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生日
苏佩佩当初抢了回城的名额,那次并不是有招工的那种回城,就是脱离插队的村集体户口,然后迁回祖籍那裡。
苏佩佩实在是受不了乡下的磋磨,孤注一掷的回了城,然而回去之后才发现,当初她记忆中的那种城裡生活根本就不存在了。
当初苏佩佩下乡的时候也就十七八岁,有個哥哥有個弟弟,虽然父母有些重男轻女,但是因为是双职工家庭,所以那会儿苏佩佩在学校的时候也算是家庭條件不错的那种。
那会儿她长得好看又会哄男生,每天兜裡总会有点钱有点吃的,穿得是干干净净的学生服,吃的也都是分配口粮,也不怪苏佩佩下乡那么多年混得最差的时候唯一的念想就是她记忆中的城裡生活。
可惜年岁渐长,很多人很多是都变了,苏佩佩回城裡之后才发现,父母的工作都给了哥哥跟弟弟。
然而因为工龄沒上去,再加上厂子裡职工房很紧张,所以结了婚的哥哥跟弟弟两家人全都挤在老房子裡。
苏佩佩回去的时候她母亲還沒来得及高兴呢,就立马开始发愁了。
大嫂弟妹都不是能容人的那种,更别說苏佩佩還是已经在乡下跟男人住一块儿了的那种,年纪也大了,当初還算好看的那张脸如今也因为风吹日晒变得十分普通了。
苏佩佩回家的第一天晚上一大家子就吵了個天翻地覆,侄子侄女们也是一大堆,年纪小的就哇啦啦哭嚎,大一点的就用憎恨的眼神看她,就好像這一切纷争都是她這個突然冒出来的姑姑造成的。
几乎每個家庭有有一种情况,能够挣钱养家的那個成员在家庭中的地位总会比较特别,苏佩佩的父母都早退了,如今算是被儿子儿媳养着,再加上两老口本身就有些重男轻女。
虽然看见苏佩佩的变化一开始是有一点点心疼当初下乡的闺女,可這么多年又沒培养感情,家裡這么多孙子孙女都是心肝宝贝,所以最后在苏佩佩這個問題上他们理所当然的无底线的退让了。
最后苏佩佩才在家裡呆半個月不到,就匆匆嫁了個离异工人。
那工人带着個闺女,因为年纪稍微大了点,再加上又带了個拖油瓶,那工人還对闺女格外宠爱,所以很难找到对象。
也就苏佩佩這边急着把人给嫁出去,彩礼钱也沒要多少,只要能让苏佩佩有個能住能吃的地方就算是对得起這個闺女了似的。
苏佩佩也沒办法,往日裡她那些手段在這個家裡完全沒有一点作用。
撒娇卖乖?哥哥弟弟都是大男人了,她那副作态還不得被嫂嫂弟妹给直接联手撕来吃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說让她父亲兄弟都厌烦了她,大嫂弟妹根本就不怕,要跳楼就直接跳,免得浪费家裡口粮,末了還拿到外面到处說,就說家裡那大姑子疯疯癫癫的脑子不正常,谁也不会沒感情沒理由的就偏帮她苏佩佩。
到最后苏佩佩闹得個“疯疯癫癫”的名声,這個她不想嫁的男人反而成了她唯一逃离這一切的救命绳。
既然要嫁人了,苏佩佩也就死了心,琢磨着好好保养自己,等到嫁過去了就赶紧施展手段把男人的心给拉拢過来。
至于那拖油瓶?七、八岁的小姑娘,她苏佩佩還能制不住人?因着有了這样的想法,苏佩佩安安静静的等着那男人来家裡领人。
出门子的时候拎着当初从乡下回来时带的那個包,一根针线都沒有多。
即便是那男人安安静静带着她去扯了证水都沒在外面喝一口,家裡连個红喜字儿都沒贴,苏佩佩還是温温柔柔的笑着,显得格外贤惠温和,路上還趁机跟男人說了些家裡的苦楚,又使了些对付男人的手段,那老实男人果然看她的眼神多了许多温和,還拉着她的手让她以后好好過日子,往日的苦楚都会過去的。
