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情书
“好想吃东西啊。”
病房裡,郑雨婷躺在床上,喃喃地道。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把這句话說了多少遍。
“忍一忍,等通气了就可以吃了。”
郑母柔声安慰道。
平时在家裡,她对女儿管教比较严厉,经常发脾气,郑雨婷也沒少和她斗嘴置气。
但最近這些天,郑母照顾得很用心,郑雨婷发发牢骚,抱怨几句,她都很耐心,沒有发脾气。
“通气一般要多久啊?”
“医生說,快的一两天就好了。”
“可是這都三天了。”
郑雨婷叹了叹气,瘪着嘴,幽怨地道。
身体的营养成分可以依赖葡萄糖。
虽然不饿,但就是会特别想吃东西。
“姐姐,哥哥送来的布丁蛋糕好好吃呀!”
郑承光坐在一旁,美滋滋地吃着苏松屹送来的蛋糕,嘴边满是奶油和巧克力渣。
“你赶紧滚,滚!我不想看到你。”
郑雨婷沒好气地骂道。
苏松屹這两天送来的慰问品,被他吃了不少,郑雨婷现在很不开心。
“嘻嘻!”
郑承光嬉笑着,俨然一副你看我不爽,但就是拿我沒办法的样子。
“记住伱现在的笑容,等我出院了,希望你還能笑得出来。”
郑雨婷淡淡地道。
“别把姐姐的零食都吃光了,你想吃我可以给你买,但是這些都是哥哥给姐姐带的。”
郑父在儿子头上拍了拍,很是认真地道。
“哦哦!”
郑承光弱弱地看了姐姐一眼,拿起遥控器,调出医院的奥特曼看了起来。
真好啊,在医院裡也有奥特曼看,還有好吃的。
姐姐要是可以一直住院就好了。
郑承光這样想着。
如果被郑雨婷知道他心裡的想法,等病好了,揍他的时候一定会毫无心理负担。
“赛罗!”
“贝利亚!”
电视屏幕裡闪烁着华丽的光效和爆炸。
“又是赛罗。”
郑雨婷撇了撇嘴,躺在病床上闲着也是无聊,索性跟着弟弟一起看了看。
“爸,還是看三国演义吧。”
“唔~哒咩!”
郑承光摇了摇头,把遥控器捂在了怀裡。
“你這哒咩是跟谁学的?”
郑雨婷忍不住笑了笑。
“就是那個来我們家玩的,金头发的姐姐!”
“是覃敏啊。”
郑雨婷顿时恍然。
“姐姐现在是病人,听话!”
郑母板着脸,目光严肃。
小家伙有些委屈,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遥控器。
郑父笑呵呵地接過,在一旁端了個板凳,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中午,病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嗨,婷婷!”
“我們来看你了。”
“叔叔阿姨好!”
沈怡繁和袁桦,還有尚悠带着礼品,一起走了进来。
“哎,你们好!”
三個女孩子坐在一旁,和两個长辈寒暄了一番,郑母特意起身去给她们倒了热水。
“這些是雨婷的换洗衣服,我們在宿舍帮她整理了一下,带過来了。”
沈怡繁說罢,将手裡拎着的服装袋递了過去。
“真是谢谢你们了!”
“不用谢,我們是同学嘛,应该的!”
袁桦嘴裡叼着棒棒糖,看到了郑承光,挑了挑眉。
“婷婷,這是你弟弟啊?”
“是的,挺欠揍的。承光,快叫姐姐。”
“姐姐们好!”
郑承光将之前苏松屹送来的布丁蛋糕拿了過去,笑眯眯地道。
郑雨婷淡淡看了一眼,沒有說话。
“呀,還挺乖的。”
袁桦从兜裡摸出一個棒棒糖递给了他,然后伸手在他的西瓜头上揉了揉。
“身体好些了嗎?”
尚悠凑過来,轻声问道。
“好多了,就是很想吃东西。”
郑雨婷看着她们买来的零食和慰问品,倒是有些眼馋。
“老师平时在课上讲的內容,我們都做好了笔记,拍了照片发给你了。”
“嗯嗯,我有认真地看。”
对于這三個室友,郑雨婷還是很感激的。
此时,来医院的路上,苏松屹正陪着覃敏购物。
“别买那么多,反正她吃不了。”
看着小丫头在超市裡买买买,苏松屹笑着道。
“嘻嘻,吃不了,但是可以馋她啊。”
“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买了一大堆?而且你买的什么啊?麻辣牛肉干、辣鸭脖、特辣的魔芋干。你就是故意的,還說我呢!”
覃敏皱了皱精巧的琼鼻,笑吟吟地道。
两人相视一笑,都打着一样的主意。
出了超市,两人便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去了医院看望。
“你们俩,心思竟然這么歹毒!”
