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大结局(下)
她恍惚了一阵,咬字艰难:“去通向山上的那條路。”
司机见她魂不守舍,赶忙打开车门:“夫人快进去。”
从镇上那條路過去,虽然平常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可因为前面出了事故,现在一路都堵着车,根本无法往前挪。秦苒穿好雨衣,不顾司机的劝阻,毅然决然地打算徒步前行。這会儿的雨虽然小了,但打在脸上仍旧难受。
秦苒一路走,一路观察着被堵的车,希望谢简只是堵在了半路上,可走了十来分钟后,绝望感渐渐袭来。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沒人应。她加快脚步,裹紧雨衣往前走。
等到了事故现场后,一大群当地人围着,秦苒不管不顾地拨开人群走进去,在看见那辆被一块巨石砸得变形的车之后,差点瘫软在地。
一個交警见她這般,上来询问:“請问你认识车主么?”
耳边除了嘈杂的雨声,就剩沉闷的“嗡嗡”声。秦苒看向交警,点了点头:“是我先生。”她已经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大概会极为沙哑哽咽。
交警拉开警戒线,严肃地說:“进去吧,施救人员正在努力。伤者情况不太好……”
秦苒這辈子大概都沒经历過這样的事情。她的心跳得极为快,每往前走一步就跟针扎似的疼,前方未知的恐惧让她胃裡如灼痛般难受。
一旁的救护人员见她脸色苍白地走過来,赶紧招手:“家属過来!”
因为這边的边坡处理有問題,下雨天一来,加上之前的裂隙,造成了這次不小的事故。交警接到通知赶来现场时,那辆车正好被滑落下来的巨石砸中车尾,万幸驾驶室沒有受到過大的波及,但情况也不会好到哪裡去。
“還差一步就能救出来了,现在伤者失血過多,意识模糊,請你跟他說說话。”消防人员对她說,“副座上的电话一直在响,伤者就是靠這個撑到现在的。”
伏在安全气囊上的谢简情况看起来真的不太好,头一次,死亡距离他這么近。背部的血迹晕染开来,骨头跟裂了一样尖锐地疼痛。旁边的手机隔断時間便会震动,但他够不到,也沒有多余的力气去够,余光瞟到上面的“老婆”两個字,他咬破外唇,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老天就是這么爱捉弄人,总是在幸福离你不到咫尺时残忍地制造灾难。一個多小时后,他快要睡着了,消防人员的声音却传入耳中:“家属過来!”
“苒苒……”
他怎么能死呢?他死了,她怎么办?他们的儿子怎么办?
秦苒几乎是颤抖着来到车旁。因为施救人员在清理石块,她不能太過上前。隔着一米多的距离,秦苒见到了进入半昏迷状态的谢简。
夫妻生活久了,另一半往往就成了自己的血肉。他痛,她也痛,甚至不比他好受半分。
“谢简……我来了,你别睡着……”她拿掌心抹掉眼泪,不轻不重地唤了他两声,“谢简,谢简……”
“伤者有睁眼的迹象了!”一位施救人员說。
“我們明天要去复婚的,你忘了么?”
“你還說要带我去青海湖的。”
“你别睡着,睡着了以后小岑会怪我的……”
“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
說到這句时,她早已哽咽得不成样子。一旁的护士扶住她,安慰道:“伤者目前沒有生命危险,你也不用太過担心了。”
秦苒听不进任何话,耳朵裡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她闭了闭眼,发现眼前全是扭曲的图像,密密麻麻的光影压抑着朝她扑来,身体也软瘫到无法支撑。
他怎么能出事呢?她打算花一辈子陪伴的男人,這段就算曾经心死最后也能拾起来的感情,哪一样不是积攒了一辈子的勇气才能重新拥有的?她可以接受他们形同陌路互不干擾,却无法想象他受到任何生命上的威胁。
后来的一切秦苒都记不大清了。当近半個小时后谢简被救出来时,她只远远地看着他,却丝毫不敢靠近半分。血迹染红了她送他的那件烟灰色衬衫,他半阖着双眼,呼吸微弱,嘴唇泛白。
上了救护车之后,她去握他的手,又冰又凉。尽管一旁的护士一直不停地安慰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她却对此恐惧不已,生怕一個不小心他就流干了血。
越是珍重,就越是小心翼翼。
大雨過后那晚,月光清朗。高级病房裡,秦苒被一阵响声给弄醒。她揉揉眼睛,见谢简正在拿杯子喝水,吓了一跳,赶紧跑過去:“我喂你……”
他的声音虚弱:“沒事。”
“我喂你吧。”她拿過水杯,缓缓地倒入他口中,“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沒?”
“好多了。”
秦苒坐在床沿上,半天都沒說话。他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头发:“怎么了?”
“……我害怕死了。那么突然,谢简,你真的快把我吓死我了。”她舔了舔干涩的唇,“下那么大的雨,你怎么不知道在镇裡停会儿呢?”
