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章 作者:未知 早春时节, 昼夜温差大, 陆朝宗和小皇帝都发了热, 苏阮坐在绣墩上, 看了一眼躺在罗汉塌上的陆朝宗, 然后又看了一眼那缩在绣床上的小皇帝。 陆朝宗正在翻着手裡的奏折, 平梅端着漆盘进来, 上面放着两只白玉碗,裡头盛着黑漆漆的苦药。 “王妃,這是皇上的药, 這是摄政王的药。”将手裡的漆盘放到圆桌上,平梅转头看向苏阮道:“王妃,奴婢去喂皇上吃药。” “不要, 朕不要吃苦药。”小皇帝年纪尚小, 对于吃苦药這种事尤其抗拒。 另一头,那靠在罗汉塌上的人也敛眉道:“不吃, 端出去。” 苏阮蹙眉, 先端了那药给小皇帝, 柔声劝道:“皇上把药吃了, 我就给皇上吃糖果子。” 小皇帝摇头, 死也不从。苏阮静站片刻后转身,走到陆朝宗身边, “来,吃药了。” 陆朝宗装模作样的翻過手裡的奏折, 伸手揉着额角道:“那老不死的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還要来劳烦本王。” 平梅跟在苏阮身后,面露尴尬神色。 苏阮把手裡的药碗递给平梅,气呼呼的鼓起了面颊。真是的,這一個两個的都是大爷。 “平梅,走。”苏阮转身,带着平梅走了,片刻后却又端着漆盘回来了。 漆盘裡面用白玉小碗装着一金玉果,果子上有一小洞,隐约可见裡面轻微晃动的褐色液体。 “来,皇上吃果子。”苏阮把手裡的果子递给小皇帝,然后又往她嘴裡塞了根竹管子。“這果子裡头装着温奶呢,皇上往常不是吃過的嗎?” “朕吃過,這個是蒸果果。”小皇帝点头,神色兴奋的含住了那竹管子猛吸。虽然觉得這蒸果果裡面的苦药味道有些奇怪,但是却并沒有想那么多,依旧十分欢喜的抱着吃。 瞧着小皇帝的模样,苏阮点头,然后转身走到陆朝宗的身边,把手裡的药碗递给他道:“你快些吃药,你吃完了,我就亲你一口。” 对于陆朝宗,自然不能像哄小皇帝似得骗,苏阮只能用自己的美.色.诱.惑。 陆朝宗翻着奏折的手一顿,良久后眯眼看向苏阮,讨价還价道:“吃一口药,亲一口。” “不行,最多你全部喝完以后我亲你两口。”這么一大碗药,若是這厮喝上一晌午,那她今日還要不要下榻了。 陆朝宗挑眉,手裡的奏折翻得“哗哗”响。 “這样,三口,最多了。”苏阮抿唇,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你,你可以,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听到苏阮的话,陆朝宗终于是放下了手裡的奏折,然后端起那碗苦药,一口喝干。瞧见陆朝宗的模样,苏阮觉得自個儿有些亏,明明为的是他身子好,怎的這卖力出力的都是她自己? “這可是阿阮自個儿說的,想怎么亲就怎么亲。”陆朝宗将手裡的药碗倒扣在苏阮面前,脸上笑意明显。 苏阮面色微红的偏头,瞧见小皇帝那副懵懂模样,连耳尖都羞得泛红了。“不過要等晚间,你现下不能,不能碰我。” “好。”难得的好說话,陆朝宗将手裡的药碗递给平梅,然后使劲的盯着苏阮看。苏阮有些不好意思的偏头,提着裙裾起身道:“我去看看大姐。” 說完,苏阮往主屋外去,却是碰着了那刚刚从乔府处回来的婆子。 “王妃,不好了。” “呸,咱们王妃好着呢。”平梅朝着那信口胡来的婆子轻唾一口。 婆子赶紧跪下赔罪,然后朝着苏阮开口道:“王妃,是那乔夫人不好了。乔夫人被乔大人告官抓进大理寺裡头去了。” “什么?”苏阮大惊,赶忙问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才回去一会子就出了這么大的事? “听說是乔夫人意欲谋杀乔府的老太太,被乔大人瞧见了之后报的官。” “不可能。”