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娄子(上) 作者:未知 陈阿大是同夫人王氏一起来的,說沒几句,陈阿大就冒出了一句:“叶公子若对如意有意,契书阿大不可接,也不能接,只求公子怜惜如意。”自是以为叶昭将油坊发還给他,乃是因为喜歡如意,准备纳如意入房,可還沒過门老陈家就占人這么大便宜,那如意又怎会被人看得起? 王氏气得一個劲儿瞪陈阿大,可又沒法子。 拿起五彩小盖钟轻轻抿了口茶,叶昭笑道:“陈大哥莫误会,這事儿吧,都是我家夫人的主意,油坊算是交给陈大哥了,若陈大哥心裡不安,不妨慢慢经营,将银钱還回来就是。” 其实要按陈阿大的意思,是准备将卖油坊的银子拿過来送還人家的,可银子在王氏手上,那是死也不松手的。 陈阿大只能一個劲儿摇头:“叶公子,那我更不能收,沒听說主家這么抬举丫头的,我怕如意福薄受不起。”倒是真心话,都是乡下人出身,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若强自改天换命,只怕折了寿数。 叶昭摇着折扇微笑:“陈大哥,我叶家的丫头可沒你說的那么福薄,你這话我可不爱听了。” 陈阿大一滞,王氏已经忙不迭道:“可不是,跟了叶公子,如意可就沾了天大的福气,哪還有福薄福厚一說?”又埋怨陈阿大道:“公子叫你收就收了,平白聒噪惹公子心烦!” 叶昭轻笑:“陈大嫂這话說的是,大哥啊,油坊可是交给你了,想你也不愿改王家油坊的牌子,可契书上明明白白写了你的名字,至于字号嗎,那自然還是老字号为好。”說的明白,以后陈阿大才是油坊的主人。 叶昭這次称呼“陈大嫂”,王氏却沒怎么反感,至于油坊换了主人,反正是白得的,主人是谁又何妨? “就這么着吧?陈大哥陈大嫂,我還有事。”叶昭端茶送客。 陈阿大和王氏自不好再多說什么,忙起身告辞。 …… 去围剿海盗的新军出了事,被英夷扣留在了香港岛。 這惊人的消息飞马报到都统衙门时,叶昭正同刚安计议其余半数新军的训练,以及围剿海盗的轮换時間。 被英夷放回来报信的小校還带了香港总督包令的一封亲笔信,信裡包令严厉谴责了清军官兵殴打“海鸥号”大副的野蛮行径以及扣押水手为人质的恶劣行为,要求大清国五口通商大臣立即赴香港岛处理這次危机。 看着信叶昭眉头就蹙了起来,转头问小校:“到底怎么回事?” 小校第一次這般近的站在都统大人身边,脸涨得通红,說话结结巴巴、沒头沒尾,老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不知道怎么回事,征用的三艘舰船就转了方向回航,停泊在了香港岛码头,英夷军勇在码头严阵以待,小校所在的那艘帆船的新军兵勇被解除了武装,其余两艘船上的兵勇還在与英夷对持。 “大人,這次练兵之事全是刚安自作主张,請大人治罪!”刚安猛的站起来,单膝跪下請罪。 叶昭苦笑,明白他的心思,這祸事可当真不小,本来征用洋夷船舰训练新军已经在走钢丝,出了這么大一個纰漏,朝廷怪罪下来,只怕自己的乌纱顷刻就被摘了去,刚安,這是准备替自己背黑锅呢。 可惜這個黑锅,却不是他能背起来的。 沉吟着,叶昭好半天不說话,厅内只能听到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响声。 “看来,我要去趟香港岛了。”叶昭摇着折扇,似乎在自言自语。 “大人不可!”刚安可就有些急了,“大人万万不可!”可不是,本来這就是场滔天大祸,而堂堂五口通商协办、广州副都统竟然再奔赴夷人海岛,那可真是火上浇油,广州城一向暗流涌动,就說富良将军吧,虽說最近偃旗息鼓,可遇此良机,他若不趁机置都统于死地才是咄咄怪事。 “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說着叶昭就拍手,“来人,备轿,去总督府!” 刚安轻轻叹口气,那两广总督叶名琛对于外事最是顽固,不上折子弹颏都统已经是奇迹,又岂会有相助之心? …… “都统大人准备去香港岛?”叶名琛突然闻听新军兵勇被英夷扣在香港,无异于晴天霹雳,脸色颇不好看,再听到叶昭要去香港岛,眉头蹙得更紧了。 叶昭叹口气道:“此等巨变,若不去香港,夷人定会借机起衅,若酿成滔天大祸,我就是大清国的罪人了。” “還是从长计议吧!”叶名琛端起茶杯,又放下,蹙眉道:“练军一事,你虽然心切,此事却也怨不得你,本官自会上折子为都统澄明。” 叶昭苦笑道:“我倒不是为了前程,新军一务,乃我大清百年来革新之始,叶兄,跟你說实话,我這乌纱保不保得住不要紧,可若办新军一事因我之急切而夭折,朝廷革新除弊因此而废,我委实不甘心,更怕后世留下骂名。” 叶名琛默然不语,叶昭将办新军的差事拔的這么高,不知道他心裡是不是不以为然。 叶昭又道:“香港岛我定是要去了,叶兄的折子怎么写,我都毫无怨言,只請叶兄稍留情面,力促朝廷保留新军。” 叶名琛想来沒想到叶昭会這么直白,叹了口气,說道:“你又何苦一定要与洋夷打交道?办新军一途,买他火器也就是了,又何苦要和洋夷纠缠在一起,去剿灭什么海盗?闯了祸,总還有的补救,可你又何必执意去香港?