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打柴
那时候批、斗已经成了ZZ任务,每個村都必须要拉规定数目的人出来给大家批、斗,不然一個村的人都要被红、卫、兵抓起来,說是搞反、动。
水月村离镇不算远,估计当初被盯着也比较紧,村裡的人在真的把几個德行有亏的人推出来顶了任务之后面对那些知青肯定是先自己抱团。
這也不能說谁对谁错,淘青能保住性命,估计也经历了不少。
歷史上开始平反,也要几年后,七六年文、革结束,新上台的领导人开始为一批人平反。
而成功平反的人,也只是歷史洪流中的一部分人。
祁云想着事一边认真拔着苗,一旁周国安却站不住了,起身一看,自己周围全都是老弱病残,就自己跟祁云還有张红军三個年轻男人。
周国安弯腰胡乱拔着苗一边去撞祁云肩膀,“老祁,這拔苗的都是老弱病残啊,咱们蹲這裡算個什么事?”
祁云抽空斜了這厮一眼,而后扭头继续认认真真的拔苗,拔完了一把,還学着其他十二三岁的孩子在苗床旁的水沟裡洗了洗苗根带上来的泥巴:“那你想干什么挑秧苗你会扔苗子嗎?插秧苗更别說。”
挑秧苗的人要负责将秧苗甩到插秧人附近,而且要估摸着那一段距离需要耗费的秧苗,再分段的扔,這样插秧苗的人能够手上秧苗不断,也不会累积太多還要费心的一点点自己挪。
周国安伸着脖子瞅了半晌,最后泄气的埋头无精打采继续拔苗。
“放心吧,就按照大家现在的速度,村裡的水田要不了两天就要种完,听村裡的人說,山上的油菜籽也熟過头了,還有胡豆要收,花生玉米要种,要忙活的地方多着呢,你急什么?”
五月正是农忙的季节,周国安忙着表现自己作为壮年男子的体力,实在很沒必要着急。
周国安听祁云說了這么一大堆,脑袋都听糊涂了,好些东西都是他以前在城裡沒听說過的,吃倒是有些吃過。
“老祁,你从哪儿知道這些的?”
祁云头都沒抬,抽空指了指旁边嘀嘀咕咕說着等两個月要上山找地枇杷吃的俩十一岁小男生,“呐,你也可以听听。”
周国安扭头看了看那俩孩子,郁闷的不吭声了。
被两個小屁孩比下去,周国安觉得自己脆弱的心脏受到了伤害。
祁云忍笑,沒說其实他跟旁边两位大娘唠嗑时对方念叨的。
老村长管理得還行,自己以身作则不說,還监督着大家,甚至自发的搞了一個奖励制,就是谁在地裡表现得优秀,就给谁多记两個工分,名额只有三個。
一天能多两個工分,五天就能多一個壮劳力的一整天工分,一年下来可就能多不少粮食。
当然,多出来的這两個工分,老村长算下来也不亏自己家,毕竟一個村的生产效率上来了,能生产出来的粮食也就多了,镇上年年秋天缴农业税的时候都要给他们水月村评個先进集体。
作为生产队队长的老村长不仅能长脸,還能多得些别的实惠,对家裡其他人的发展也是十分有帮助的。
這才是真的干活谋利两不误。
因为老村长的管理,水月村并沒有公有制下普遍偷懒混工天的现象。
当然,偷懒的也不是說沒有,只是說不普遍,毕竟有的人满足现状或者觉得自己沒希望争取到那三個名额,索性就懒洋洋的混日子。
這种人无论是在什么地域什么時間,都是存在的。
一开始這拔苗的工作看起来确实轻松,就是站在那儿弯腰伸手拔,注意不伤到秧苗根系就成。
然而干了两個多小时,腰就痛得不行,哪怕时不时的挺直了身体歇口气,腰還是疼得跟不是自己的一般。
等到中午老村长让大家收工的时候,祁云站直身都忍不住暗暗咬牙,弯腰太久了,直腰比弯着的时候還痛苦。
周国安在一旁更是捂着后腰一個劲儿的龇牙咧嘴嘶嘶的倒抽冷气,“老祁,沒想到這种地還真不是那么容易的,咱们就這么一上午就僵得跟沒了腰杆子似的,要是多干两天,這腰還不得废了?”