一听那婆子說罢,苏阮便立即否认道:“乔夫人不可能会做出這样的事的。”而且就算真的是有人要害乔老夫人,也肯定是乔邵军,那個连亲母都打的畜生。 “乔夫人现在何处?” “在大理寺的牢裡头关着呢。” “平梅,让人备马车,我要去大理寺。” “是。” 当苏阮到大理寺的时候,天色已晚,昏暗的纸灯笼挂在阴森森的牢门口,随着冷风轻晃,再加上那裡头时不时的传出的鬼哭狼嚎的声音,看上去格外可怖。 大理寺内分女牢和男牢,乔夫人坐在脏污的牢房内,身上穿着囚服,胳膊面颊处一片青紫,看上去狼狈不堪。 苏阮使了银钱,又拿出了自個儿摄政王妃的身份才让女牢门口的人放了她进来。 “乔夫人。”苏阮提着裙裾跨进牢房,鼻息间充斥着一股腐臭的血腥气,几欲让人作呕。 “王妃。”乔夫人转头看向苏阮,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牢内的地上充斥着各种腥臭的东西,也不知是些什么,糊烂的稻草粘在乔夫人的身上,破坏的木桌上置着一盏昏暗油灯,飘飘忽忽的渗着阴气。 “乔夫人,你這是在做什么?”苏阮大惊,赶紧把乔夫人从地上扶起来。 乔夫人抱着胳膊起身,声音哽咽道:“是我不听王妃的劝,执意要回去才会弄出這等事来。若不是王妃派了家仆与我一道回乔府,怕是现下我早就身首异处了。” “乔夫人,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阮扶着乔夫人坐到一旁的木桌上,然后用绣帕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渍。 乔夫人垂眸,抱住自己的右手,声音颤抖,带着恐惧。“当时我去寻母亲,进到内室的时候发现那乔邵军正在掐着母亲的脖子,我情急之下用花瓶砸了乔邵军的脑袋,那乔邵军发起疯来,使劲的打我。外头的家仆听到声响冲进来救我,可是那乔邵军反咬我一口,說瞧见我要掐死母亲,所以才会打我。” “简直是畜生!”苏阮气急,恨得咬牙切齿。“乔夫人莫急,這事肯定能水落石出的。” “王妃,我太害怕了。”乔夫人环抱住自己,浑身哆嗦的厉害。 “无碍,明日就要审了,這事本就是那牲畜不如的东西做出来的,他哪裡来的脸如此信口雌黄。”苏阮也不嫌弃乔夫人浑身脏污,伸手环抱住她,然后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给她披在身上。 乔夫人垂眸啜泣着,一张脸青青紫紫的哪裡還有往常的模样。 苏阮心疼的替她擦拭着眼泪珠子,又细细的抚慰了她一番之后才起身离开。 将手裡的钱袋子扔给那狱卒,苏阮冷着一张脸道:“仔细照料着,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丝,你這脑袋也就别想要了。” “是是。”狱卒连连应声,谄媚的将苏阮给送了出去。 因为乔夫人的事,苏阮回到苏府后一夜都沒怎么睡好,翌日起身时连双眼都是红肿的,难得的用上了脂粉遮掩。 陆朝宗带着小皇帝去上朝了還沒回来,苏阮留了口信后就带着平梅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内刚刚开审,苏阮坐在屏风后,瞧着那一身素白常服的男子面色悲切的朝着大理寺钦拱手行礼。 男人的头上裹着白布條,上面還有些渗血,看上去十分虚弱。但是比起跪在地上的乔夫人已然算极好。 乔夫人脸上的伤经過一夜更显红肿,一双眼半肿起来几乎都看不清人,只能模模糊糊的瞧清楚一点重影。 “下跪乔王氏,你于昨日意欲行凶乔老夫人,可有其事?”大理寺钦端坐上首,穿着官服,姿态凛然,官威十足。 乔夫人本家姓王,嫁与乔家后冠夫姓,唤乔王氏。 “大人冤枉,想要杀母亲的人,不是我,是這個畜生啊。”