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起初秦苒万万不肯,喝醉后头疼欲裂的感受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可她不想扫众人的兴,况且這伴娘挡酒是常事,她念着還有两位人高马大的伴郎在,自己应该遭不了多少罪,便跟着卢果果挨桌走了一遍。喝第一口酒的时候,她想,天冷了,喝两杯酒就当是暖暖身体;喝第二口酒时,嗓子跟火烧似的;喝完第三口,她被呛得眼泪直往外冒。到后来,白的一灌下去,整個人都开始天旋地转,還好卢果果在一旁扶着她。
“喝不了就别勉强。”卢果果拉住她的胳膊,转身跟老公咬耳朵:“阿文,你把那桌的伴郎拉過来应付应付,我看秦苒不太行了。”
几分钟后,满面通红的秦苒被安排到了席上。刚一坐下,人就恍惚得很,旁边一位好心人给她递了杯茶,她咧开嘴笑笑,双眼无神,捧着茶杯半天都不知道干什么,俨然一副喝醉的状态。
或许是知道自己身边沒人看着,秦苒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别人說什么都傻兮兮地应着。中途有位男士问她目前是不是单身,她摇头,又点头,模样乖巧傻气,惹得在场人的忍俊不禁。幸好沒多久顾怀蕊過来把她拉走了。
“若棠怎么還沒来?”走完一圈,卢果果悄悄把鲍志文拉到边上去问,“你說她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鲍志文看了眼手表說:“她說一点左右应该会到,估计现在在堵车。這丫头,最近交了個男朋友,我姑父都气死了,打死都不同意。她离家出走了几天,现在父女俩都在赌气。”
卢果果讶然:“不会吧,你姑父這么封建?人家都二十三了,交個男朋友也正常啊。”
“那丫头在高中的时候就早恋過,后来被我姑父发现,差点沒给她打死。”
鲍志文說我姑妈在若棠生出来沒几分钟后就因为大出血去世了,所以她是我姑父一手带大的。他這又当爹又当妈的,能不为自己女儿的幸福着想么?卢果果想着以后既然是一家人了,她這個作为表嫂的应该多规劝一下,便揣着這個想法,等许若棠来了她好生出出主意。
许若棠是快到两点的时候到的,那时候婚礼已经进入尾声,只有些斗酒的人還在起哄。沈南跟在她旁边,脸色阴郁。两人像是刚吵過架。
卢果果一见沈南便說:“哎呀,若棠你這男朋友也太帅了。”沈南缓了脸色,說表嫂你是我见過最美丽的新娘。
双眼红肿的许若棠把礼金奉上:“祝表哥表嫂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這气氛诡异又尴尬,尤其是眼前一双人互相不理睬的生硬态度,卢果果便想着拉他们去喝酒缓和下气氛。
正巧秦苒還烂醉如泥不晓人事地趴在椅子上,這边几個人走過来时,除了新婚夫妻脸色无异,另外两人皆愣了下。尤其是沈南,暗暗感慨了一句真不是时候。
“這位是我的两個同事兼好闺蜜。”卢果果指着两個伴娘,热情地向许若棠做着介绍,“秦苒你认识,上次一起吃過饭的;顾怀蕊,知性美女。”
许若棠脸色僵硬,干笑着点了点头。
她看着秦苒,脸部又是一僵,說不出的复杂情绪一股脑地冒出来。
——
秦苒晕晕乎乎地坐着,周围充斥着嘈杂的声音。她明明醉在酒坛子裡,思维和听觉却异常灵敏。
這個时候,她的心跟刀子剜了一块那般疼。那天萧瑶說,他们不能在一起的绝大部分原因在于女方父亲的反对。
她還說,谢先生分手后,只過了三個月就结婚,我一度以为自己听到的是谣言。
酒精把脑袋烧得热热的,像在油锅上煎。她悲观地想,谢简你真是狠啊,拿我来垫背,当了你的免費保姆五年,最后還落了個惨淡的下场。你還让我知道你那些破事儿,我多傻,被你耍得团团转。
秦苒不禁想,她上辈子是刨了他祖坟還是杀了他全家?
许若棠敬了几杯酒,轮到秦苒时,卢果果挡下,說人家都喝醉了。
“不行,我得和许小姐喝一杯!”她半眯着眼,软瘫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离开椅子,拿過一旁的酒瓶,随便找了個杯子给满上。
“许小姐助我奔向新生活,敬你!”
