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庄户人家的诚意
三世为人,他都是個城裡孩子。
沒和庄户人家接触過,也完全不了解。
仅有的一些资讯,也都是前世从新闻裡、短视频裡看到的。
即便是這一世有了一些接触,也是浮于表面,林放对“农民”两個字所代表的意义,理解的也相当的宽泛。
直到這一刻,林放才知道“农民”這两個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這顿饭,如非必要,几乎沒有用到林放送過来的东西。
要不是实在沒有办法,林放怀疑,就连鸡蛋和面粉秦老四两口子大概也是不愿意用的。
对林放来說,這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顿饭。
可对秦老四两口子来說,差不多已经是刮净了家底。
這已经是他们所能凑出来的,最好的食物了。
庄户人家实诚。
不会把感激放在嘴上。
他们只会把感激落到实处。
或是一点土特产,或是卖上一把子力气,或是现在這样……倾尽所有,做上一顿饭。
秦京茹看到一样一样的好菜,口水都快滴下来了,好在她分得清主次,帮着秦老四挽留林放。
要不是她是個女孩子,不太方便,她都要上去挽着林放,把他按到座位上去。
“林大哥!饭都端上来了,哪有现在走人的道理?”
秦京茹劝解道:“四叔還专门让我去帮你打了酒。你這吃也不吃,喝也不喝,說走就走,這不合适吧?好歹你也吃两口再走!就算你不给四叔面子,好歹也得给我個面子!”
林放不由得看了秦京茹一眼。
這妮子虽說和秦淮茹是堂姐妹,沾着亲,带着故。
可要說两人的脾性,差的還真就不是一点半点。
秦淮茹是個惯会隐忍的,說她是九曲回肠心机深沉,那肯定是夸张了的。
但要說她胸有锦绣,七窍玲珑,那得是往浅了在說她。
也就是秦淮茹沒有读過书,眼界和见识也束缚了她的上限。
但凡晚出生個二十年,她就得是改开时期的一條女蛟龙。
秦京茹和秦淮茹除了长得有四五分相似,性格上完全沒有可比性。
說她傻不至于,說她聪明也有限。
再加上她有点莽撞,又是一根直肠子,要不是长得好看,身段也好,怕是不少得罪人。
就像现在。
秦京茹几句场面话說的還有点像样,要是不加最后一句的话……
加了最后一句,几乎等于同时得罪了秦老四和林放。
秦老四黑着脸看了一眼秦京茹,沒說话。
老六家的這俩孩子,就沒一個省心的。
他不能說是司空见惯,只能說是懒得生气。
他唯一庆幸的是,得亏這俩孩子不是自家亲生的,不然早晚得被气出個好歹。
林放失笑一声,坐下道:“得,四叔,我得给你這個面子,也给京茹一個面子。這顿饭,我吃。不過我有言在先,這饭我不能白吃。四叔你看看家裡還缺点什么,下次我来的时候,帮你捎带過来。”
秦老四两口子见林放坐下,彼此对视一眼,俱都松了口气。
“不缺啥!不缺啥!”
秦老四跟着坐下道:“那什么,淮茹她娘,你带着京飞去厨房对付一口,我跟京茹两個陪陪林师傅,争取让他吃好、喝好!”
两口子在厨房交换過一些意见。
倒不是說真就想要保媒拉纤,他们也只是想探探林放的口风,看看他是不是对秦京茹有意思。
整個秦各庄大队,要說长得好看,那還得是数他们家的秦淮茹是头一份。
只是秦淮茹已经嫁人,现在又成了寡妇,秦老四两口子实在說不出把林放和秦淮茹凑对的话来。
要不然,他们倒是想和林放成为亲戚。
除开秦淮茹,秦各庄大队就数秦京茹长得好看。
她长得和秦淮茹有四五分相似,却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美。
小妮子才十六七岁,身段已经充满了女人味,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明明是庄户人家,却不黑也不瘦,也和秦淮茹似的,白白净净的,瞧着就让人稀罕。
“走吧,京飞!”