看着兄妹俩买来的,她平时特爱吃,但现在根本吃不了的零食,郑雨婷鼓着腮,又气成了河豚。
“嘻嘻!”
覃敏揉了揉脸颊,眯着眼,笑容很是可爱。
“在医院怕你无聊,我带了一本书過来。”
苏松屹将那一本《追忆似水年华》放在了她的枕边。
是第七卷,《重现的时光》。
也是她之前沒有看過的一卷。
病房裡人多的时候,苏松屹很少說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郑父和郑母忙完了一阵,就带着郑承光去吃饭了。
沈怡繁和袁桦,還有尚悠下午有课,就提前回了学校。
覃敏也沒有在医院待太久,她不太喜歡消毒水的气味,而且下午還要参加社团活动。
最后在医院裡留下来陪她的,還是苏松屹。
“我們专业下午有课,不去上嗎?”
郑雨婷见他還留在這裡,有些欣喜,又有些不舍。
“我請假了,特意来看你。”
苏松屹轻声說道。
她闻言,脸上又浮现出好看的梨涡。
“真是的,干嘛要這么任性。”
苏松屹闻言,笑而不语,把手伸到了床尾,手指在她脚底板轻轻挠了挠。
“咿呀!”
她杏眼圆睁,俏脸涨得通红。
“好痒,别挠!”
郑雨婷脸部表情紧绷,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她现在不敢笑也不敢乱动,一牵扯到腹腔的肌肉,伤口就会疼,所以只能强忍着。
“不逗你了,在床上待着也不好,手术做完三天了,现在可以多下床活动一下。”
苏松屹叮嘱道。
“沒人扶着,我一個人怎么下床活动啊?”
郑雨婷嘟着嘴,侧目看向窗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苏松屹。
趁他不注意,眼珠子又使劲往他那裡瞅。
“我扶着你。”
苏松屹走過来,一手拎着吊瓶,一手揽着她的背。
“嗯!”
郑雨婷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脸上沒表情,扶着他的胳膊,缓缓下床。
小腹处的伤口,稍微牵动一下就会泛起疼痛。
她的动作很小心,步子也很慢,一步迈开的距离只有约莫几厘米,而且走两步就要停一会。
苏松屹挽着她的胳膊,在医院的走廊裡慢悠悠地走着。
两人的前方,是一对年過古稀的老人。
老头挽着老伴的手,穿着病号服,步子很慢,但很稳健。
郑雨婷看着两人的背影,心裡微微有些悸动。
她和苏松屹,现在就像是一对老伴。
你喊我老婆子,我喊你老头子的那种。
她這样想着,轻轻把头靠在了苏松屹的肩上。
身子的重心都往苏松屹那裡倾過去。
苏松屹任由她依靠着,不說话。
午后的阳光穿過阳台的窗格,在走廊裡投下熹微的光柱。
在那些光柱裡,飘摇着分明可数的粉尘。
少女清秀的脸颊带着久病初愈的血色,摇曳在微光与尘世裡。
桃红的嘴唇像是温润的花瓣,一对麻花辫自然地垂落在胸前,在微光裡泛起轻微的棕榈色。
“你头发几天沒洗了,有点油。”
苏松屹打趣道,伸手理了理她额前几绺头发,倒也沒有嫌弃。
炸起来的头发有些凌乱,莫名可爱。
“那也沒办法嘛,在医院又动不了。”
郑雨婷脸颊微醺,小声嘟囔着。
回到医院的郑父和郑母在路上看到了這一幕,沒有說话,很安静地跟在后面看着。
郑父脸色有些不悦,是那种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郑母却是温和地笑着。
“女儿大学了,处個对象也挺好的。”
来回走了两趟,郑雨婷也发现了在角落暗中观察的爸爸妈妈,一時間有些难为情,于是赶紧把靠在苏松屹肩上的头挪开。
“怎么了?”
苏松屹侧目看去,发现她脸颊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沒……沒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脚趾不自觉地蜷缩在一起,抠在了地上。
這时,小腹突然感到一阵胀气,她脚步顿了顿。
苏松屹也停下脚步,看着她。
酝酿了好一会儿,不畅的气息排出体外。
“噗~”
有点响的一個屁。
“呵呵~”
苏松屹轻轻笑了笑。
“咿呀~别笑啦。”
郑雨婷羞愤交加,挥舞粉拳轻轻捶打了他两下。
真是的,好难为情哦。
弄的這么丢脸,在他心裡肯定一点淑女的形象都沒有了吧。
“排气了,可以吃东西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苏松屹安慰道。
“嗯嗯!我要吃好多好多东西!”
郑雨婷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挽紧他的胳膊就往回走,回去的步子都迈得很大。
“你慢一点,牵扯到伤口会疼的。”
“哦哦!”
