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的妻子于昨晚将行李彻底打包好,临走时将她养的那对仓鼠托付给他。她說這两只小东西可以让你的生活不至于那么枯燥。家裡的衣柜变得很空,双人床变得很大,厨房的燃气灶再也沒有温度。
他躺在床上,彻夜不眠,直到早上六点时才稍稍睡了会儿。
梦裡,他回到了二十岁的那個夏天,米黄-色裙摆和乌黑柔顺的头发不停地在他面前晃。他试着去抓住,却一手空,同时身体不停地往下坠,接着他看到了一扇门。门内,系着围裙的女人在灶台旁忙碌,随意扎着的马尾像跃动的精灵。
醒来后,手机震动了几下,他点开,收到一條短信——
“我的一個u盘好像落下了,你能帮我找下嗎?”
他很慢很慢地打字,删删改改最后只发了一個“好”。
那边的人說,谢谢。
他回:不客气。
谢简从冰箱裡将她前几天买的牛奶拿出来,放在热水裡温了几分钟。时钟滴答滴答地走动,窗外开始飘起雪花,窗栏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粉末。他突然急急忙忙地走到窗边去,将窗户推开。還未积雪的路上有孩子、老人、上班族在不停地经過,唯独沒有那人——昨晚還口口声声說爱他的妻子,不,前妻。
他驻足在那裡,任凭灌进来的寒冷抽打脸颊。
這座城市繁华却孤独,他所在的房子,奢华却冷清。
這個冬天,谢简将過得漫长而痛苦。
——
秦苒从之前住的公寓裡搬出来,在沒找到房子之前,暂时住进了好友的家。
方骏打电话過来,說是要請她吃大排档。电话那边的他语气很轻快:“你等着我啊,我得换一身衣服,這上面全是机油。”
好友调侃她:“看,失婚女人并不可怕,照样有桃花找上门来。”
她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雪花,缄默不语。
但愿她的记性不要像之前那么好,别把那人的好一一放在心上。她要记住那人的坏,记住他给她的伤痛与背叛。
一個月后,秦苒在好友的帮助下找到了一套合适的房子。
正值年关,她将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贴上窗花和对联。几日后好友约她出去短暂游玩,隔天两個单身女人便去了邻市。
在去邻市的路上,她将刚修好的手机打开,上面赫然跳出一大串祝福短信。
“凭你现在的资产,巴结的人肯定源源不断。”好友如是說,“看来那人也真是大方。”
秦苒但笑不语。
后来她翻到一條来自未知号码发来的新年祝福——
“秦小姐你好,我是你新搬来的邻居,祝你新年快乐。”
出于礼貌,她回复:“谢谢,同乐。”
那边很快就回了——
“不客气。”
在邻市尽兴地玩了两天,秦苒回到新公寓。一個人住的感觉早已陌生,每逢晚上她必须开着灯才能睡着。這裡临江,几乎一到早上,定时便有渔船发出鸣声将她叫醒。
年假這几天,雪下得更大,她窝在家裡看电影,几乎沒怎么出過门。
這天,秦苒裹着毯子蜷在沙发上看《傲慢与偏见》,在看到开头势利的本尼特太太要求丈夫去拜访新来的邻居时,脑海裡莫名其妙地浮现出那天的短信。
后来她想,既然都住在這裡了,還沒和邻居打声招呼,实在不太礼貌。
在吃晚饭之前,她简单披了件大红色的羽绒服,挽了個发髻,来到邻居家门前,按响门铃。只是,很久都沒人回应。
她猜想,或许這家人已经回老家過年,她這样唐突,应该等些日子后再来打扰也不迟。
回到家中,吃完晚饭,她津津有味地继续看电影。在即将看到达西先生向伊丽莎白求婚那一段时,门铃突然响了。
她穿好衣服,走到门前,将手搭上门把。
门开后,迎面扑来一阵寒意。身穿黑色大衣的英俊男人手持鲜花,在他的肩头上,依稀還能见到未清理干净的雪片。
他笔直地站在她面前,面带微笑:“你好,我是你新来的邻居,谢简。”
她有些眩晕。
“ptingmyhand.”(我爱你。最深挚的爱。請给我這個荣幸,接受我吧。)
客厅裡,达西先生的话飘荡着。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毅然决然地将门关上。
几分钟后,她再次打开门。门外,他仍旧手持鲜花地站着。
“如果你是因为后悔那笔分给我的财产,那么我看不起你。”
他說:“是,我后悔了,但不是因为财产。”
她沒說话,再次将门关上。
很快,敲门声又传来,频繁且有毅力。她心烦气躁地去开门。
“上次你让我找的u盘。”他摊开掌心。
她冷淡回之:“谢谢。”
他盯着她:“不客气。”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這個冬天,门外新来的邻居,依旧将過得漫长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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