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回家過年
自从农历十二月初江画眉十九岁生日那晚祁云說要带她回怀城一趟,到现在腊月二十二离开家到了百裡坳踏上火车,江画眉紧张得思维都要停转了。
因为時間算不上多宽裕,再加上祁云也是出发前两天给家裡寄的信說明自己要把对象带回家過年,江画眉初次上门,也不好带太多人了。
所以考虑再三,他们還是沒带上江河,把江河暂时托付给周庆照顾一阵子。
江河這年纪在农村也不算小了,什么都会自己做了,也不需要别人多费心。
一起回怀城的還有周国安,出来也有一年多快两年了,祁云這边要带对象回家见父母,周国安一时也忍不住惦记家裡人,又有祁云他爸弄来的條子,周国安算了算钱,决定還是舍钱见家人。
“别紧张,我大姐人很温柔,我爸也明事理,我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肯定跟你能处得来......”
祁云安慰了好几遍都沒用,最后沒法,戳了戳一脸兴奋就差甩着舌头爬窗的周国安,“老周,咱說說以前学校的事儿呗,這回回去你去不去看看老师?”
一听他们两說起了以前的事儿,江画眉渐渐被转移了注意力。
当初祁云他们从怀城一路哐当摇晃着坐了三天三夜才抵达百裡坳,這会儿過了一年多,依旧是三天两夜。
不過比起上次混浊的空气嘈杂拥挤的车厢,显然祁云花大价钱买的卧铺票還是挺值得的。
這会儿查车厢還沒那么严,周国安买的坐票也随口祁云他们上了卧铺车厢,三個人换着睡,等到下车的时候看起来還不算太糟糕。
“阿云,我這样真的好嗎?”
江画眉第三十二次拉扯自己的衣裳并且向祁云追问。
周国安跟祁云他们是一個高中学校毕业的,所住区域自然也都在西城区,从火车站出来之后转了两趟公车,等到最后一趟公车的时候周国安跟祁云他们分了道。
“放心吧,挺好的,关键是我家眉眉长得好,套個麻袋都跟橱窗裡的模特似的。”
祁云暂时放下行李袋,从裤兜裡抽出條手帕拉着江画眉的手细细的给她擦了手心裡的汗。
江画眉如今也知道什么是橱窗模特了,被祁云在這随时有人走动的地方這么說,顿时红着耳根左右张望,就怕被别人听了去。
祁云以前也不是沒說過這样的话,可那都是在家裡,這叫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啊。
“哟,這是...凝开芳家的二小子是吧?”
两人正站在老旧筒子楼进去的那处洞口大门处呢,身后传来一声犹如平地炸惊雷似的大嗓门。
那纯正的怀城腔让祁云回头一看,原来是住他们隔壁的胖婶,祁家搬到這处住了也已经十来年了,祁云几乎算是就在這巷子裡跑来跑去长大的,隔壁胖婶认出祁云也算不上困难了。
虽然家裡老妈其实跟胖婶关系不咋样,可祁云還是笑着问候了一声,胖婶那小眼睛就跟落到了江画眉身上似的,上下边打量边啧啧出声儿,那眼神叫江画眉不自在极了。
“這是你带回来的对象?你不是去蜀地下乡插队了么?這是乡下认识的女娃?”