秦母冲着秦京飞招了招手,要带他走。
這黑小子倒是沒有为了一口吃的,丢下姐姐就跑。
他看了看林放,又看了看秦老四,大概是觉得沒什么危险,這才抹了把鼻子,憨憨一笑:“四婶,我想吃肉!”
他也是瞧见了桌上摆了一盘木耳炒腊肉,看的他眼馋,随口這么一提。
吃不到也不可惜,能吃到那就是意外之喜。
大不了,一会儿进了厨房,多喝两碗野菜鸡蛋疙瘩汤。
“有!给你预备着呢!”
秦母笑骂道:“都到婶子家了,還能让你亏了嘴不成?”
秦京飞跟着秦母进了厨房,看到土灶的灶沿上摆着三個小碗。
一個小碗装着几片木耳,几片薄薄的腊肉。
一個小碗装着一半野菜,几根黄花,几瓣蘑菇。
最后一個小碗,倒是满满当当的,不像前面两個小碗,只是铺了薄薄一层。
不過,這一碗裡,装的是野菜疙瘩汤,也难怪秦母沒有吝啬。
秦京飞倒也沒有计较,要饭的哪還能嫌弃饭馊?有的吃就不错了!
就是他抱起野菜疙瘩汤的时候,捞了两下才捞到几片蛋白。
以秦京飞对吃食的执着,很自然的就猜到了真相,他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四叔一再强调,做的是“野菜鸡蛋汤”,而不是“野菜蛋花汤”!
蛋花汤是打散了的,讲究一個雨露均沾。
鸡蛋汤可就不一样了,那是整個的荷包蛋!
秦京飞很自然的就能联想到,自己這碗裡還能落到几片蛋白,恐怕也是四叔和四婶特意给他留的,要不然,他连這么几片也别想落到。
秦京飞唏哩呼噜倒进去半碗疙瘩汤先混了個肚裡有货,這才连木耳带腊肉夹了满满一筷子放进嘴裡,大口大口的咀嚼,吃的那叫一個香甜。
他吃了半天,却见秦母坐在灶口的马扎上,只是看着他笑,却沒给自己盛饭。
秦京飞忍不住问道:“婶子,我都吃上了,你的呢?你也吃啊!”
“吃你的就是,我吃過了!”
秦母摸了摸紧過几次的腰带,笑着道:“赶紧吃,吃完滚蛋,别在我跟前碍眼!你姐那边,我和你叔盯着,不会出事的。”
“嘿嘿……”
秦京飞摸了摸后脑勺,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破,也不尴尬,嘿嘿一笑,就拼命造了起来。
他也沒多想,真就以为秦母已经吃過了。
……
正屋,秦老四把酒给林放倒上,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野菜鸡蛋疙瘩汤。
一共打了六個荷包蛋下去,一碗他就给林放盛了四個。
也就是碗小装不下,要不然,這六個鸡蛋,他全都得给林放盛過去。
林放看在眼裡,沒吭声。
秦淮茹父母的真情实意他全都看在眼裡,心裡也已经有了计较。
索性,也就不在這点旁枝末节上客套。
等回头他多给秦淮茹些东西,让她自己带回来,也就是了。
“林师傅,来,我敬你一個!”
秦老四端起酒碗道:“要不是你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些东西,别說我們家,怕是整個大队的日子都有点過不去了!我們书记都发话了,让城裡有亲戚的,都赶紧行动起来。能借一点是一点……”
林放也端起酒碗,刚刚跟秦老四碰了杯,就听到這话,他手上动作都不由得一顿。
上次来的时候,秦老四可沒聊這個。
合着還有這么一出,可想而知村裡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要不是林放和秦淮茹来的及时,怕是秦各庄大队的村民们就要进四九城了。
這样的情况,恐怕也不是什么孤例。
四九城周围的其他村子,多少也得起同样的心思。
林放回過头来再看,也不由得为之庆幸。
他這一個多星期跑将下来,把四九城周围的所有农村跑了個遍,几乎清空了這段時間空间裡的大米和玉米产出。
想必,多少都能起到一些帮助。
空间裡還屯了许多面粉、红薯和土豆,就是沒有合适的理由拿出来。
想想地主老财们也不可能在密室裡藏些红薯、土豆,要不然林放都想全给分出去。
林放想了想,便道:“四叔,這样吧,明天我再来一趟,再给你带些红薯和土豆。棒子面也能弄来一些,弄不了太多,倒是白面可以多弄一些!”