一旁正坐在田坎上撩水洗腿上稀泥的淘青忍不住笑,“也不是這么說的,你们這是刚开始,等身体熟悉這种劳动就会轻松多了。”
“确实,人类的身体是最能迅速适应环境的。”
祁云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刺眼的太阳,一边接過话头一边弯腰在水裡粗略的洗了洗手。
因为一上午的劳作,這块田裡的水都浑得很,也就是用来洗洗稀泥,回头還是要找個干净的水源好好再洗洗。
“淘姐,哪儿可以买到水盆水桶之类的物件儿啊?现在刚来這裡,老祁跟我啥都沒有。”
沒想到周国安還是個心细的,還惦记着昨晚老祁說的。
原本祁云想的是去问问老村长,刚才跟大妈婶子们唠嗑倒是了解到村头有個代销店,可那种店一般就卖個盐巴酒水小零食之类的,锅碗瓢盆完全沒有。
问老村长的话到时候直接就能询问村裡什么时候有马车要去镇上,或是請人带买或是自己跟着去一趟,都是便利的。
至于這样会不会太麻烦老村长了,有时候人的相处是件十分奇怪的事,太過客气而减少求助反而比不上时不时的你帮我我帮你更来得亲近。
虽然祁云沒那巴结抱大腿的想法,可趁着老村长对他们還有好感的时候稍微再拉拢拉拢关系亲近一点也是无可厚非的。
做枕头的稻谷壳子祁云已经跟一位大婶要到了,对方說下午上工的时候就给他带過来一簸箕,够装两三個枕头芯子了,不過盆碗杯子之类的還是需要购买的。
“這個啊如果你们急着用,那可以去村头代销店找俞婶子去镇上拿货的时候帮你们带回来,最近都是农忙,村裡的马车估计也不会去镇上。如果不急着用,倒是可以等农忙之后再去镇上买。”
每個村都有一個代销店,吃大锅饭的时候代销店的店主也算是镇上供销社分流出来的临时职工,不過這职工還是各村本村的人。
等再過几年,村裡的代销店就会被镇上供销社剥离出去,愿意继续干的就将成为七十年代第一個合法的個体商户。
所谓的拿货就是代销店的人去镇上供销社拿一批卖得差不多的货物,当然這些都需要登记在册的,一针一线都是属于供销社的,看店的人只能每個月拿十块钱的工资。
不過就這也是十分不错的工作了,虽然是临时工,可每個月有工资拿,平时也不耽搁下地挣工分。
這农忙才刚开了個头,祁云跟周国安一商量,還是让俞婶子带上点急用的东西吧。
旁边吴丽倒是想要东西,可惜舍不得手上的钱,最后只拜托淘青让她婶子带张邮票以及一個信封,连信纸都沒舍得单独买,准备回头去代销店买個小孩儿写作业的本子代替。
“行,待会儿我回去的时候就去跟俞婶子打個招呼,钱的话等她把东西带回来再拿也沒事。”
俞婶子是淘青家男人的大姑姑,跟淘青关系不错,淘青這么包揽下来也沒什么問題。
這刚来什么都要忙活,能少转点路也不错,祁云笑着跟淘青道了谢,将自己需要的东西說了,周国安在一旁听见有自己也要的就說一声多来一份。
牙刷脸盆水桶這些东西在农村裡還行,因为是家家户户都要用的,跟香皂這种工业化产物相比,不需要什么工业劵之类的,只需要钱就能买到。
中午能休息两小时避开日头最晒的正午,吴丽回去做饭,祁云跟周国安也不能清闲,两人先是去不远处算是邻居的老乡家接了一担子水桶。
两人一人一副行头的去村中央的水井处挑了水将家裡的水缸清洗之后灌满,两只水桶也装了水,毕竟几個人夏天還是挺废水的。
沒有菜,吴丽就暂时熬了稀粥,周国安也不是小气的人,张奶奶给的那罐子腌菜直接给摆在了厨房,吴丽就切了点摆上。
张红军跟着那三個老知青去了村尾那边的知青点,估计是半上午交流很顺利,毕竟都到了請他過去吃饭的交情了。
油盐酱醋都沒有,饭桌上三人就给凑了钱,让吴丽去村头代销店买上,祁云跟周国安吃過饭就上山砍柴去了。
虽然中午這点休息時間是给大家休息的,可祁云他们现在家裡啥也沒有,便是柴火都不够多烧两天的,要是不提前上山砍点晒着,明儿個就沒烧火的了。
夏初,山上的野花一片一片的,空气裡都带着花香,路边的杂草秋冬的时候都会被割得干干净净,几乎每片山地都跟被剃了光头似的,第二年长出来的草也就称不上杂乱了,高度也就小腿一半左右。
山林是属于集体的,砍树都需要村长批准,不過拣点柴倒不碍事,只要别故意伤到树木就行。
捡柴最好的季节其实還是秋冬,干枯的枝桠那时候最多,现在初夏枝叶茂盛,祁云跟周国安只能砍些灌木树丫之类的折成一截一截的用草绳绑成一捆,然后或拎或扛的搬回家先在院坝裡摊开晒上,等上個一两天才能烧。
“噗哈哈,老祁,之前我可真沒想到你也会有现在這模样。”
周国安喘着气拎了两捆柴火,祁云扛了一捆,略大,因为都是湿的,压在肩膀上沉得不行。
周国安走在后面,看见弓着背头发凌乱满脸狼狈的祁云,突然就哈哈笑個不停,也不怕笑得沒了力气闪着腰。
祁云喘了口气,对着天翻了個白眼,然后抬腿作势要揣這個二货,“我现在、什么样?也不看看你自己。”
周国安用手肘蹭了蹭流到眼皮子上的汗水,嘿嘿的继续笑。
回来的路上祁云他们碰上了从另外一條岔路走過来的江画眉跟江河两姐弟,两人都用大竹筐背着两背篓青草。
上午祁云跟村裡妇人唠了一上午的嗑,也知道這应该就是打来喂鱼养猪养马的,這草交上去也是要算工分的,倒是沒想到這对姐弟這么卖力,大中午的都跑去打了两背篓草。
祁云以前听祖父說他们那会儿早上去上学之前都得打几背篓草才能去上学,那会儿草可不好打,路上的草皮几乎都被剔光了,为了能不耽搁上学,他们就在背篓下面折上几把枝桠撑着,就在面上铺一层草。
小时候觉得自己聪明,把家裡大人给骗了一回又一回,可等长大了才知道,原来那是父母早就知道,只是看他们忙着去上学,這才回头自己抽空去山上打了草将任务给交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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