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送客
她只不過一個转身的功夫,就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接着就是吸溜、吸溜的声响。
然后,小孩子们一下子全都闹开了。
“狗蛋!狗蛋!你不能這么分,你咬开了的!”
“对啊,狗蛋你就是個坏蛋!咬了還要吸,裡面的蜜都沒啦,都不甜了!”
面对小朋友们的指责,狗蛋振振有辞:“這是淮茹姑姑给我的,你们要不要?不要那我就自己吃了,嫌我咬過的站這边,不分给你们了!”
小孩子们一动不动,沒人肯站到狗蛋手指的那一边。
狗蛋這才洋洋得意的把咬過的羊角蜜给分出去,然后接着继续這么干。
秦淮茹强忍着尴尬沒转身,她就是真沒想到,這個憨憨的狗蛋,能玩這么一手。
把羊角蜜咬破了再分给别人,還趁机偷喝裡面的麦芽糖。
秦淮茹借着扶着母亲给父母介绍林放的机会,掩饰自己的尴尬。
“娘、爹,這是林放同志,他也是轧钢厂的工人,在厂裡开大车!他和奶奶跟我住一個院,老太太您二位也认识,就是我們院裡德高望重的聋老太太!”
秦淮茹先把林放的身份摆出来,然后道:“娘、爹,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平时见老太太一個人,洗衣做饭各方面的生活都不太方便,就多少帮衬着了点。哪想到,咱们才遇到一点困难,我也就随口那么一提,老太太就把林放同志给派了過来,還给踅摸了這么些东西!”
林放听的眼神微动,不由得看了小寡妇一眼。
他本来還在想,秦淮茹准备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来着。
沒想到,寡妇是真的聪明,先给立了一個谁都无法拆穿的前提。
再给出一個合乎情理的解释。
這么一看,林放骑车送她一個寡妇进村,還搭了這么多东西回来,那简直就是应该的!
滴水之恩可不就应该涌泉相报嗎?
秦淮茹說完就看向林放,投给他一個哀求的眼神,让他不要拆穿自己。
林放也给了她一個回头“收拾”她的眼神,轻笑着点了点头。
秦淮茹见状,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這细微的眼神交流,還是被她旁边的秦母给看在了眼裡。
她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终究還是强忍住了沒问。
秦老四完全沒注意這些,他搓着手,憨笑着连声道:“這怎么使得?這怎么使得?闺女,我平时都是怎么教育你的?咱庄户人家做事凭良心,帮人是应该的!怎么能跟人要东西?”
他嘴上這說着,眼睛却钻进了一旁的板车上,拔都拔不出来。
在他眼裡,那可都是顶好的东西。
两個袋子那么大,秦老四不用问也知道,裡面装的铁定是他跟闺女提過的粮食。
鸡有公有母,搭配的再好不過,秦老四都已经想好了鸡生蛋、蛋生鸡、鸡再生蛋的循环!
那羊也是好的,等养大一些,看看能不能下崽,不能下就杀了吃肉。
就是那对猪崽不太好留,大队上說不定要花钱买了去,或是给他换成工分,等年底一起结算。
林放笑着道:“大爷、大妈,這么点东西,不算什么。秦姐在我們院裡,那是有名的热心肠。你随便打听打听,谁沒受過她的恩惠?别人我不知道,我奶她那人可见不得秦姐這么好的人落难受委屈,却沒個下场。”
秦老四這才回過神,依依不舍的把眼睛拔出来道:“可這些东西也太多了,尤其是這些鸡啊、羊啊、猪啊……太贵重了些!”
林放笑着道:“這些东西算不得什么,大爷、大妈,你们就放心收下好了,我一個卡车司机,经常去外地,时不时要帮人捎点东西回来。别人落了我的人情,有些還了,有些沒還。我跟人买点這些,那又算的了什么?”
秦淮茹說林放是個大车司机,秦老四听了虽然觉得高大上,却也沒什么切身体会。
這個职业到底离他们远了一些。
听林放這么一說,秦老四立马懂了大车司机的妙处。
能光明正大的带东西回来,這可是肥差!
秦老四再看林放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连声道:“好!好!我闺女能认识林同志您這样的贵人,我們家可真是烧了高香了!”
秦母等到這個时候才出声道:“淮茹她爸,咱们都回来半天了,還沒請人进去坐坐,水也沒让人喝上一碗,是不是有些不太合斯?”
秦老四一拍脑门:“嗐……你看我這人!光顾着說话了,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林同志,快快,裡面請,裡面請!”
林放笑着道:“大爷,先不着急。這车上的东西,還是先卸下来吧。该放屋裡的,放屋裡,该关起来的关起来。”
“对!对!”
秦老四答应着,看到林放要动手,着急的赶紧拦住:“林同志,您先进屋!這些粗活,怎么能让您动手?我来,我来!”
旁边有村民也站出来帮手:“老四,你也别忙活了。就這么点活,我們帮你干了。你還是赶紧招待招待贵客要紧!”
秦老四略一沉吟,便笑着答应:“那就麻烦各位乡亲了!我可就不客气了!”
“滚蛋吧你!”