“不!不!不!”
秦老四赶紧摇头道:“林师傅,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嗐!都怪我不会說话,我不是想跟您诉苦說缺东西,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感谢,你看我這张破嘴……”
林放眼见秦老四放下酒碗就要打自己嘴巴子,赶紧也放下酒碗把他给拦住了。
好歹,這位也是他的便宜老丈人。
要是眼睁睁的看着秦老四這么作践自己,以后揭破关系,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尴尬。
“四叔,不至于!真不至于!”
林放把酒碗重新塞到秦老四的手上道:“是這么回事,前些年年景好,我朋友单位就很是采购了一批红薯和土豆,打算酿地瓜烧用的。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单位改进工艺,上马了二锅头项目。這地瓜烧不酿了,那這些红薯和土豆也不能砸在手裡不是……”
“林师傅,你先等等!让我捋捋……”
秦老四有点懵,他一口气把土碗裡的酒给喝光,接着上涌的酒劲,让大脑快速运转。
片刻之后,他才吃惊的道:“林师傅,您的意思是說,您能把一個酒厂库存的红薯和土豆……全都给弄出来?老天爷啊,那得有多少!”
林放笑着摇头道:“不能這么說。我也是想帮助兄弟单位消化库存。這些粮食,一直屯在仓库裡,除了逐年腐烂,一点别的用处都发挥不出来,說起来,也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林师傅……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多弄点红薯和土豆给俺们村?”
秦老四怕林放误会,连忙解释道:“不白要!我不是为我自己,我是想帮帮村裡。只要我跟我們书记說一声,他指定答应!我們给钱!或者你有什么看得上的,我們拿东西换也行……”
林放之所以抛出個“消化库存”的由头,打的也正是這個主意。
只是上赶着不是买卖,秦老四能想到关键,正好合了林放的心意。
省得他多费口舌,還要被人怀疑是心思不纯,别有用心。
“這……”
林放故作为难的道:“小批量的弄出一些倒還好說,可是要弄多了的话……会被怀疑投机倒把的!”
“不会!不会!”
秦老四连忙道:“這事儿我听我們书记說過,我們以村集体的名义,是有這個指标的。采购再多,也算不上投机倒把!”
“哦?還有這回事?”
林放不确定秦老四是不是忽悠自己,他沒有听過這种說法,可要不是确有其事,以秦老四的文化水平,恐怕也编不出這個故事。
略微思考了一下,林放還是决定相信,他道:“如果是這样的话,那倒是简单了不少……你们给钱也行,给粮食也行。粮食的话,小麦、大米、玉米都行。這笔款子,我可以先帮你们垫上,不過量肯定不会太多……”
“那怎么能行!”
秦老四果断拒绝道:“這又不是我們一家的事,這是整個大队的事!林师傅……這样啊,你先吃着,我去找书记商量商量!”
“别啊!”
林放试图拦下秦老四,他道:“四叔,這事儿不用這么急吧?你就算现在去找书记,他不也得开個会跟其他干部商量一下?再說,回头粮食哪天运過来,存放在哪裡,這都需要商量。一时半会,肯定也决定不了。要我說,四叔你還是先把饭给吃了!”
“嗐!還吃什么饭呀!”
秦老四果断摆手道:“我现在满心都是粮食,哪裡吃得下饭!林师傅,你别管我,我去找书记!不管怎么說,今天一定给你一個准信儿!”
林放终究還是沒能拦住秦老四。
其实也可以理解。
林放不是這個年代的人,不理解這個年代把“集体利益”看的有多重。
他也沒办法理解“奉献精神”又有多么的深入人心。
再加上秦各庄大队一多半的人都姓秦,别說往前追溯500年,哪怕追溯個一百来年,說不定都是同一個祖宗的。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秦老四知道能弄到大批粗粮会有這样的反应,压根就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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