祁云拎起包袱单手牵了江画眉的手,浅浅的朝胖婶笑了笑,“這该要做午饭的时候了,胖婶還不回去准备做饭?别一会儿胖墩回来沒饭吃又要掀桌子了,都腊月裡头快過年了,吵到街坊邻居的多不好。”
祁云這人心情不好都能直接怼惹他不爽的爱慕者小姑娘,胖婶话裡话外阴阳怪气的对江画眉,祁云能好脾气的一笑而過那就怪了。
這一年多不回来,回来撞见個老邻居就揭人家的短,胖婶沒料到祁家傻乎乎特别好软和的二小子居然突然变成现在這笑着戳刀的模样,一时胖脸上带出了点意外。
祁云脸上還是带着笑,“怎么,胖墩不在家了嗎?眉眉,這是我們家老邻居,小时候他们家儿子就老是欺负人,還干過拦着巷子抢钱的事儿,好险差点被红袖章抓去劳、改,不過虽然放回来了,可也留了底子,他爸妈的工作都不能顶,只能在家蹲着吃闲饭,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别又犯事儿叫人家抓了去吧。”
祁云就像是跟自己对象唠唠叨叨介绍老邻居似的,說到這裡還扭头去看胖婶,“对了胖婶,墩子......”
“我家墩子好着呢!”
胖婶脸色涨红的抢了话。
祁云眨眼疑惑,“我只是想问墩子明儿有空沒有,到时候我找他叙叙旧,胖婶你沒事吧?”
說得跟人家是精神有問題的人似的。
胖婶喘了两口气,发现這祁家二小子也不知道咋长得,這牙尖嘴利的跟他妈有得一拼。
察觉到自己再說下去也占不到便宜,胖婶扯了扯嘴皮子,拍了拍自己挽着的篮子,“不說啦我還赶回家做饭呢,下次有空了再聊。”
“胖婶,我們一起上楼吧,反正......”
胖婶假装沒听见,加快脚步进了门洞拐弯就上了楼梯间,把楼梯踩得咚咚作响。
江画眉抬手揪了下祁云的耳垂,忍不住笑,“你呀,看把人给吓的。”
“我哪有吓人,久不见面不都這么家长裡短的闲唠嗑么?”
经了這么一段插曲,江画眉倒是反而被刺激了似的努力镇定了下来,虽然江画眉听不大懂怀城腔,可那胖婶眼神裡语气裡对她乡下人身份的轻视還是能感受到的,江画眉想着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伯父伯母认可她,不会因为阿云找了乡下姑娘当对象就生他的气。
话說回来,祁云那边寄的信也就比祁云他们提前了一天被凝开芳收到,是祁芬下班的时候带回来的,那会儿凝开芳還在跟祁芬一起在厨房忙活着做晚饭。
祁芬拿到信都是先给凝开芳這個当妈的第一個拆开看,這次也不例外。
凝开芳一看是小儿子的信,顿时脸上就是压不住的笑,在胸前围腰上擦干了刚淘米打湿的手,接了信封沿着封口小心的撕开。
祁芬顺其自然的接手了凝开芳刚搁下的一把菜杆子,绑了围腰站在水池台前接了水细细的清洗,结果這才洗了一会儿呢,凝开芳那裡就跟练气功似的“嚯!”了一声,惊得祁芬手上捏着的菜杆子都散落回了盆裡。
“咋了妈?”凝开芳抖了抖信纸连忙又倒回去把那段话看了两遍,最后脸上都不知道是气還是乐了,总之脸皮子都要抽筋了。
“你弟弟這小子,背着咱们处对象都处了一年了!”
祁芬连忙扔下又洗了一遍捏到手裡的那点菜,凑過来就着凝开芳的手也看了一遍信,看完忍不住笑了,在凝开芳身上的围腰上草草的擦了两下手,一只脚跨出厨房伸着脖子朝卧房那边写东西的父亲扯着嗓子带笑喊了一声,“爸,你快来看信,弟弟处对象了!還要带回家過年!”
凝开芳心情纠结也就那么一下,這会儿也是高兴起来了,举着手指头一算,顿时坐不住了,转身走出厨房把信递给迎面走出来的祁海茂,“這一算云云带着他对象怕是明天就能到了,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去淘点新鲜的东西,明儿咱未来儿媳妇就要到家了!”
這才刚带回家呢就连未来儿媳都给叫上了,祁海茂好笑的摇头,一手接信一手拽了凝开芳一把,“等下我跟你一起去,還有,你身上围腰還沒取下来呢!”