若是换一個人,可能面对此情此景会心软,可苏佩佩当年周旋在那么多男人之中,早就已经被男人捧习惯了,這点儿好听话還真入不了她的耳。
那拖油瓶倒是個乖觉的,对她這個后妈也十分尊敬,家裡的活儿都有拖油瓶包揽了,苏佩佩日子過好了,难免就开始怀念当初那些时光了。
有的人說,一個人若是满足了基本的物质生活,那么這個人必定又要开始向往精神生活了,所以苏佩佩毫无意外的在外面有了男人。
戴了绿帽家裡那老实男人也忍气吞声的沒闹,就盼着她好好安生的過日子,可惜对于有些人,越是放纵包容,得到的不会是幡然悔悟,更可能换来的是理直气壮。
最后苏佩佩是因为打拖油瓶的时候被老实男人当场撞见才离的婚,苏佩佩那会儿自觉有了别的高枝,收拾了家裡值钱的东西就干脆利落的走了。
结果显而易见,那种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人還要来跟你好的人,真不大可能是什么痴情的好男人。
如今苏佩佩换了许多個男人,好不容易找到個不嫌弃她的男人愿意收留她,也沒扯证,就是睡一起,什么时候生了儿子就什么时候扯证做真正的两口子。
這男人比起当初的老实男人可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挣不到什么钱不给家用也就算了,偶尔喝了酒還要打人。
可這会儿苏佩佩就想有個落脚的地方,枕头边再多個打呼噜都能让她安心的男人。
虽說是安下心来要過日子了,可日子穷得就差钱了,所以在大街上偶然撞见长得越发俊俏有气派的祁云胳膊弯裡挽着個气场十足的美女时,苏佩佩只犹豫了零点零几秒,就决定要从這裡掏点钱“发家致富”。
祁云的名号苏佩佩虽然不看书,可也听說了不少,如今祁云是名利双收了,再加上又跟红灯笼的老板扯上了关系,苏佩佩觉得自己作为当初一個村儿插队的知青,這份交情就是不提江画眉的事儿她从祁云這么弄千儿八百的花花也不算啥過分的事儿。
祁云自觉跟苏佩佩沒什么好单独說的,可苏佩佩那弓腰伸脖子眼睛還直往自家媳妇身上瞟的架势,祁云還以为是苏佩佩在本地生活,日常见到红灯笼饭馆裡有什么特殊情况。
想了想,祁云扭头松开江画眉的手,“我先過去看看她要說什么,别是跟饭馆有关的事儿。”
信不信再两說,但是该听一听的也不能疏忽了。
江画眉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看苏佩佩的样子是這会儿她就是本地生活的人,“那行吧,就在那边,可不准让我看不见,确定她要說的话真的跟饭馆有关,你得赶紧過来叫我去跟她谈。”
自家男人還是要看牢点,该摆出来的還是要摆明白了。
祁云挺喜歡她這么在乎自己的小模样,抬手弯着手指用手背去轻轻的蹭了一下他家小姑娘的脸蛋,“放心吧,保证不给夫人头发上染一点色儿的机会。”
江画眉噗嗤一笑,抽出手推了這厮一下。
苏佩佩眯着眼看這两人当街“打情骂俏”,心裡酸溜溜的,决定一会儿多从祁云這裡扣点钱,明显這两人感情好,祁云肯定也害怕那女老板知道当初他在乡下结婚娶了個村姑的事儿。
要是這两人感情很好那女老板不在意?那苏佩佩也有法子,借用江画眉的名头写信哭诉一下弄点钱花反而也是個长久的法子。
不過后面一种情况苏佩佩是不大相信的,毕竟那女老板有钱又漂亮,看起来就高傲得很,真能接受祁云结婚還有過娃?
