮士去吃杯茶水。”

  谁料朱棣见那碎银,脸色骤然变了。

  他突然厉声大喝道:“你如何来的碎银?”

  张安世狐疑道:“我阿姐给的呀,說男人出门在外,不能无钱防身。”

  朱棣的脸色却越来越冷厉:“我說的不是這個,你這娃娃难道不知,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就曾下旨,即所谓:‘由是物价踊贵,钞法益坏不行。乃谕户部令有司悉收民间钱归官,依数换钞,不论更用铜钱’。”

  朱棣顿了一顿,又道:“当今皇帝遵太祖高皇帝祖训,這几日又发明诏,一切交割起讫,都需宝钞,不得更用铜钱、银两嗎?”

  他不說還好,這么一說,张安世倒是想起来了。

  在明朝初期,确实有一段時間,官府强令用纸钞,也就是朝廷发行的‘大明宝钞’进行买卖。

  只不過纸钞到了洪武二十年的时候,就因为滥发,而开始不断地贬值,洪武二十年之后,這种情况就更加恶化了,譬如在洪武二十年的时候,一石米只需要一张一贯的宝钞就可购买,而到了现在永乐二年,一石米却成了十贯宝钞,区区十几年,纸钞的价值贬值了十倍。

  当今皇帝朱棣,是打着靖难的名义进南京城的,除了說他的侄子建文皇帝身边有坏人之外,還有一個大义名分,就是說当时的皇帝朱允文推翻了太祖高皇帝的祖训,可他朱棣不一样,朱棣最爱自己的爹了,是祖宗之法的维护者,所以這位新皇帝在坐稳了江山之后,一琢磨,我爹当初不是禁绝了银钱流通嗎?

  那么作为最爱太祖高皇帝的儿子,朱棣当然决心贯彻這條法令,于是短短一個月之内,连发三道旨意,禁绝银钱,强令天下士农工商必须用宝钞进行采买和交割商品。

  张安世想到這個,就忍不住乐了。

  而朱棣此时虎目猛地一张,老子是皇帝,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旨意都下达了,眼前這個少年居然還敢背旨行事,這岂不是对着姚广孝骂秃驴?

  “你笑什么?”

  张安世道:“這個……有這样的旨意嗎?呃……糟了,那我得赶紧将家裡的宝钞换成金银才好。不然要吃大亏了。”

  朱棣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不禁道:“你說什么?”

  张安世很认真地道:“你我相遇也算是缘分,我這人心善,见不得人傻吃闷亏,我看這旨意下达之后,宝钞的价格又要暴跌了,若說再不换成金银,不出三五日,家裡有宝钞的,怕是要赔得裤裆都不剩下。”

  朱棣怒道:“皇帝的旨意也不遵行嗎?”

  “皇帝的旨意自然无人敢违逆,可是皇帝的旨意,也无法左右市场,原本不强下旨倒也還好,现在一旦下旨,反而要坏事了,我看……宝钞的价值一定暴跌,這些事說来你也不懂,我有经验。”

  张安世也不是吹牛,大明的百姓其实還算是淳朴的,沒有见過世面,而他两世为人,什么大风大浪沒见過?什么法币,什么津巴布韦,又或者是魏玛德国时期的马克,哪一個沒见過?

  朱棣听罢,忍不住大笑:“你一小儿,也敢信口雌黄,妄议国家大事。”

  他面露不善,可随即却又笑了,如果說方才只是面露讥讽,可现在的笑,却更多了几分揶揄。

  朱棣摇摇头,心裡想,朕与這么一個毛头小子在此胡缠什么。

  于是大手一挥:“走吧。”

  张安世顿时健步如飞,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他心裡不由得嘀咕,這人是谁,脾气不小。

  好在张安世也沒有放在心上,他心裡惦记着是不是该赶紧将张家的一些宝钞兑换成银子,不過很快却又释然了。

  一方面其实他并不富裕,东宫虽然隔三差五都有赏赐,可毕竟现在自己的姐夫還沒有当家作主,赏赐有限的很。

  另一方面,他是太子的小舅子,皇帝這时下诏严禁银钱交易,他却率先兑换大量的银钱,這不是坑自己的姐夫嗎?

  要把持住自己啊。

  千万别将姐夫坑了。

  …………

  此时,朱棣跨步进了张軏的卧房。

  张軏正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疼啊,疼啊,腰都断了。”

  朱棣皱眉,箭步上前,一掀被子:“打的不是屁股上嗎?何况用鞭子抽打,怎么会断了腰?”

  只见张軏脑袋一歪,好像昏厥過去了。

  站在一旁的张辅,本是冷着的脸,此时多了几分怒容,道:“陛下在此,你還要胡闹嗎?”

  张軏沒反应。

  朱棣压压手,示意张辅道:“别吓着他。”

  這個时候的张辅,也正還年轻,脸上却总显得严肃,比同龄人更令人感到沉稳。

  他本在五军都督府当值,听說自己的兄弟又惹了祸,连忙赶了回来,此时陛下又摆驾来此,行礼道:“陛下,愚弟无状,恳請陛下……”

  朱棣吁了口气道:“他不听管教,朕已惩罚了他,好啦,你也别吓着他了。”

  张辅冷肃的脸上难得的多了一点平日难见的沮丧,道:“是,不過……臣這兄弟,从前倒也還好,可自从和张安世、朱能他们厮混一起之后……”

  朱棣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地道:“先让御医看看伤势。”

  此时,几個随来的御医便开始忙碌起来。

  朱棣背着手,在這卧房裡闲走几步,目光落在了床塌边几子上的一個瓷瓶上:“此乃何物?”

  张家的仆人其实早已吓得一個個魂不附体了,都不敢抬头,只有张軏的长随期期艾艾地道:“這……這是少爷的朋友送来的药。”

  朱棣颔首,突而道:“他那朋友,可叫郭得甘?朕方才见他爬墙出去。”

  仆从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這时医学奇迹发生了,本是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张軏猝然惊起,立即抢答道:“对,叫郭得甘。”

  张軏是讲义气的,他不能出卖大哥,傻子都看得出来,能翻墙,還不肯自报家门的家伙,非大哥莫属了,大哥就是這样,做事从来不肯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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