沒走两步,郑雨婷就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放慢了脚步。
回病房的时候,她脸上洋溢着很甜美的笑容。
得知郑雨婷现在可以进食,郑父和郑母也很欣慰,于是去外面的餐厅裡买了黑鱼汤。
她的病情刚刚好转,只能吃一些易于消化,味道清淡的食物。
鱼汤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不放辣椒和過多的调料,黑鱼汤的腥味就有些重,而且长時間沒有进食的人,味觉和嗅觉会更加灵敏。
所以买来的鱼汤,在郑雨婷闻来就格外地腥,她一時間有些喝不下去。
“忍一忍就好了啊,难道這汤比药還难喝啊?”
郑母看着女儿有些抗拒,无奈地道。
“真挺难喝的,特别腥。”
郑雨婷连连摇头,面容苦涩。
“松屹,你帮我喂一下她。”
“咱们俩出去。”
郑母放下汤,拉着郑父一起出了门。
郑承光拿到遥控器正准备调出奥特曼,就被郑父一把揪住了衣服后领。
“你也出来!”
此时的房间裡就剩下苏松屹和郑雨婷两個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脸红,很快就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我喂你吧,喝点鱼汤,身体恢复得会快一点。”
苏松屹端起汤碗和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了她嘴边。
奶白色的鱼汤很是浓稠,微微有些滚烫。
“那多不好意思啊!”
郑雨婷红着脸,有些拘谨,但身体還是很诚实地凑了過去,微微张开嘴,喝下了鱼汤。
說来也是奇怪,這时候她尝到的,好像沒那么重的腥味了,变成了鱼汤的鲜味。
喝着苏松屹喂的汤,她又情不自禁地傻笑起来,有些羞涩,還有些忸怩。
“爸爸,姐姐又害羞了!”
郑承光从门沿边探出西瓜头,笑得很是开心。
郑雨婷瞪了他一眼,头顶像是烧开的水壶,叭叭地又升起蒸汽。
她收敛了笑容,抿着嘴,好让自己在苏松屹面前看起来更自然一些,不将喜歡表现得那么明显。
但她那副想笑,却又强忍着笑意的表情,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苏松屹很耐心,一勺又一勺地喂着。
郑雨婷喝着汤,大脑在发烫,有些晕乎乎的,正在经历的幸福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但她又感到很满足,觉得比吃了蜜糖還要甜。
那颗萌动的少女心,不安地乱撞着,让她激动万分。
如果现在有人拍了她的照片,给她看。
她也会惊讶,原来我這個时候笑得這么开心啊。
喂她喝完了汤,苏松屹又开始帮她削苹果,還很贴心地将面包撕开,一点点地喂给了她。
這男孩照顾人的时候,心思是真的很细腻,无微不至。
在病房裡一直待到下午,苏松屹才返回学校。
他离开的时候,郑雨婷很是不舍。
刚刚住院的那三天裡,時間過得很慢。
手机沒有了电,她闲着无事的时候,除了睡觉,就是数药瓶裡的点滴。
点滴打完了,换了药瓶,她就接着数。
時間這种概念也会变得模糊,听到附近小学的铃声,她才会知道。
啊,一天又過去了一大半。
等到天黑来临是很漫长的事。
今天不一样了,听到外面小学的铃声响起时,她觉得這半天過得好快。
不对,是有苏松屹在的這半天,好快。
沒有他在半天,時間又会慢下来了。
她拿起了苏松屹带来的那本《追忆似水年华》,轻轻翻看起来。
這本书很难读,非常需要耐心,很多人死活都读不下去。
郑雨婷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勉强看下去的。
看着這本书的书名,她又想起了那天和苏松屹在梅园电影院看的《情书》。
电影裡,男藤井树让女藤井树帮他去图书馆還一本书。
那本书就是《追忆似水年华》,恰好也是第七卷。
书裡還夹着一张女藤井树的素描画像。
鬼使神差的,郑雨婷思绪有些恍惚,将书本翻到了最后一页。
浮现在她面前的,恰好是一张素描画。
画裡的少女,站在落了雨的屋檐下。
背景是楠城一中,宿舍楼下的月季开得很美。
郑雨婷的手指在那些灰白色的铅笔线上轻轻抚過。
似乎能想象出那少年握笔的角度,勾勒曲线的力度。
当他耐心地画下這副画的时候,眼神有多么宁静,多么温和。
也许是在一個阳光晴朗的午后,也许是在深夜,宿舍裡的小灯,亮着微黄的灯光。
良久,她终于回過神,嫣然一笑。
那天苏松屹想对她說一句话,但是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时至今日,苏松屹想說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這副画,已经代表了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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