“有什么事?就在這裡說吧。”
祁云朝一旁抬了抬下巴,示意苏佩佩往那边走一点。
苏佩佩心裡暗暗佩服,果然是做大事的人,看這架势,即便是偶然遇见知道他底细的老熟人也還是這么淡定从容。
苏佩佩习惯性的露出個讨好的笑,搓了搓粗糙的双手,“祁云啊,你看咱们也是老相识,当初一個村儿插队也算是缘分,现在你有钱了有名气了,身边還换了個這么漂亮有钱的女老板。我可打听過了,听說红灯笼的女老板今天就在饭馆這边,刚才我瞧着你们出来的时候那店长還一直笑着送了一路。”
怕祁云否认自己有钱,苏佩佩一股脑的把這些都說了出来,說完就笑眯眯的盯着祁云看,就等着祁云主动提出封口费的事儿。
祁云是個聪明人,肯定知道舍弃小钱的保住秘密。
說实话,要不是這会儿亲眼看见祁云跟個陌生女人那么亲热,苏佩佩也不知道祁云居然甩了江画眉。
也是苏佩佩很久沒有看過书了,周围的人也沒有那有闲情逸致去看书去关心国际大事的人,所以根本就不知道祁云的读者早就知道他跟他妻子感情甚笃的事儿。
当然,要是知道了,苏佩佩也以为祁云這是背着家裡的婆娘孩子出来偷吃,毕竟现在的江画眉跟当初在村裡时的形象真不是变了一点半点。
而且加上年岁的增长,江画眉的脸也越发长开了,這几年的生意场上混迹的经历,身上那股子在村裡养出来的气息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也不怪苏佩佩直接将化了妆换了发型装扮的江画眉认成了别人。
祁云却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皱着眉看了苏佩佩一眼,所以這是靠着当初一個村插队的情分来打秋风?
這么理直气壮,确实也出乎了祁云的预料。
既然事儿跟饭馆沒关系,祁云也沒耐心听了,生活過得不好的人多得很,像是苏佩佩這样手脚齐全身体健康的人,祁云還不至于好心到拿钱接济,“沒别的事儿了?要叙旧的话說起来咱们也沒什么旧好叙的,当初把回城的名额直接给你就已经算是我們一村知青对得起你了,那我就先走了。”
苏佩佩“哎?”了一声,满脸吃惊,扭头飞快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江画眉,然后脸上的笑落了下来,阴沉沉的咬牙警告祁云,“祁云,你是過上你的好日子了,可画眉跟孩子现在在哪裡?他们知道你在外面跟這么漂亮的女老板有瓜葛?信不信我去报社曝光你?给個一千两千的封口费对你来說跟拔毫毛一样,何必這么吝啬,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
原本苏佩佩是想要去拽祁云的,可怕动作太大了引起那边女老板的注意。
祁云這下算是彻底明白過来了,也是不知道该生气還是该觉得好笑,祁云最后還是笑出了声,扭身朝江画眉挥了挥手。
江画眉以为祁云是确定话题跟饭馆有关,连忙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了過来,“眉眉,苏佩佩在要挟我让我给封口费,要不然就要去报纸那裡說我在外面给你戴绿帽了。”
苏佩佩愣了愣,不敢置信的扭身去看江画眉,瞪大了眼上下左右都给细细的看了,還是不敢相信這就是当年她心裡一边嫉妒一边又看不起的那個满身土气一点女人味都沒有的村姑。
江画眉也是懵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的变化能闹這么一出戏,她自己每天照镜子倒是沒感觉有什么变化,原来在以前认识的人眼裡变化這么大?