祁家因为临时收到的信顿时忙做一团,第二天一大早凝开芳就去厂子裡請了两天假,在家裡早早的就把海鲜汤给炖上了。
祁芬原本也是准备請假等弟弟的的,不過凝开芳把她给撵了出去,“你看看你,你弟弟都找到对象带回家了,你啥时候能带個回来?”
祁芬笑嘻嘻的表示人回家她小姐妹一大堆,天天换着带回来都成。
家裡的人都被弟弟要回家過年以及带了对象回来這两件喜事熏得脸上笑意消不下去,连祁芬這個从小懂事温柔的姑娘都忍不住跟自己妈开玩笑了。
祁海茂在一旁围着围腰准备处理一些食材,虽然沒有吭声,可也始终眼裡带笑表情松快。
祁芬去上班去了,祁海茂当初送祁云走的时候就了解過蜀地那边百裡坳到怀城那班火车的時間表,知道今天上午十点就能到一班,再加上转公车的话午饭前应该能到。
這会儿家家户户的也不时兴关门闭户的,凝开芳又一次忍不住站到门口往楼梯下张望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从下面咚咚咚跟被鬼追似的跑上来的胖婶。
胖婶這人嘴碎,還特别喜歡贬低别人家的孩子衬托她自己家那個二十来岁了好成天游手好闲的宝贝儿子,凝开芳又是個护短的,年轻的时候可沒少门对门站着吵嘴干架。
這会儿见了面,胖婶都還沒来得及唾一口表示自己今儿倒霉呢,凝开芳就朝天翻了個白眼哼了一声,啪一声当着胖婶的面拉着门把手把门一关。
胖婶被凝开芳這态度给气得又忍不住抚胸喘了两口,也不是沒被凝开芳這么冷眼对待過,主要吧,是她這又沒来得及先把這种冷眼扔给对方,一时觉得自己占了下风,自然是越想越生气。
“嘁,一会儿看见你那宝贝儿子带回来的小妖精,有你哭的时候!”
胖婶朝着紧闭的单元门唾了一口,总算是找到個能安慰自己的事儿了。
估计也是长年累月被凝开芳這么锻炼出来了,胖婶恢复能力還挺强大的,這会儿就能哼着小曲儿进了自家屋裡,就等着等下看祁家的好戏了。
祁家二小子刚才那么埋汰她家墩子,也不想想自己家的屁股還沒擦干净呢,她家墩子再沒出息,总归不会像他二姐那样偷了户口本跟男人扯证,還一分钱不要的就把自己巴巴儿的送给男人吧?
凝开芳這才关了门,沒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了,刚走到厨房剥了两瓣蒜的凝开芳顿时一喜,连忙擦了手還抹了抹头发,“肯定是云云回来了,阿芬可是有钥匙的,老祁,你看我头发乱不乱衣服怎么样?”
正在给虾仁拌淀粉的祁海茂连忙笑着点头,“挺好的,快去开门吧。”
說着自己也放下了盆,准备洗手出去看看。
凝开芳三步并两步的走到门边一拉开门,转眼就看见一年多不见的小儿子,那特意酝酿的“雅致温和慈祥”的笑瞬间就沒办法保持了,眼泪汪汪的把祁云往自己怀裡一抱,“云云啊,你可回来了,瘦了黑了,是不是受了许多罪?”
祁云嘴角一抽,伸手抱住凝开芳,抬眼看见从厨房走出来還算镇定从容的中年男人,笑着喊了一声“爸”。
“行了,快进来吧,哪有回家了還站在家门口不进来的。”
祁海茂伸手把凝开芳拉开,揽着肩膀扶着,一边看了江画眉一眼。
江画眉虽然紧张但也還算稳得住,弓腰喊了一声“伯父伯母”。
“妈,這是眉眉,我在水月村多亏就眉眉照顾,要不然我现在肯定更瘦更黑。”
祁云拉着江画眉跟着一块儿进了屋,顺手关了门,隔绝了隔壁胖婶暗戳戳想要偷窥的机会。
江画眉听见祁云自己都這么說自己,忍不住转眼看了祁云的脸,就這都還黑?那以前不知道阿云得白成啥样?