被骂了一句,秦老四反倒笑吟吟的招呼林放进门。
秦淮茹抱着秦母的手臂要跟着进屋,却听到秦母道:“淮茹,你去厨房看看,看還有多少东西,晚上够不够留人吃個饭。”
“好嘞!娘!”
秦淮茹虽說有些愣神,還是答应了一声,转身钻进了厨房。
秦母就站在门口,见人就笑着点头,看着村民帮手把鸡给关进鸡笼,把羊羔和猪仔关进猪圈,把两篮子发了芽的土豆和红薯,還有两袋子粮食给扛进正屋。
她這才一扭身,跟着进了厨房。
秦淮茹看到秦母进来,她不无埋怨的道:“娘,這屋裡啥都沒有,就坛子裡還有两把棒子面,墙角還有几根红薯,就這么点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秦母叹道:“是啊,就這么点东西。你說,咱们是留人吃饭好呢,還是不留人吃饭好?按理說,咱们是该留的。可林同志知道咱们困难,送的东西都是让咱們预备以后的。咱们不能现在杀了吃吧?要是不杀,那能做什么呢?总不能光吃锅饼子吧?”
秦淮茹听完,立马懂了秦母的意思,她忍不住笑道:“娘!您跟我用得着绕這么大圈子嗎?得,一会儿我就跟放子說城裡還有事,早点把他带走!”
秦母看了秦淮茹一眼,眼睛裡有东西一闪而過。
她点头道:“好!好!淮茹……苦了你了……”
“娘!”
秦淮茹有点莫名其妙,她微嗔道:“您說什么呢?我现在過的好着呢!放子說了,以后家裡有什么困难,您尽管招呼,不用客气!”
本来都已经憋回去的那句话,秦母差点沒忍住问出声。
可最终,她還是又给咽了回去。
“好!好!”
秦母又应了两声,道:“行了,不說這個。我刚刚看到车上還有两筐子土豆和红薯,都长了芽子了,那不能吃了吧?”
“噗……”
秦淮茹笑出声,她道:“娘!您和爹說什么也是种田的好手。怎么還犯糊涂了?本来就不是拿给你们吃的,那是发好芽粮种,是拿给你们种的!回头,您让爹去大队跑一趟,趁着還在春耕尾巴上,把這些粮种赶紧找地给种下去!”
“我說呢!”
秦母听的连连点头:“交给大队,也不知道能给咱们算多少工分。這粮种又不是猪、羊,肯定是不能算钱的。行吧,回头我跟你爹說一声。那两個大两口袋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有点多……”
秦淮茹回头看了看,小声对秦母道:“娘,那是棒子面和白面,一袋两百斤,一共四百斤。”
“啥?”
秦母一脸震惊的看着秦淮茹:“這么多白面?不行!不行!得跟小林說一声,让他拉回去!”
“娘!”
秦淮茹一把拉住秦母,摇头道:“要是能劝得动,我早劝了。他都不听我的,還能听您的?就這么着吧,您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我吃得下嘛我!”
秦母白了秦淮茹一眼,道:“你进村的时候,也都看见了。虽說大家伙的精气头還在,可那脸色,一個比一個难看。還不是缺粮给闹的?村裡的食堂顿顿吃的都是四個眼睛的稀饭。大队书记愁的整宿睡不着,都动了心思,让大家伙各自开伙算了。”
秦淮茹脸色微微白了一下,她道:“娘,您在信裡不早說,那我应该晚点来才对!我們带這么多东西回来,全村人都看见了,這……”
“你個沒良心的傻丫头!”
秦母拍了秦淮茹一把,打的她大腚一阵颤动。
秦母道:“你這嫁出去才几年,都是乡裡乡亲的,你把话說的這么生分!村裡的食堂,肯定是坚持不下去了的。支书那边早就放了风声出来,分开吃不過是早晚的事。這白面,暂时先不动。棒子面我回头跟你爹商量商量,看看是不是给食堂那边送去一半。”
“啊?送這么多!”
秦淮茹有些不乐意:“娘,這可是拿给你和爹救命的,您怎么能往食堂那边送?”
秦母叹道:“不往食堂送,总不能眼瞅着那几個孤寡老人饿死吧?這食堂办的对不对,我不懂。你娘我沒读過书,可做人的道理,我還是知道一些的。都是一個村的,咱们家有口吃的,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饿死!”
秦淮茹沉默了片刻,只好点头道:“娘,反正粮食给你们带過来了,你们看着办吧。要是实在不够吃,我和放子再另外想办法!”
秦母听到這句话,不由得又看了秦淮茹一眼才道:“应该是够的。回头我和你爹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把白面拿出去给换了。我听說,一斤白面能换三四斤棒子面呢!两百斤换成六百多斤,够我和你爹两個吃到明年了!”
秦淮茹忍不住道:“你们去哪儿换啊?有沒有危险?不行就還是自己吃吧!”
“有什么好危险的!”
秦母沒好气的道:“你爹、你娘又不是傻子!南边就是红星农场,他们出产的标准很高的,好东西才会运到城裡去,差的都留下来自己吃。你别管了,我們能处理!”
