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血池祭坛
我本来听得聚精会神，沒想到突然从姨外公嘴裡听到這么一段，受惊之下，差点沒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尤其是他最后几句话，說得半文半白，土洋交杂，但其中几個熟悉的名词，却是让我下意识想到了一個波澜壮阔的大时代！
我心中升起一個匪夷所思的念头，說难道……
姨外公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呵呵一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我的猜测。
我扶额，說想不到在那场战争背后，還有這样的故事啊！
姨外公却是一脸平静，說這個年代，想修行就要跟因果打交道，要么以自身命数纠缠众生因果，要么就以香火抵消因果，解放以前，上面就已经明确了唯物主义的路线，不开放香火，佛道两门只能走上层路线，就跟了常光头，最后兵败如山，门中的精华都逃去了对岸，连末代天师都夹着尾巴跑了。我們巫门不一样，上千年的打压，早就在贫下中农间扎了根，跟着上面一起打江山，建国以后就成了主流，虽然不能暴露在明面上，但也成了暗中守护大陆的支柱。
“当然。”
姨外公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古怪笑容，道，“佛道之所以失败，其实還有一個不能說的原因。就是相比起我們巫门，他们在降妖除魔上的确更有一套，但跟人斗法的时候，相对就不那么在行了。”
我一听就明白了，說白了就是個PVP和PVE的問題嘛！
你道士和尚還在那裡踏斗布罡、兴云布雨的时候，对面一把要命的蛊毒就撒過来了，這還斗個鸡毛啊？
在那個以人与人的战斗为主的战争年代，快人一步，就是绝对的优势啊！
我直觉這些经验对我未来的修行之路可能会有大用，听得津津有味，见姨外公說到這裡住口不言，我连忙追问，還有嗎還有嗎？
沒想到姨外公的表情突然变得沉重而痛苦，一阵吞云雨雾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有些话，老子本不想现在告诉你，但你既然问起，今天便一起說了吧，不错，佛道两门在大陆的失败，固然有站错队的原因，不過更关键的，還是這個时代导致的修行之路断绝。”
我一头雾水，說您一直在說這個时代這個时代，這個时代到底怎么了啊？
姨外公盯着我，突然换上一种诡秘苍凉的语气问我，說你知道末法时代嗎？
我想了一下，說知道一点吧。
确实知道一点，因为我妈算是那种不怎么虔诚的佛门信徒，完全不涉及修行的那种啊，但這些东西她平时也会念叨一点，我听着听着也就学会了。
所谓“末法时代”，就是指佛法不行于世的年代。
姨外公点点头，說末法时代這個概念，确实是从佛门借来的，但我們這行指的末法时代，又不仅指佛法，而是指一切正常的修行之法。說来也可笑，我們现在修行的法门，要是放在以前那個灵性丰沛的年代，都叫歪门邪道，百分百要被人看不起的。
“這怎么說？”我问。
“末法时代最早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修行界依然沒有一個公论，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了，它可能就是一個渐变的過程，但可以肯定的是，从清朝中叶开始，末法时代，绝地天通，就开始显著影响修行者的进境。”
姨外公斟酌着解释道，“這就涉及到老子之前提到過的另一個概念了，灵气。灵气是我們修行者安身立命的根本，沒有灵气，一切修行都是扯淡。在清朝以前，矿物和草木中，都富含大量灵气，甚至空气裡也有游离的灵气，所以修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法门正确，就能入道。但是随着末法时代到来，天地矿物的灵气大量散失，很多以前正确的东西，现在都变成了死路，就比如你在以前道士留下的丹方裡，能看到大量朱砂一类的水银成分，但你要现在按那個方子炼丹服食，不出三天就要重金属中毒死翘翘，为什么？因为其中的灵气沒了呀，剩下的都是毒素了！”
我听得茅塞顿开，說难怪用现在的眼光看以前的东西那么愚昧，原来其中還有這样的门道！
姨外公摇摇头，說古人又不傻，明知吃了会死人的东西，怎么可能流传几千年？老子考考你，你猜，现在我們還能利用的灵气，只存在于哪裡了？
我瞠目结舌，說這我怎么会知道？
姨外公沒好气地看了我一眼，說一点脑子都不想动，懒死你算了。
我嘿嘿两声，說您還是直接告诉我吧！
他說现在除了還有一些灵气残存于某些罕见的灵地和灵物中之外，也就只有生灵血肉中蕴含的阳气，還有死灵魂魄中蕴含的阴气比较常见了，這是与生俱来的，就算末法时代也不能剥夺，哎，老子本来還以为你看到我用血代替朱砂画符，多少可以想到一点，想不到也是一根朽木！
我被他說得一阵赧然，赶紧转移话题，问那這跟佛道两门在大陆的衰落，又有什么关系啊？
“末法时代，天地间只剩下生灵血肉中的阳气和死灵魂魄中的阴气可以修炼，我們還好一点，因为以前就走兼容并蓄的路线，所以多少還保留了一些自行修炼阳气或者阴气的法门，道门和佛门就惨了，他们视這种法门为邪魔外道，但末法时代一来，他们原本依靠吐纳游离灵气的法门，一下子成了废物，要是按照他们原本的法门，修到死也只是個糊弄凡人的假把式。”
姨外公举例道，“比如你知道的龙虎山，他们现在只能靠双修或者說欢喜禅，从别人身上吸收阴阳气，那些自诩三茅真君传人的牛鼻子就更惨了，他们连房中术都沒有，只能利用符箓和炼尸，从死灵和尸体身上强行夺取阴气修炼，還不怎么靠谱，经常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呵呵，对比起曾经的辉煌，实在是可悲到了极点啊。”
“那是挺惨的。”我想了想，颇有种深以为然的感觉。
“你以为這就完了？”
姨外公斜了我一眼，语气裡带着一点点的自嘲，“老子虽然瞧不起他们，但也知道，自己只是在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末法时代是针对所有修行者的灾难，我們巫门的处境，比秃驴和牛鼻子也就只是好那么一点点而已啊，年伢子，你在這個年代入了修行的大门，真挺背时的。”
“啊？”
被他這么一看，我忽然感到背心发凉，忙问道，“這话又是怎么說的？”
姨外公叹道：“灵气消退以后，空缺出来的份额总不会白白空在那裡吧？這些填补灵气而生的元气，我們行内一般称之为‘秽气’。秽气的危害，普通人還感觉不到，但对修行人来說，它们简直就像是核辐射一样的污染，会让走火入魔的风险大大增加，稍有不慎，就会变成疯子、怪物。這是什么感觉，不用老子再给你描述一遍了吧？”
說着，他同情地看了一眼我被塑料布蒙起来的左眼。
“呃……”
我下意识捂住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左眼，再想起自己满脸眼珠滴溜乱转的鬼样，不由一阵心寒。
姨外公倒是沒有過分恐吓我，话锋一转，叹息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冤死的人還真沒几個，特别是最近二三十年，各地的灵异案件裡，真正因为冤魂作祟的比例，其实已经大大下降了，反而有很大一部分案子，都是走火入魔的同行搞出来的啊！就连老子自己，都亲手送走好几個老伙计了，唉，你說說，修行一生，最后修成了怪物，這都他嗎什么事啊！老天无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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