瘦了嗎?当初阿云来村裡的时候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又高又瘦像竹竿,還是一袋粮食就能压断的那种竹竿,现在好歹身上也有些紧梆梆的肉了。
至于怎么知道的?
沒办法,祁云私底下总喜歡找机会往她身边凑,挤挤挨挨的夏天裡穿的少,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
对于江画眉的长相,凝开芳也就是多看了两眼,倒是也沒表现出别的,在她看来那些說谁谁谁长得不正经守不住家的话简直就是屁话。
当初她要嫁给老祁的时候不也多少人都說這话了?
新婚那会儿看见老祁跟個女的說句话就能跑她面前来說成老祁在外面有女人了,特别是祁海茂以前是在学校裡地理学得好直接被特招进铁路勘测队,一开始還要跟着铁路队全国到处的跑,那会儿還时不时有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說什么祁海茂在外面也安了個家。
一直到后来祁海茂自己考了铁路工程师,跟着铁路队跑的時間少了不少,也算是多了点時間照顾家裡。
凝开芳這人說不上多聪明,可她够死心眼,认准了的男人只有她自己能說,别人要是欺负了,她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拿着擀面杖直接撵人家家门口去敲着人家的门闹腾。
那会儿也是凝开芳這态度,叫许多人不敢再多說半句,虽然背地裡等着看凝开芳被她家男人抛弃的人不少。
在凝开芳看来,最重要的還是這姑娘性子怎么样,要是娇气又假模假样的,或者真個不正经,反正凝开芳有底气闹。
不是吹的,凝开芳活了這许多年,到目前为止還沒遇到過她撕不赢的女人。
当然,撕不撕這個事凝开芳暂时還沒考虑,听祁云一說,也把目光放到了江画眉身上,也沒多故作亲热,不過還是笑着跟江画眉道了谢。
“阿云胡說呢,他在咱们水月村甚至李家镇,可是顶顶有名的人物了,我跟我弟弟沒其他亲人,還是阿云来了对我們多加照顾。”
江画眉虽然明白祁云那么說是为了在伯父伯母面前替她赚好印象,可第一次见面就這么撒谎总归不好,因此挑拣着祁云的好来夸一夸。
虽然這裡是怀城不是水月村,可江画眉想着当父母的总归都差不多,听见人夸自己家孩子有出息,那肯定是高兴的。
果然,凝开芳脸上的笑就更大了,還伸手拉了江画眉往自己那边坐,“還有這說话?来眉眉,跟伯母說說看,咱阿云在那边都做了些啥?”
凝开芳想听江画眉說祁云在蜀地那边的事儿,江画眉又喜歡听凝开芳說祁云小时候的事儿,两個女人因为一個共同的话题,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越聊越发现彼此的性子甚至对很多事的看法都太像了。
祁云惨遭抛弃,還好他爹跟他同病相怜,抬手摸了摸祁云的脑袋,站起身招呼祁云一起去厨房,“走吧,给我打個下手,中午我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祁云扭头去看沙发上坐着聊得起劲的凝开芳,见凝开芳沒听见這才朝祁海茂挑了挑眉梢,“還好妈沒听见,要不然可得闹你了。”
什么叫做顿好吃的,那不是暗指平时凝开芳做得不够好吃?
凝开芳很多时候对祁海茂体贴信任,可生活小事上却也会有小姑娘揪着一点不放的小野蛮。
祁海茂抬手拍了拍围裙,忍不住也露出個庆幸的表情,“现在你妈可沒心思管咱们,你在那边真成了有名的人物?跟爸說說看,咱儿子都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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