在场的人,除却沈南,都是一头雾水。
都說喝醉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這個时候,秦苒的思维却异常清晰。她往前走了两步,举起酒杯,顺着许若棠的头顶倒了下去。酒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许若棠那张清纯可人的脸上。
秦苒觉得,她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她给了谢简一巴掌,又泼了许若棠的酒,挺直腰杆做回了原配,当真潇洒。
最先反应過来的是卢果果。她急忙上前夺過秦苒的酒杯,回過头对众人解释:“她喝醉了,一喝醉,脑袋就断片儿,上次還差点把我按进马桶裡……”完了又看向鲍志文,“去拿毛巾来啊,受凉了不好。”
秦苒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女人,扬起唇角。喝醉?她是醉了,可此刻她比谁都清醒。
幸好许若棠只是强笑着摆摆手,沒多计较,拿毛巾擦干脸后便借口有事,跟着沈南匆匆离开了。
——
临近元旦几天,雪停停下下,冷得人直缩脖子。秦苒沒有什么精神,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几乎要进入冬眠状态。
這天,楼下老太太生了火炉,杜依依拉着秦苒下去闲聊。出门前,秦苒从抽屉裡拿出一條刚织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毛衣。這本是之前她心血来潮给谢简织的,還未完成就被搁在一边了。她拿下去,老太太问是给谁的呀?秦苒摸着旁边那只大金毛的头,說周奶奶我可喜歡你们家琪琪了,特意给它织的啊。
老太太笑得脸都皱起来,直夸苒苒真有心。說完便去厨房拿了点心出来。几個人围着火炉闲聊,日子又安安逸逸地過去了。
最近谢简的工作量一天比一天大,起初每天還回家,到后来便直接在办公室扎根了。秘书对于他现在的状态很担忧,试着提了下,可谢简毫不在意,只說:“我回去了也是一個人。”
那個家沒了她,他就算回去也沒意义。徒有一室冷清罢了。
“桌上的茶是谁泡的?”半响,他指着那杯還冒着热气的茶问。
秘书回忆起来,答:“好像是财政部的蒋诗雅。刚才她上来送资料,我让她泡的。這茶還是夫人之前送過来的,她說谢总一直喝着走的,让我有空就给泡一杯。”
谢简恍了恍神,挥手让秘书下去干自己的事情。
秘书离开前,他问:“蒋诗雅进公司這段時間干得怎么样?”
“還不错,各方面都很出众。老高倒是跟我說了好几回,說不知道這人才是谢总从哪裡挖過来的,办事利索、效率高,又懂得为人处世。”
他略微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今晚谢简打算回公寓一趟,顺便拿换洗的衣物。处理好公司的事宜,他便径直开车回了家。
路上积雪很多,他开得很慢。在十字路口停车时,他偶然抬头,看见挡风玻璃前那個摇摇晃晃的海参娃娃。這是之前秦苒挂在上面的,她总說他的车太過严肃冷清,要多点生活气息才行,后来便买了這個小物件挂着。开车前,他将海参娃娃取下来,和车钥匙绑在了一起。
处处都是她的痕迹,却唯独沒了她的气息。
两人协议离婚的期间,很少有過电话。偶尔有几次交谈,最后的结果都极为不愉快。后来他从岳母口中得知她最近過得很好,吃得香睡得着,沒有半点伤感的模样。反观自己,成天堆在工作裡,回家只能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和大床;偶尔精力有剩余时,只能想象着她的身体自行解决。听到她過得很好,他很开心,同时内心深处愈发地空虚。他甚至想,会不会有一天,她再也念不起他這個人?
每思及此,谢简就不免自我唾弃,旋即胸口跟针扎一般难受。他不敢去找她,只能趁空闲時間开车到江边,偷偷看她两眼;或者在深夜时关注她发的动态,字斟句酌,试图从每個字每個表情裡抠出一点信息来。可她大多是发美食信息和心灵鸡汤,偶尔只发一個表情。每次谢简都会在她的动态下面看见一個叫“我只是個修车的”的人,他知道那人是谁,却只能恨得牙痒痒,差点盗了她的号,想看看那男人有沒有和她聊天。
這么折腾下来,他瘦了快五斤,黑眼圈也加重不少,整個人阴郁又可怖,害得公司裡的员工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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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节的头一天,秦苒从外市取材回到家中。从飞机上下来后,她疲惫不堪,脖子尤其酸痛。
這個点接机口堵满了人。秦苒偶然抬头,一眼便在人群中注意到穿着驼色大衣的谢简。他站在远处,人又清瘦了些,看不出脸上的真实情绪,只觉得跟她印象中的男人有了细微差别。
秦苒沒理会,拖着行李往前走。大概是跟她同一班飞机上有個明星,周围的小女生尖叫得很厉害,她還沒走两步,一群人便蜂拥而上,将她挤得行动艰难。
就在秦苒不知所措的时候,人群中伸過来一只手,她认出了,急忙攀住。谢简一边护着她,一边拨开人群,折腾了好半天,两人终于走出来。
她继续大步往前,期间无意和他对视了下,眼裡沒有丝毫感动的情绪。他有点受伤,却不敢多言,只能跟在她后面。后来上车时他侧身给她系安全带,她一脸冷淡地避开,說不麻烦你了我有手。
谢简收回动作,刚才触碰到她肌肤的手指捻了捻,最终只得叹气。
她的侧脸僵硬又冰冷,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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