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见她還沒醒,谢简简单洗漱了之后去准备早餐。家裡沒多的食材,他只好下楼去买早点。
過了小巷子往外走的一條街上有家包子店很受欢迎。包子店只做包子,做了二十几年,店门外每天早上都排着长长的队。秦苒有次跟他提到過這家店,說老板其实有個头脑不太好的妻子,他每天早上卖完包子之后就关店,白天陪妻子,晚上做包子。他家的包子真的一绝,但每次经過人都很多。她還說我高中的时候经常光顾可是后来時間好像越来越少导致懒得排队。
他其实记得她說過的每句话。
买包子的队伍裡多了一個身材修长容貌清俊的男人,气质和這家简陋的小店看起来格格不入。十多分钟以后,终于轮到他。只是,包子還剩一個。
店主抱歉地說:“对不起啊,昨晚沒来得及多做点,您看這一個够么?”
“够了。”谢简从皮夹裡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他,拎着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去后,她還在睡觉。看来昨晚真是累坏了。他安排好早餐之后,进屋站了会儿,临走时在她的额上印了一吻。
上次那個饭局之后,金盛控股的聂总一直在找机会邀他打高尔夫。谢简腾出時間来之后,拒绝了高尔夫,提议去打篮球。聂清远不到四十,正值壮年,听到他的提议之后显得兴趣十足。当天两個大男人换上球衣驱车去了附近的r大,一個上午都在球场上浑汗如雨。中场休息的时候,一群女大学生過来要电话号码,聂清远笑着說:“這可不好,我們和這位老兄都是已婚人士了。”球场上瞬间响起一片惋惜声。
“很多年沒這么痛痛快快地流過汗了。”待周围的学生散了之后,聂清远握着矿泉水瓶子,看向远处的教学楼,“我就是从這裡出来的,离校都快十五年了。”
“好巧,我也是。”谢简气息微喘,“這么說来,我应该称你一声‘师兄’。”
聂清远哈哈笑了两声,說在商场上我才该称你一声“师兄”。几分钟后,他接了個电话,說话时口气温和又有耐心,表情不自觉地放慈祥。“我大女儿打来的,這丫头在学校犯了错,被老师罚蛙跳了。”他将手机收好,“听說和一個男生传了小纸條。我待会儿得赶去学校一趟。我见你也看了好几次表,是有急事要去处理么?”
谢简实话实說:“妻子在城郊那边,我不太放心,想去看看。”
聂清远瞬间笑起来:“那赶紧去吧。”
两人默契地起身,握了握手,最后道别,各自驱车离开。
谢简迅速回家冲了個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连午饭都沒来得及吃,便马不停蹄地开车往城郊赶去。
上次来這裡還是拍婚纱照那天。那件婚纱是谢简托人花重金打造的,虽然時間赶了点,拿到时他却惊艳了很久,一整天的工作中,脑海裡全是她穿上婚纱时的场景。后来那张拍好的照片至今都還挂在公寓裡的双人床前。在她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時間裡,他到了十分想念她的地步时,常常会看着照片出神许久。他把這片庄园给了她,是因为记得她說過想来這裡住几天。
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高速路上堵了将近一公裡的车。等疏通的過程中,谢简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点进了她的主页。有一條刚发的动态,背景是玫瑰花海和蓝天白云,她笑得一脸无忧无虑,而在不远处,几個男人正忙碌着架烧烤架。配文字:和朋友一起度過的愉快周末,天气真的好好(*^__^*)。
谢简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直到后面传来一串急躁的喇叭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衣扣后,他沉着脸将手机扔在一旁的座位上,启动车子。
——
秦苒完全沒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這裡。早上她醒得比较晚,睁眼时旁边已经沒了人,早饭规规矩矩地摆在桌子上,有包子、煎蛋和牛奶。包子的味道她很熟悉,后来在出租车上时才想起是那家她念了很久的店。
此刻,谢简就站在离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眉眼阴郁,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她反射性地心理一惧,可想了想自己又沒做任何亏心事,就算做了,也和他沒有半毛钱关系。思及此,秦苒挺直腰杆,对上他的视线。
知情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当事人却心思各异,默不作声。
“抱歉……你刚才想问我什么来着?”僵持几秒后,秦苒不打算理他,侧過头问方骏。
方骏扯了扯唇:“沒什么,不重要的事。”
“嗯。”
“谢先生怎么会来?……你们和好了?”
“沒有。”
方骏松了口气:“你走路小心点,這裡有点窄。”话刚說完,秦苒穿着坡跟的脚就小扭了一下。方骏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她礼貌地說了声“谢谢”。
這边的沈凝溪嚼着烤羊肉串說:“有好戏看。”
一干人千算万算都沒算到,本以为谢简会做出点什么行动,可他自始至终都平静无比。直到程蔚时从那头走過来,两人如多年未聚的好友一般拥抱了下,惊得在场人下巴都差点掉了。
程蔚时轻轻捣了一下谢简的肩膀,扬起笑容:“哥。”
谢简回之:“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初。”
秦苒一头雾水。谢简的亲戚她虽然认不全,却从不知道還有程蔚时這号人。
后来程蔚时解释道:“我們的父亲是世交,小时候一起玩到大的。后来我去法国之后就很少联系了。”說着他看向秦苒,“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我們也在一起玩過两個月。那個时候你九岁,我五岁,你還让我扮你的新娘。”
新娘、西瓜头、鼻涕虫……秦苒脑袋一震,不禁脱口而出:“你是瓜瓜?”
