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沒有影子
于曼丽红唇微翘,手指又微微滑动起来。
看她的样子,似乎還不死心,還想继续捉弄我。
好在這时雷主管已经安排完众人上车,见状连忙走過来,给我解围。
他解围的切入点,就是之前跟张普的冲突。
或许也是因为已经撕破脸的缘故,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截了当地跟我道歉,說我也沒想到张普那個人心眼会這么小,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他应该也是很生气了,說话的时候,连音量都不带减小的,全车人起码有大半都听到了。
听他這么說,张普马上横起眼睛,凶巴巴地看了過来。
可惜我們旁边還坐了個能降得住他的人,于曼丽眼睛一斜,也不說话,只是哼了一声,他马上就老实了。
见此情景,我也懒得节外生枝,只是无所谓地摆摆手,說我倒是沒什么,這样的小角色来一打也伤不了我一根寒毛,倒是你们家宏伢子以后還要在厂裡上班,希望不要连累到他才好。
“宏伢子”就是雷主管的儿子雷宏。
這孩子比我還小不少,今年七月份才刚从技校毕业,来這厂裡实习。
雷主管也算老来得子,平时宝贝得不得了。
本来不出意外,他实习结束就要被安排在厂裡上班的,但是今天雷主管跟张普這么一闹,這個事恐怕又要生出变数了。
毕竟雷主管一旦退下去了,张普想给一個刚走上社会的年轻人穿小鞋,实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一件事。
“他敢!”
雷主管最听不得自家宝贝儿子受委屈,猛一瞪眼。
但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人走茶凉,几息后,又有些沮丧和愤怒地說道,“大不了不让他在這厂裡干了,大活人還怕被尿憋死啊!”
刚說完,车就开了,他貌似也失去了谈兴,闷闷地走到一旁坐着去了。
看着他有些苦恼的侧脸,我知道我這個老领导,恐怕也在后悔自己之前一时冲动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我更加鲜明地感受到自己和過去已经不同了:
以前的雷主管,在我眼裡就已经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但现在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是真不把他都觉得苦恼的张普放在眼裡了,应该說,一丝忌惮之意都沒有——就像看路边的老鼠、抬脚就能踩死的蚂蚁。
细细分析,這不光是因为我已经决定辞职,不用再看他脸色吃饭的缘故。
更多的,還是因为我心裡很清楚,拥有妙蛙孢子,自己就拥有轻易弄死他的能力,還不需要接受法律制裁,警察抓不到我杀人的证据,不会有任何后果。
有了這样的底气,修行之人在人际交往之中,自然要放肆许多。
而且,曾经让我惊为天人的于曼丽,现在再看起来,也沒什么感觉了,哪怕她像是有意挑逗我,我也能安之若素。
說白了,就是眼界变高了。
這也难怪姨外公他们一再强调,让我必须注意自己心性上的锻炼。
实在是突然得到非人的力量,很容易就会将其当作宣泄怨怒、满足私欲的工具。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有几個人是完全心想事成的,又有几個人是完全沒受過委屈的?几乎沒有吧?
可一旦把這种力量,当作私刑报复、或者获得利益的工具,那這個修行者离堕落的深渊也就不远了。
犯罪就像某些药品,是会上瘾的,有一就有二,然后就是无数次。
那些堕落的修行者所仰仗的,无非就是自己手段高超,不会留下证据。
但须知,法律之外,還有天意。
肆无忌惮作恶的人,最终也必将遭受报应。
“咦?等等!”
我突然一惊,不着边际地联想到,修行之人背负五弊三缺的诅咒,是不是也正是因为過于沉迷于术法的力量、忽视了善恶的抉择,从而结下了太多无法化解的恶果,最终反噬己身呢?
当我发现自己无意中的灵光一闪,可能触及了修行人的终极命题,立刻便陷入了沉思。
直到于曼丽把我从神游中推醒:“小赵师傅,你以前去過牛头寨沒?”
“啊?牛头寨?为什么要去牛头寨?”
我如梦初醒,愣了一下,才明白過来,“我們這次郊游就是去牛头寨嗎?”
于曼丽“噗嗤”一笑,如百花盛开:“原来你還不知道我們這次去哪裡啊?”
我无奈地挠挠头,之前因为雷主管拽着我走太急了,這次郊游的目的地我還真不知道。
不過說起牛头寨的名字,我倒是听說過,貌似是省城文旅部门這几年新修的景区之一,紧邻东郊县城的大围山。
不算南岳,大围山在湘省已经算名山了,主峰号称“湘东第一高峰”,又是九曲浏阳河的源头,名声斐然。
牛头寨紧靠這片山区,本来就是個原生态的林区,无甚稀奇。
虽然现在被开发了出来,但因为离城区距离有点远,名声也不大,所以去的人還是不多。
但也正因为树多、人少,被很多喜歡扒拉網红景点打卡拍照的旅游網红,活生生吹成了湖湘第一氧吧。
对此,作为一個本地人,我也就是笑笑,不說话。
“大家一起来啊,预备——唱!”
“……”
歌声响起,回荡不绝。
這個厂裡平时工作很累,难得组织一次旅行,车上的气氛還是很热烈的。
哪怕上车之前,我們和张普发生了一点小矛盾,但這一点不愉快,還是很快被冲淡在了欢声笑语之中,不时還有人引吭高歌。
连我這個自诩局外人的,都被這种气氛微微感染,脸上露出了笑容。
雷主管就更不用說,早就放下对自己儿子未来的担忧,和工友们打成一片,满面红光,融入了欢乐的人潮中。
不過就在我情不自禁地跟着大家唱歌的节拍开始摇晃身体时,坐在我旁边的于曼丽却冷不丁說了一句:“要下雨了。”
“噫?”
我听她這么說,下意识偏了一下头,就见她艳丽的脸上,居然露出几丝淡淡的愁绪,望着窗外。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天空果然是乌云密布。
本来我們出发的时候,還是一個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但這才开出城区不久,天上居然已经被浓云布满。
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完全遮蔽了阳光,而這條路的修缮似乎也沒有完成,路面上不时就会有铺设完成的缺损。
道路两旁,虽然也立着光秃秃的路灯杆,但灯泡应该是沒有通电,并无一盏亮起,道路两旁也多是农田,偶尔几栋农舍裡,也看不到半点灯光,這让路上的光线看起来就像是凌晨一般。
奇怪的是,除了我和于曼丽,车上其他人也不知是不是玩得太开心了,包括开车的司机在内,竟然好像半点都沒意识到天气的变化,還在那裡嗨皮得不亦乐乎。
這让我們两個人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曼丽姐……”
我正打算說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于曼丽却突然先开了口,喃喃道:“你有沒有发现,只剩我們一辆车了啊!”
“!!!”
我挺起身子,越過她,趴在车窗上一看,心中立刻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我們厂的职工人数不少,這次出来,厂裡原本是雇了三辆大巴,我們排在第二辆,前后還各有一辆车。
但是现在,荒凉的公路上,居然只剩下我們一辆车在行驶!
如果說沒有别的车我還可以理解,郊区嘛,荒凉。
可不知何时,前车和后车居然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這條漫漫长路,前不见尽头,后不见来处……
偏偏我记得很清楚,這一路上,绝对沒有任何的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