乔夫人伏跪在地,喉咙嘶哑的哭嚎。 “肃静!”大理寺钦猛拍手裡的惊堂木,乔夫人被吓了一跳,蜷缩着身子环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乔大人,乔王氏所言可属实?”大理寺钦转头看向乔邵军。 乔邵军朝着那大理寺钦拱手,脸上显出一抹悲切,“实乃家门不幸。若不是出了這等事,我也不愿将此事說出来。” 說到這裡,乔邵军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乔王氏,双眸微红道:“我时常拘着我夫人,让她平日裡出门一定要带着丫鬟,也乃无奈之举,因为我夫人平日裡最善說谎,不管是何事,都要寻借口开脱。” “乔邵军!你为何要如此诬赖我,我沒有說谎……”乔夫人对着乔邵军大吼。如果是平时,她肯定是沒有這個胆子与乔邵军如此說话的,但是因为现下乔夫人的眼睛看不真切,所以便陡生了這股子勇气。 “肃静!”大理寺钦拍着手裡的惊堂木,眉目微敛道:“乔王氏你若是再咆哮公堂,蔑视本官,就休怪本官依法办事了。” 乔夫人垂下脑袋,轻声抽噎着,嗓子哑的不像话。 “乔大人,你說乔王氏时常說谎,可有证人?”见乔夫人安静下来,大理寺钦继续与乔邵军道。 “有。”乔邵军镇定点头,朝着大理寺钦道:“恳請大人宣证人上堂对质。” “嗯,带上来。”大理寺钦点头。片刻后大堂内跪上了一個小丫鬟和一個中年男子。 “這是乔王氏的贴身小丫鬟,青梅。這是我乔府的管家。”乔邵军道:“這两人皆可替我作证。” 大理寺钦抚须,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個小丫鬟和管家,“乔王氏可时常言谎?” 小丫鬟青梅瑟瑟发抖的点头,“是,夫人时常言谎,所以大人才派奴婢日日跟着夫人,生怕夫人惹出什么事端来。” 一旁的乔夫人听到青梅的话,不可置信的转头,“青梅,我平日裡对你极好,你为何如此诬陷我?” 青梅跪在地上,转头看了一眼乔夫人便不敢再看,只垂着脑袋涩涩道:“夫人她,她时常言谎,老太太教训過数次,夫人却屡教不改,怀恨在心,所以,所以才下手……” “青梅……”乔夫人悲切摇头,弯身捂住自己的心口。 坐在一旁屏风后的苏阮捏着手裡的绣帕,浑身都气得哆嗦了。這個乔邵军简直就是无耻之极!這個大理寺钦看样子也只是個浑水摸鱼的,明显就是在偏袒那乔邵军。 “王妃。”平梅给苏阮端了一碗温茶,然后附在她的耳畔处道:“奴婢听止霜說,這個大理寺钦与乔邵军是同窗好友,而且還是抵足而眠的关系。” “怪不得。”苏阮咬牙,伸手接過平梅手裡的茶碗猛饮一口。 堂内,大理寺钦再次询问管家。“管家,小丫鬟青梅所言,确有其事?” 管家连连点头,摆出一些平日裡乔夫人做的小事,說的有头有尾的声情并茂。 “嗯。”大理寺钦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乔夫人,“乔王氏,你刚才言乔老夫人是乔大人所伤,那你可有证人?” “此事,此事是我亲眼所见,我可以给自己作证。”乔夫人急切道。 “自己不能给自己作证。”大理寺钦皱眉,“你可還有别的证人?” “這……”乔夫人面露难色。当时那屋内只有她与乔邵军和乔老夫人三人,根本就沒有第四人。 大理寺钦见乔夫人說不出来话,便转头询问乔邵军。“乔大人,你可有证人?” “有。”乔邵军的脸上不可见的显出一抹笑。 乔夫人震惊抬眸,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的右手。 “既有证人,那就带上来吧。”大理寺钦点头。 “是。”乔邵军转身,片刻后扶出一老妇人。“這是我的母亲,她可为我作证。幸亏母亲福星高照,未被這毒妇害死,不然我便是跳进那江池子裡头都洗不干净了。”