“要爆料去什么报社啊,我本人不就在這裡么?苏佩佩,你当初就惦记着回城,现在也回城了当了城裡人,何必還做這些事儿,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
话尽于此,有些人并不一定就适合你去劝慰,祁云单手揣进裤兜裡,一手弓起示意自家媳妇重新挽进来,而后两人說說笑笑的走了。
苏佩佩看着两人走远,那两個穿着打扮气质样貌比那电影院外面大海报上的大明星也不差多少,当年大家明明都是村裡生活的,为什么自己就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下午两人在客栈裡休息了半天,傍晚的时候又去小吃街转了转,看了看现在饮食這一块儿都流行些個什么。
当天晚上两人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开车往平城赶。
当初规划路线的时候祁云就安排好了,最后一站就是绕着平城转了個不规则不完整的圆,然后在不完整圆点最后尾巴那裡往平城距离不算太远。
两人也不赶時間,路上该吃饭的地方就停车找地儿吃饭,遇见具有地方特色的美食江画眉就专门拿了個小本子记下来,以后說不定能够收纳全国特色美食,在青玉华庭裡搞成個特色项目。
一站吃遍华国地方美食,這广告词儿一听就让人忍不住心动,在未来往国外推出也是一個很棒的项目。
从十月初离开平城,到最后回到家裡,中间一共花了二十天的時間。
十月二十六,祁云二十七岁生日,也是他们俩七年结婚纪念日,一大早祁云在外面晨练回来就抱了一大捧的红玫瑰回来送给江画眉。
江画眉给祁云准备的礼物是对进口的袖口,早在上次過去出差的时候就已经偷偷买好了,倒是藏得挺好的,祁云之前一点沒发现。
中午两人在家裡請了客,范洋广懋玉封還有在平城工作的裴八一裴十一两兄弟,都是一群年轻人,自己就在家招待了客人。
至于老何那边,昨儿中午祁云就带着一大家子過去那边先聚了一回。
主要是有年轻人在场,就老何一個长辈,老何自己也不乐意,所以干脆就提前一家人先聚着庆祝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凝开芳祁芬跟祁丰那边都打了电话来,那会儿范洋跟跟裴八一還在闹腾着要给祁云敬酒,范洋跟同样在美院的玉封对不上眼,跟同样闹腾性子的裴八一两兄弟却是早就有了交情。
毕竟都是祁云好几年的朋友了,彼此之间肯定是见過不止一次。
男人之间只要脾气相投,蹲在一起嘀咕些事儿再在饭桌上碰一杯,那交情就蹭蹭往上蹿。
至于广懋,那孩子就是個性子乖巧的好学生,看着都不好意思去跟人勾肩搭背的开黄、腔吹牛皮。
不過都是把人当弟弟的照顾,广懋也不觉得被冷落了,兴致勃勃的在旁边听,感觉這热闹的劲儿只是感受一下就够让人高兴的。
更何况一边還有跟他有好几年交情的江河,平安跟如意也跟他亲近,在這裡广懋总能感受到在家裡感受不到的家的氛围。
這两年因为上了大学,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每周都過来做木工活儿消遣,可因为跟江河一起办了补习班,平安跟如意過来补习班的时候广懋也会帮着照顾。
這么說起来,跟祁云他们一家的交情,广懋反而比范洋更亲密。
“老祁,我表妹那裡下個月十一号结婚,你要是想来就来,不想来就算了。”
喝了几杯酒,大家也沒闹得太疯,半下午的时候就散了,范洋走在最后,犹豫了半晌,最后从裤兜裡抽出一封被他折得不成样子金粉都掉得一块一块的喜帖。
范洋原本是不想给祁云送請帖的,可田思思总缠着他让他帮忙,又是哭又是撒娇的,還有他那個姑姑帮腔,最后爷爷提点一句让他送到就成了,来不来就是别人的事了。
虽然是有点推脱责任的意思,但是他们跟田思思有一层扯不开的关系,总归要是僵持着拒绝,怕是還要闹出些事儿来。
田思思嫁人的事儿祁云倒是不惊奇,只是感觉這喜帖送得挺莫名其妙的,毕竟他们不說交恶也就罢了,還能有婚礼送祝福的交情?
女人的心思,祁云自然是想不明白的,范洋也觉得莫名其妙,甩了甩手上皱皱巴巴一点都沒了一开始那高大上奢华风的喜帖,脸上皱皱巴巴的啧了一声,“我也搞不懂她是咋想的,反正能不去就不去吧,要是可以我都不想去。结婚定在四個幺,這不是你說的那個光棍节么?我也一把年纪了,就怕去参加這样的婚礼回头真得光棍一辈子。”
說完還特别沧桑的叹了口气。
祁云当初也就是随口一感慨,這会儿還沒有光棍节的說法呢,谁知道范洋居然還记得,祁云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自然不懂范洋一把年纪即将奔三却還沒把初恋送出去的心酸。
要說范洋家世有人也长得還算端正,怎么也不至于娶不到媳妇,可偏偏范洋崇尚那啥爱情婚姻,沒有爱情的婚姻他是绝对不会要的。
索性他那对菜心好吃還是菜叶子好吃都能吵一顿的父母也不管他這些,反正男人四五十岁了還能生娃娃传宗接代就成了,沒啥好担心的。
范老又不是强求着要抱曾孙的那种人,所以范洋就這么一年年的成功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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