他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說了句“抱歉”。
她终究是忍耐不了,将手覆在他因为输液而变得冰凉的手背上。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从窗户裡泄进来一瓢银光,照在两人身上。
“白天不能去复婚了。”他感慨。
“等你好了,我們再去。”她怕說得太過平淡,又加了一句“随时都可以”。
谢简轻笑,過了会儿又說:“该考虑给晴晴加户口的事情了。我明天打电话让秘书去办。你有空也多陪陪那丫头,她是個可怜人……”
“你喜歡她么?”她问。
“很喜歡。她很像你小时候,嘴巴利索得很。”
“胡說,我哪有那丫头那么皮?等過几天,让我爸妈带她去乡下认认那边的亲戚。不過晴晴已经這么大了,怕是很难忘记方骏。”說起這個,她心裡就一阵发闷。
话题转啊转,很快就转到两人年少时。她坐在病床前,于黑暗中向他娓娓道来她的少女心事。
听完后,谢简一本正经地发表看法:“女人的心,海底的针,真复杂。”
“女人跟男人不一样,你们又糙又蠢,看起来精明得很,其实是只纸老虎。”她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蹭。
“陷入爱情中的男人才会掉智商。”他反驳。
“你在說你么?”
“……嗯。”
她问:“那次我在超市裡骂蒋诗雅的视频你看了沒?”
“看了。”
“有沒有很生气?”
他盯着她,无比虔诚地說:“我甘愿,当你的忠犬。”
秦苒“扑哧”笑出声:“你讲情话的手段還是那么不高明,尴尬得很。”
“苒苒。”
“嗯。”
“今晚的月光很漂亮。”
秦苒抬起头来看他,虽然额头上贴着纱布,模样甚是狼狈,但那双眼裡像盛了一汪清泉,要将她吸进去似的。她轻叹一声,想起之前的事,還历历在目,但心境却迥然不同。
“你以后可别做出這种事情来了,我怕得很。儿子還那么小,沒有爸爸可怎么活?”
他也拿脸去蹭她的手背:“下次不会了。”
“你发誓。”
谢简亲吻着她的指节:“我发誓。”
“我今天在车裡的时候,听见你对我說的那些话了。”片刻后,他窃笑,“你說你早就原谅我了。”
“……都现在了,還计较這些干嘛?”
“我以前很混蛋,让你伤心,现在想想,如果能回到那时,我一定要好好待你。”
她贴着被单,沉默良久。“過去的总归是過了,我們都给彼此一個退让的空间。以后的生活好好把握,何必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婚姻需要磨合,以前我們不成熟,才会互相猜忌疏远。”
等月光清淡了些,他才开口:“你的头发又长了。”
“是啊,都快两年了。所以,咱们也别闹腾,安安心心過日子吧。”
——
秘书最近很忙。一是要忙公司的事务,二是家裡的老婆怀孕,他不得不开始学习照顾孕妇。苏清韵孕吐那個时候,比秦苒還要厉害,秘书急得团团转,上班都沒精神。
谢简将他叫到办公室裡,偷偷塞了一张秘方给他,并說:“可能会有效。”
秘书感激流涕,捏着秘方回家给老婆煮药。
时隔几個月,苏清韵生了個女儿,小名“甜甜”。谢岑那小子不過三岁,第一次看见這小女娃时就爱不释手,丝毫挪不开步子,最后搬了自己所有的玩具堆在她旁边。
秦苒在一旁笑着說咱们儿子這么快就把未来的老婆给预定好了。
谢简一脸自豪,說那是继承了我的优点。
這天,谢简下班回家,正在花园裡修建山茶的云嫂动作悠闲,见他回来,說:“先生,夫人在炖排骨。”
他点点头,俯身摸了摸跑過来迎接自己的豆豆。
客厅裡,晴晴正在教谢岑认字。
“爸爸!”
“叔叔你回来了!”
谢简放下公文包,将晴晴举起来掂了掂:“小丫头又重了些,继续保持。”放下晴晴后,又举起自己的儿子,“以后要跟姐姐学习,看你這细胳膊细腿儿的,一点都不爷们儿。”
“那是因为妈妈最近都爱做我不喜歡吃的青椒。”谢岑撇撇嘴。
他捏捏儿子的脸:“挑食可不是好孩子。”
“甜甜妹妹什么时候又会到我們家裡来玩呀?”
“不知道。”
“你不是她爸爸的老板么?你让叔叔带她来就行了啊。”
谢简拍了拍儿子的屁股:“人小鬼大。”
厨房裡,飘来一股排骨的香味儿。
秦苒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一手拿着勺子,正撇着汤表面的油。他倚在门边,看了這一幕很久,太過专注的她直到后来才发现。
他走過去,从背后拥住她的腰。
秦苒說:“我昨晚做了一個梦。”
“什么梦?”
“你說,老婆我好爱你,我這辈子都离不开你。還让我别跟你离婚,說你愿意把你的钱都拿给我保管,发誓不会去外面找别的女人。你還說,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你夸我聪明能干,孝顺善良,說這辈子能娶到我是你最大的福分。”
“這不是梦。”他咬着她的耳垂,“這是事实。”
“你好肉麻。”她躲开他的吻,“晴晴和小岑在外面呢……”
“苒苒……老婆……”
“嗯?”
“我爱你。”
“你今早上刚刚說過了。”
他气息微喘,轻抚着她的脸颊,眼裡蓄满柔情:
“我每天都要对你說两次。我爱你,余生也只会爱你一人。”
幸好我們绕了一個大圈之后還能再次相伴。爱不是原谅,是救赎。
谢谢你,我的向日葵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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