乔邵军一边摇头,一边将老妇人扶上前。 老妇人颤巍巍的朝着大理寺钦跪拜。 “老夫人不必跪了,来人,上凳。” 一旁有人搬了椅子来给老妇人坐,老妇人由乔邵军搀扶着上坐,然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乔王氏,幽幽的叹出一口气,声音沙哑的嘟囔着道:“我只有這么一個儿,一個儿……”语焉不详的也不知是說给谁听得。 “老夫人,到底是谁要害你?”大理寺钦放缓了几分声音询问。 乔老夫人垂着脑袋,片刻后露出一口空落落的牙,双眸含泪,“是乔王氏要害我,是她要害我,幸亏得我儿相救。” 乔夫人猛地抬头,她颤颤的伸手扯住乔老夫人的裙裾,声音哽咽的连一句话都說不齐全。“母亲……” 乔邵军一把扯开乔夫人的手,厉声呵斥道:“你這個毒妇,還想要害母亲嗎?” 乔老夫人羞愧转头,抓紧了乔邵军的手,不敢再看乔夫人。 乔夫人神色悲切,眼中涌现泪水。 原来她掏心掏肺的对人好,也错了嗎? 苏阮再坐不住,直接就从屏风后站了出来,直指向那大理寺钦道:“乔夫人不会做出這等事的,伤人害母的明明就是這牲畜不如的东西,你到底是怎么审的案子!” “王妃。”大理寺钦从主位上起身,朝着苏阮拱手道:“审案讲究证据,乔夫人无证无据,只凭借自己的片面之词,本官也难审啊。” 苏阮气得面色涨红,抬手指向乔邵军,“這牲畜平日裡毒打乔夫人,弄得乔夫人满身都是伤,這难道不算证据嗎?” “這……”大理寺钦摇头,面露难色道:“王妃,乔夫人身上的伤确是乔大人所伤,但乔大人也是为了救母。” 苏阮也是头一次见审案子,被這大理寺钦绕老绕去的,根本就還不出嘴,最关键的是這個案子朝着乔邵军的方向一面倒,乔夫人根本就沒有丁点胜算。再加上那乔邵军是宋陵城内有名的孝廉人,這对乔夫人就更不利了。 “摄政王到!”突然,堂外传来一阵唱声,苏阮扭头朝外头看去,在瞧见那身穿花衣蟒袍的挺拔身影时,不自觉的轻吐出一口气,就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 众人纷纷下跪,朝着摄政王伏拜叩首。 陆朝宗缓步踏进大堂,伸手扶起苏阮道:“本王只是来接王妃回府的,褚大人继续审,本王在旁瞧着便好。” 陆朝宗的声音有些哑,大致是身上還发着热。 刑修炜将一黑漆嵌螺圈椅推到陆朝宗身后,陆朝宗牵着苏阮的手,大刺刺的直接就把她给按了上去。這黑漆嵌螺圈椅明晃晃的被安置在大堂的正中央,显眼异常,而陆朝宗這副模样,怎么看都是来砸场子的。 那大理寺钦褚大人面色难看的朝着乔邵军,乔邵军朝着陆朝宗拱手道:“下官见過摄政王。” 陆朝宗慢條斯理的掀开眼帘看了一眼面前的乔邵军,“你是谁?” 乔邵军面色难看的道:“在下是通政司的通政使。” “哦。”陆朝宗轻蔑的勾了勾唇,那看向乔邵军的目光就像是在瞧着一坨烂泥似得。“其貌不扬,长的跟阿福一样,确是让人记不住。” “阿福是我府上养的一條狗。”苏阮接過陆朝宗的话道。 乔邵军的面色愈发难看,他脸色惨白的站在那处,牙口紧咬。 陆朝宗也不管乔邵军,只转头看向那坐在一旁的乔老夫人,然后突然朝着乔老夫人伸手。 乔老夫人下意识的伸手挡住自己的脸,瑟瑟发抖。 陆朝宗勾唇轻笑,“乔老夫人,本王只是瞧着您這领子松了。”說罢话陆朝宗伸手拨开乔老夫人的手,露出她满是褶皱青紫的脖子。 “啧啧。”陆朝宗摇头,“乔夫人的手真是大,這手掌印子怎的跟男人似得?” 陆朝宗此话一出,大堂内一阵沉静,乔邵军瞪着一双眼,赶紧要上前,却是被一旁的刑修炜给扣住了身子。 “姚太医呢?让他過来。”放开乔老夫人,陆朝宗用苏阮的绣帕擦了擦手。 姚太医背着药箱进到大堂,给陆朝宗拱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