程蔚时漾起笑来:“你总算记起我了。”
她彻底糊涂:“那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沒有?還有,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你是……”
“想给你一個惊喜啊。”程蔚时說,“而且我长大之后变了很多,你一时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的确变了很多。她重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跟小时候差别太大了。
秦苒迷茫地想起之前庆功宴的时候他缺席,那时正好谢简来了,巧合的错過和今天的相遇让她抓不住头绪。她对上程蔚时温和的笑脸,一時間觉得颇为奇怪。只是旧识玩伴相逢,這些事都不重要。虽然她和他只有两個月的时光,但“瓜瓜”這個人却是她童年记忆裡除了谢简之外,印象最深的玩伴。
“行了,叙旧的事過后再說吧。”谢简动作自然拉過秦苒,向程蔚时介绍,“你嫂子,结婚之后還沒来得及正式介绍。”
程蔚时意味不明地看着两人,最后說:“嫂子?”
疑问的尾音很轻。
——
九岁那年的暑假,因为父母去了外地办事,秦苒在谢家寄住了两個多月。那时除了谢简,還有一個留着厚厚西瓜头、大眼睛、红嘴唇,长相比女孩子還漂亮的小男生住在附近。起初那几天,秦苒每天都很无聊,因为谢简很少搭理她。除了院子裡那條大狗,就连仆人也沒時間和她說话。
后来有一天,一個叫“瓜瓜”的男孩儿爬进院子裡来,被大狗凶哭,揪着她的衣角不停地說“姐姐救我”。后来秦苒便多了一個新的玩伴。
瓜瓜的出现,让她那個极其无聊的暑假变得尤为特别。
瓜瓜說话口齿不清,整天流着鼻涕,但很喜歡黏着她,每次都会从家裡带一大堆糖過来塞给她。有次两人在离半山别墅几百米远的池塘边去玩泥巴,第二天瓜瓜委屈地跑来說昨晚被父亲打了屁股。
她就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說以后姐姐保护你。
她和他每天都腻在一起,捉蝉、捉青蛙、用泥巴捏小人。
后来玩游戏的时候瓜瓜扮成她的新娘,两個人坐在后山的一块大石头上装模作样地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
秦苒犹记得那时這小子還偷偷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暑假過去后,秦苒不得不离开。瓜瓜在她走的那晚,哭得撕心裂肺,甚至在车子后面追了很久。
這些事情,她還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些细节都還记忆犹新。
庄园别墅的大床上,秦苒从遥远的梦中醒来,胸口处闷闷的。挣扎着起床喝了一杯水,一看墙上的钟,已经快一点多。床的另一個位置空荡荡的,只剩褶皱還表明着有人在那裡躺過。她穿上外套,推开卧室的门。
今天玩得尤为尽兴,一直到晚上众人都還沒走。最后秦苒让干脆這裡的人收拾了几间空房出来,安排他们在這裡過夜。
谢简也沒离开,只是一個晚上都沉默寡言,也不像平时那样跟在她后面转。到了休息的時間,他敲响她的门,进来便直奔主题,力道尤为凶狠决绝。最后她累得昏睡過去,做了個關於儿时的梦。
秦苒打开主厅的灯,蓦然发现陷在沙发裡抽烟的男人。她本以为他应该是有事回去了,沒想到他竟然還在。她心裡憋着一股气,尤其是腰部和胸前還有他留下的红痕,某個地方隐隐作痛,于是见到他便立刻冷了脸。
她走過去,踢着他的小腿质问:“你今天发什么疯了?”
谢简别過头去。
“把烟熄掉,我讨厌抽烟的男人。”
他不情不愿地将烟掐灭。
“问你呢,你发什么疯?”
他抬起头来,长臂突然一伸,将她捞进怀裡,强制性地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我生气了。”
“你生气?你有什么资格……”
秦苒的后半句话被他吞进肚子裡。长而深的一個吻之后,两人的气息都有些微喘。她揪着他衬衫的扣子,抬眸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哑声說:“你别和那些男人走太近。”
“他们是我朋友,你是站在什么角度說這种话的,嗯?我們现在的关系只不過是单纯的炮*友,谁也别管谁,懂么?”
“你就是這么看我們的关系的?”他蹙眉问。
“对。”
“秦苒,你……”
“我怎么?难道不是?我什么时候說過当你女朋友么?我們之间有過承诺么?”
“承诺我可以给你。”
她缓声道:“可是我不想要。”
他哑然,半天之后,說:“我讨厌他们对你献殷勤。”
秦苒故意呛他:“你是什么思想就有什么眼神,龌龊!”
“我吃醋了。”
“……”
他强调一遍:“我吃醋了。”
她有些慌乱,避开他的眼神,“你吃错药了吧。”
“你一定是故意的。你不可能不知道那個经常在你动态下面点赞的人是我,今天我看到你发的图片了,還故意把那個野男人照了进去,就是想气死我对不对?苒苒,這招還太嫩了。”
闻言,秦苒推开他:“我故意?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
顿了顿,她迎上他灼热的视线,得意地问:“就算是我故意的,那你中招了沒?”
他看了她许久,最后轻叹,妥协似的点头。
“你什么时候变得這么会哄女人的?還是在之前就会了?但对我是例外?”
谢简辩解道:“只哄過你一個。”
“许小姐不算?”
他摇头。
她又踢了他一脚:“鬼信。”
他拉住她的手,将其贴在胸口处。薄薄的衬衫阻挡不了身体的温度和强有力的心跳。她被烫得耳根子发红,又听见他說:“我不骗你,你听我心跳,像在骗你么?”
她愣了半天,最后抡起拳头捶了他一拳:“這种油腔滑调的酸话一点都不适合你!”
他闷哼一声,脸上却由阴转晴。
秦苒依偎在他怀裡,想着两人的关系似乎缓慢地前进了一小步。她打了個呵欠,說困了。他便二话不說将她抱进卧室,妥帖地替她盖好被子,自己也钻了进来。
這样温柔而安静的夜,两人似乎很久都沒有经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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