洋夷狡诈,谁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景哥儿,你见识渊博思维敏捷,将来必为朝廷栋梁,可为何总将自己置身漩涡之间?殊不知此乃招祸之举?”眼见叶昭自身难保,他惋惜而又可惜,也忍不住袒露心声。 叶昭笑了笑,道:“叶兄說的我都明白,可若沒有第一個肯和洋夷纠缠在一起、肯同洋夷打交道的官员,怕我大清会永远落后于洋夷。广州闭城又如何?洋夷终有一天会依仗巨炮之利轰开我广州的城门。叶兄对洋夷闭门不见又如何?只怕到那一曰会成为洋夷的阶下之囚!” “啪”叶名琛就拍了桌子,脸色沉的可怕,“你這是什么混帐话!可未免欺人太甚!就凭你這话,我就可弹颏你言语轻忽辱国辱体之罪!” 叶昭微微点头,“那也由得叶兄,肺腑之言,還請叶兄三思之。”說着起身,“我這就去香港,叶兄想弹颏小弟什么罪责,小弟都毫无怨言!” 說完,转身大步而出。 看着叶昭的背影,叶名琛脸色铁青,好半晌,都沒有动弹。 …… “真不跟我去香港?” 暖阁内富丽堂皇,蓉儿正帮叶昭收拾“行礼”,却是洋夷常用的皮箱,蓉儿将相公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放进去,包括她自己也用习惯的牙刷牙粉。 看着小家伙认真做贤妻良母的模样,叶昭就忍不住好笑。 “相公出公差,又是蛮夷之地,怎能带蓉儿同去?”粉雕玉琢的稚嫩小**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在叶昭眼裡,却可爱的要死。 “公差怎么了?大清国的律法管的着咱嗎?别忘了,我是亲王阿哥,你是皇上宠爱的红娘娘的妹子!” 小家伙抿着嘴不吱声,想来觉得相公說的太不像话。 叶昭却是指了指桌案上的相架,裡面是他与蓉儿的合照,說道:“這個也放进去,我想你了就拿出来看。” 蓉儿就苦了脸,相公這“洋画”就是恶作剧嘛,故意踩了高跷,自己的個头才到他腰间,好像真是小孩子一般。 放在寝室看着玩也就是了,可拿出去要被人看到,自己可不真成了小孩子? “算了,那改天咱俩好好拍一张相片,一人一张,贴身带着。” 蓉儿忙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叶昭看着她,突然轻轻叹口气,說:“蓉儿,你說說,我這次去香港会不会顺顺利利的?” 叶昭看似轻松,但实则香港岛危机是他重生以来遇到的最棘手一刻,前途凶险无比,从叶名琛、富良到广东一地大小官员都会作何反应?京城裡军机巨擘、御史言官甚至咸丰帝又是怎生想法?叶昭心裡都沒有底,而此事处理不妥,京裡来的上谕十九就会撤了自己的差。 而自己呢,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可身边能說话的人,却好像就剩這個小丫头了。 蓉儿這個聪慧的小家伙好似看出了相公心情不好,走過来轻轻拉起叶昭的手,稚声稚气柔声道:“会的,相公做什么都会逢凶化吉。” 叶昭就笑,說道:“对我這么有信心?” 蓉儿用力点头。 叶昭随即笑道:“那你为什么還要给姐姐写信?信裡不会沒提到我吧?” 今早蓉儿就给家裡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写给姐姐懿嫔的,要家人想办法将這封信尽快传进宫内,当然,更要紧的是保密,這封信宁可到不了姐姐手裡也不可被别人看到。 见叶昭竟然知道此事,蓉儿就有些惊惶,低头看着脚尖,小声道:“就是,就是家常话。”自是怕相公生气,怪自己自作主张。可她从吉祥嘴裡知道相公目前的处境后,小心思实在担心,可自己又帮不上忙,只有给姐姐写信求助。 “唉,你這傻丫头!”叶昭见她可怜兮兮模样,心中一柔,“怕什么,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才沒那么霸道呢。” 叶昭說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道:“走了!回头从香港给你买身新衣服。” 蓉儿知道定是那些奇装异服,却第一次痛快答应,“相公买回来,蓉儿就穿。”自是为了相公开心。 叶昭哈哈一笑:“你說的,小孩子才赖账!”這是蓉儿的死穴,百试百灵。见蓉儿点头,笑着出屋。 外面常顺已经候着呢,常顺二十出头,高高瘦瘦的,人长得机灵,也是从燕京带来的包衣。瑞四经常在泰和号出沒,又收集各路情报,自然不好经常跟在叶昭身边,也淡出了都统府管事一职,而新管事,就是這位常顺。 常顺也是自小服侍叶昭,媳妇儿都是叶昭帮着娶過门的,对主子自是忠贞不二。 “顺子,去香港跟洋人打交道怕不怕?”叶昭微笑看着他。 常顺垂手肃立:“奴才怕,可为了主子,奴才又不怕。” 叶昭就笑,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头:“這话儿圆滑,可叫人听了心裡舒坦,走吧!” ……………………………………………………………………………………………………………………………………………………………………… 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