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江河
祁云将三人的表现都看在眼裡,垂眸假装不知的随意笑着跟李晓冬打了招呼,李晓夏两兄妹是来送柴火和一篮筐菜的。
這会儿土地都属于集体的,种啥也是按照上面的指标走,也就只有一家人一小块儿的自留地能够自己种,种出来的东西也都属于私人。
可這会儿大家连肚皮都還沒糊弄好,如何舍得用自留地来种什么蔬菜之类的,所以多半都是种了红薯玉米高粱之类能管饱的东西,蔬菜這些就房前屋后甚至田坎小路边但凡有土且能种的地方给种上,一家子一年也就基本能吃上几口菜。
祁云他们是外来的,自留地自然是沒有划给他们,好在房子附近也沒挨着别的人家,房前屋后都能挖出来当菜地。
不過這会儿祁云他们刚過来,自然是什么也沒有,长得最快的小白菜也要洒下去個把月才能吃。
“今年你们才来怕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不過等到来年就好了,秋天的时候咱们能上山砍些干死的树木,那個耐烧,劈开码放好就能烧一年。”
“還有刺根子也耐烧,刺藤子不属于林场保护的东西,随便连根砍了也沒事......”
李晓夏虽是在跟吴丽說话,可眼珠子却总转着去瞅祁云,李晓夏对祁云的意图只要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得出来。
吴丽虽然心裡有些不爽快,可到底脸上沒带出来,只摆出大气的浅笑跟李晓夏搭着话,“這回多亏了小夏你们的帮忙,要不然我們都刚离家下乡,哪儿都适应不過来。”
“刚才我去代销店买东西的时候问了菜种,俞婶子說大家都是自己留种,沒菜种卖,不知道小夏妹子家裡還有沒有剩的......”
吴丽对于李晓夏视祁云为自己囊中之物不爽快,可也不是說她就对祁云有想法,只是单纯的因为一种不可名状的嫉妒。
祁云长得好,那边是放在城裡也是数一数二的,就李晓夏這么個村姑居然這般大胆,吴丽心裡自然不舒坦。
不過吴丽对周国安有点暗示,对李晓冬也打算吊着,可对祁云却基本沒啥想法。
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吴丽也言语打探了一番,知道祁云大哥虽然入伍了,可也只是普通的士兵,大姐接了父亲的班,這個就等于是好好儿的就把一個工人的铁饭碗给拱手送人了。
想想看以后祁云的大姐嫁出去了,那不就是把工人的饭碗带去别人家了么?
至于祁云父亲的那個工人职位,祁云的父亲如今年纪還不算大,两個女儿一個儿子也還沒成家,自然是不可能现在就把班传给祁云。
总不能把班传给祁云之后让祁云挣钱养家外带還要给两個姐姐攒嫁妆吧?
吴丽心裡对祁云家的事儿是很难以理解的,好端端的两個儿子居然一個也沒得到父母的班,這不是轻重不分么?
吴丽长得只能說是清秀,不過她有一颗聪明的脑袋,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所以哪怕祁云确实有那個让异性看一眼就忍不住被吸引住的脸,可对于吴丽来說還不如拉拢周国安這個强壮的憨傻的能帮忙干活甚至关键时刻保护她的人。
而之所以半個中午吴丽就能跟李晓夏拉近关系的关键,還是因为吴丽有意无意的将祁云的情况透露给了李晓夏,并且還聪明的表现出自己对祁云并沒有任何想法的意思。
周国安是個粗神经,见到李晓冬立马就想起了上山找吃的,顿时亲热的跑過去搭上李晓冬的肩膀套近乎,李晓夏蹭到祁云身边想要說话,不過祁云却是表示自己要回房间躺一会儿。
上午安排的活儿虽然不累,可那也是对于农村干惯了农活的人,再加上中午草草吃完午饭就挑水打柴的一通忙活,祁云觉得自己需要至少闭目休息十来分钟放松一下。
然而祁云却沒能真的休息上,因为不過片刻之后外面就响起了响亮的骂人声。
蜀地這边的村子一般拉开得不算小,可一般都是呈狭长状的,偏偏祁云他们這個房子正好在凸出去的村中段,江画眉他们家又在村尾跟村中段凹进去的山凹裡,所以說两家相隔算不上太远。
再加上似乎這骂人的姑娘嗓门條件好,吊着嗓子中气十足的骂人便是村口都能听见。
“哪個塞炮眼儿的缺德玩意儿故意扯开我家菜园子竹板门呢?好端端的一园子菜全被吃得稀烂!”
“良心掏出来狗都不吃的,老娘不管是哪個干的,下回见一次就把鸡颈子扭了扔到田裡头切!”
“丧德的娼、妇再敢把鸡故意撵到我們這儿我就去放耗子药......”
“啃瓦片儿的瓜娃子憨隆包......”