“红星农场……”
听到這個名字,秦淮茹不由得愣了一下,她记得林放好像也提過這個地方。
她嫁出去這些年,村子周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记忆中,原本附近是沒有红星农场的,现在却有了。
……
正屋,秦老四热情的招呼着林放。
又是递烟,又是倒水。
他平时抽的都是叶子烟,跟邻村换的烟叶,绞成烟丝,吸的时候,随便拿张纸一卷,用唾沫黏上,点着了就行。
招待客人自然不能用烟丝,太不像话。
赶着进屋的间隙,他跟人借了半盒经济。
說是半盒,其实裡面拢共也就3根。
秦老四递了一根给林放,自己也拿了一根出来,却夹在手上沒抽。
借着给林放倒水的那么点時間,他又把烟给塞进了烟盒,自己抽上了自己卷的土烟。
家裡沒茶叶,糖也沒有,就是倒了一碗白开水解渴。
勉强算是上了烟和茶,秦老四面对林放,有些局促的道:“林同志,這家裡也沒什么好东西,让您受委屈了!”
林放笑着道:“我這烟也抽上了,茶也在喝着,大爷您還這么說,我可就不爱听了!我爷爷也是农民,后来参的军,我爸是军人,到了我這一辈才当了工人。农村是個什么情况,我心裡有数。大爷,您真不用跟我客气!现在這样就挺好!”
秦老四听了這话,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果然不紧张了。
他一拍大腿,乐呵呵的道:“谁說不是呢!往祖上数,大家一样都是农民!再往上数,总能攀上几個当官的祖宗!不過林同志,现在還是你们工人好!能吃上商品粮,不像我們农民,只能在地裡刨食,能不能吃上饭,全靠老天爷!”
林放笑着道:“秦姐不也是工人嗎?她也就是暂时沒上班,我听說,她也快上班了,工作岗位也挺轻松的。到时候,你和大妈也跟着享福。”
“還有這好事儿?”
秦老四本来不知道和林放聊些什么,所以倒水一脸紧张的磨蹭了半天。
這会儿一听林放這话,顿时就来了精神,他道:“林同志,您给详细說說。淮茹她男人都死了,不用回来,還能当工人?”
林放微微一愣,听這意思,秦老四一直都不知道秦淮茹可以接班,去轧钢厂当工人。
他想了想,才道:“按照相关规定,秦姐是可以到轧钢厂上班的。只是直接去上班,那她就只能去车间当一個车工学徒,学着车零件。那是個技术活,累倒不是很累,可学起来很难,也很苦。我就建议她等一等,有個机会可以让她去供应科。那裡管着物资供应,会轻松很多。”
“可不敢想去什么供应科!”
秦老四本来不知道“供应科”是個什么部门,林放跟着的解释,让他脸都快笑烂了,他道:“我闺女能当個工人,我就已经知足了。只要能吃上商品粮,苦点、累点算什么?”
两人闲聊的当儿,秦淮茹和秦母进了正屋。
這会子,全村围观的盛况已经不再。
可他们家门口還是有人一边闲聊,一边等着看热闹。
他们聊的最多的,除了那一板车的东西,自然是林放這個带着秦淮茹回来的男人。
這样俊俏的一個后生,别說十裡八村,就是往前数個十年、二十年,也沒人见到過。
也就是四十年前還沒出天花的秦老四算是俊俏,再往后面,可就沒见着了。
如今见到這么一個俊俏后生进村,怎么着也得多看两眼。
說不得,就是今后几年的谈资。
秦淮茹和秦母进屋的时候,门口還有人嚷嚷着让她把林放带出来,让大家伙好好看看。
她倒還沒什么,秦母听了浑身的不自在。
母女两個进了屋,秦母便给秦淮茹使了個眼色。
秦淮茹虽然心裡有些不舍得這么早走,還是只好对林放道:“放子,時間也差不多了,咱们早点回去吧。要是回去晚了,怕是晚上路不太好走。”
“得嘞。”
林放秒懂,本来嘛,家裡断粮了,才发的急信。
家裡面怕是能做菜的东西都不多了,能做上一碗葱油面,都得算是好东西。
他起身告辞道:“大爷、大妈,我和秦姐這就先回去了。改天等我們有空再来看你们二老!”
“這么急干什么?不如留下来吃了……哎哟!”
秦老四话還沒說完,被秦母给撞了一下,他忍不住扭头去看秦母:“淮茹她娘,你撞……你不小心碰到我了!”
本来想說自己是被撞的,被秦母瞪了一眼,秦老四赶紧改口。
秦母淡淡的道:“沒听孩子们說晚上回去路不好走嗎?他们還是带着板车過来的,那板车多半是跟别人借的。回去晚了,怎么還别人,人不得着急啊?也不知道你這脑子裡面,装的都是什么!”
秦老四被训的连连干笑,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這個家裡,别看他是干活的主力,当家的却是秦母。
要不然,他也生不出秦淮茹這么個能嫁到城裡的闺女。
一行人出了门,顿时就引来了新的围观。
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板车上面,看的都是稀奇,這会子却看起了林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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