哪怕是再清脆好听的声音用来骂人也难免显得粗俗,李晓夏嗤笑一声撇撇嘴,“這個江画眉就爱沒事找事,村儿裡便是老太太都被她追着用扫帚撵着追過。”
周国安听不大懂,不過還是能明白這是江画眉回家发现菜园子被别人家的鸡糟蹋了所以在发火。
他们几個刚才才分开一会儿呢,周国安因为江河的缘故对江画眉反而稍稍有些好感,觉得李晓夏說的话不大妥当,人家辛辛苦苦种的菜被糟蹋了换他他也生气。
而且好像還是被人故意打开了菜园门,這就是有人故意整人家沒父母的姐弟俩了。
李晓冬觉得有些丢脸,不知道這些城裡来的会不会觉得他们农村人都是這种蛮不讲理沒有礼数的,涨红着脸眼角余光去瞥吴丽的反应。
见吴丽只是在埋头把祁云他们带回来的柴火摊开,李晓冬连忙跑過去帮忙。
祁云能听懂,侧耳听了片刻顿时就被江画眉那些方言骂词给逗乐了,至于是非对错,祁云懒得去說什么。
中午原本就只有两個多小时的休息時間,祁云他们也沒闲着,感觉沒過多久就又要上工了。
這会儿天气算不上热,加上活儿都是水田裡的,倒也不存在避暑不避暑的。下午两点多祁云把自己的水壶装满了吴丽特意烧了放凉的开水,跟周国安两人一起去了早上登记的那处。
吴丽之前就已经跟着李晓夏一起先去了,這会儿祁云他们過去刚好看见吴丽正笑着跟李晓夏一起坐在桌子后面的长條凳上边笑着說话边给人登记,看样子吴丽是要跟李晓夏抱团了。
這倒是聪明人的做法,不說回城的名额是捏在村长手裡的,就是李晓夏的身份也能给吴丽带来很多便利,而且尽量跟本地人融洽相处也能让自己生活更加顺遂便利。
祁云有些百无聊奈的扭头张望,蜀地几乎四季常青,山上就沒有光秃秃看不见绿色儿的时候,這会儿又正巧是春末夏初,山上各色荆棘花几乎密密麻麻挤在藤蔓上热烈绽放。
荆棘藤蔓都是一大簇一大簇的,在悬崖壁上垂落而下,跟瀑布似的,看着格外好看,空气裡都能闻见隐约的花香。
不远处却是走来一位穿着灰青色长袖衬衣以及黑色长裤的少女,衣裳估计有些小了,身形反而被勒得显露了不少,那身材即便是祁云用后世的眼光去看也不得不赞叹,一张脸更是艳丽得刺目。
旁边有三三两两的人路過,男男女女都不由得将视线徘徊在少女身上,不過都很好的掩藏着眼底的羡慕或垂涎,为了表现自己的高尚纯洁,于是這些人在被其他人注意到的时候纷纷不约而同露出对少女不屑一顾的表情。
祁云从来不认为什么“xx时代的人最淳朴”“yy地区的人最善良”這类另类“地圖炮”多有道理。
武俠小說裡有句用到烂俗的话,那就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祁云觉得很对。
人喜歡群居,于是他们建造了部落国家然后世界,可他们也因拥有世界上最复杂的感情而有别于其他动物。
而也是這一点,让他们在沒有外部威胁的时候就喜歡自己搞斗争,或许這是因为他们的动物本能基因在促使他们不能因为安乐的环境生活就让智力武力退化?
当然,這一点只是祁云无聊时的胡乱琢磨而已。祁云虽然对于江画眉沒什么特别的感觉,可也无碍他在欣赏一番少女的外在美貌之余自娱自乐般的总结一下人性。
江画眉发现祁云的视线,两人视线相对之后祁云浅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江画眉心头一跳,眉头紧皱的抿着唇垂眸沒有回应。
周国安却是已经咧嘴笑着朝跟在江画眉身后的江河挥了挥手,“小河你来了?今天下午你跟我們一组干活吧,大哥罩着你!”
江河一张黑瘦的小脸上一双眼睛顿时一亮,显然是想答应了,不過最后关头還是记着要去小心翼翼的瞅自家剽悍老姐的脸色。
江画眉歪头无奈一笑,抬手将手掌搭在弟弟脑袋上,然后抬头朝周国安打了声招呼,“那我弟弟就拜托你照顾一下了。”
這两人一個十几岁一個才几岁,居然能真的玩到一处去,江画眉也是很难以相信的。
不過江画眉从小到大不知受到了多少人的白眼,小时候還要看人脸色才能讨口饭养活自己跟弟弟,可以說对人的情绪变化是很敏感的。
中午虽然江画眉一路都沒跟周国安祁云两人有過多交流,但是也沒从两人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
不過中午也就算了,毕竟那会儿只有他们四個人,可现在祁云跟周国安当着這么多人都毫不避讳的跟他们两姐弟接触,江画眉心裡還是有点触动的。
看着弟弟听到她的话顿时就露出的笑,江画眉抿嘴翘了翘唇角拍了下江河的后脑勺,“去吧,好好干活,别叫人有话說。”
他们两姐弟因为妈妈的关系很不受人待见,也就是因为前几年闹得厉害的时候她带着弟弟偷偷去跪在地上求了村长爷爷。
再加上那個妈也死得够及时,要不然找不到交ZZ任务的人时怕是他们两姐弟都要被挂上牌子拉去接受改、造。
现在眼看着日子越来越稳定了,弟弟也越来越大了,江画眉不可能還是让江河像小时候一样跟村裡其他人几乎沒有任何融洽相处。
江画眉還想着等钱攒够了今年秋天就送弟弟去上学呢,现在让江河跟這两個目前還沒对他们露出恶意的知青接触也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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