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蛤蜊
什么活人死人的,他在說什么呀?
师无疑沒說话,可左手已经按在青铜剑柄上。
其实是死是活,他本不大在乎。
但隐瞒真实身份混迹在人世间,必有所图。
小鱼与他关系亲近,不得不防。
牧鱼傻了。
野道士怎么可能是死人呢?
小时候他還抱過我呢!他身上热乎乎的,软绵绵的,心跳那样清晰……
天热了会出汗,天冷了会发抖,怎么可能不是活人?
但……
回想起小时候,牧鱼忽然后知后觉发现了一個問題:
记忆中有野道士的身影开始到现在也有十多年了,自己从個奶娃娃长成大人,可野道士,却好像一直都沒变。
十多年過去了,他的身形一如往昔,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沒少几條!
時間在世间所有人身上留下了痕迹,却好像唯独漏了他。
牧鱼的眼睛慢慢睁大,忍不住从后面探出头来,“你该不会真的得道成仙了吧?”
师无疑冷笑,“世上哪有什么成仙。”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都舍不得权势富贵,倾举国之力遍访名山求仙问道。
又有秦始皇遣徐福往东海仙山,留下种种传說。
可最终有谁真正万寿无疆?
历代帝王尚且如此,更何况凡胎俗子。
所谓的仙,不過是虚妄。
与其說是“仙”,倒更像是人们对于死后世界的美化和幻想。
“生如何,死又如何?”野道士笑呵呵。
一阵风自林间穿過,吹起他的乱发,飘飘荡荡,恰似荒野枯草。
野道士踱了两步,望着山下渐行渐远的土豪一行人,“你看的世人争名逐利浑浑噩噩,虽生犹死。”
他抬手,虚虚从眼前一排排墓碑上划過,“生前豪宅千万间,死后不過一尺宽。你在看他们长眠此地,却有生人来探,虽死犹生……”
野道士抄着袖子,视线越過后方松林,虚虚望向远方。
“贫道也不過天地一沙鸥,沧海之一粟,行得一日,且算一日吧!”
牧鱼儿时见野道士比较多,也曾听他天马行空說過许多不着边际的话,其中大部分都已淡忘了。
或许是因为当时年纪小,他的世界尚且懵懂一片,处处空白,自然品不出什么味道。
如今年纪渐长,经历渐丰,再听這话,却觉得头顶好像被人重重一击,刹那清明。
师无疑沉默片刻,虽沒再說什么,可紧绷的身体已经慢慢放松了。
野道士浑不在意的冲他摆摆手,又倒背着手极力远目,果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
然后下一刻,野道士忽然长叹一声,抱头蹲在地上。
“好饿啊……”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响亮地叫了一声。
牧鱼:“……”
师无疑:“……”
世外高人的滤镜瞬间粉碎。
牧鱼忍不住吐槽,“你能哄得那些大款消费,怎么连顿饭也沒混上?”
野道士挺拔的身躯瞬间垮塌,捂着肚子委屈道:“本来他们是要請我赴宴的,可你小子突然记出现……”
牧鱼:“……”
打扰您吃大席,真是对不起啊!
“行了,走吧,回家我给你做。”
牧鱼无奈道。
野道士立刻从地上蹦起来,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兴冲冲道:“走走走,回去吃锅巴饭!”
他口中的锅巴饭是老牧头儿在世时经常做的家常菜,比外面多了很多自创的成分,有点像另类炒饭。
做之前要先用米饭做出焦黄酥脆的锅巴,掰成小块后跟腊肉和各色配菜一起炒。
上桌后锅巴的边缘和外壳浸润油脂,似油煎,微微透亮,尤其香脆可口。
吃的时候一口锅巴一口菜,咔嚓咔嚓,十分享受。
若是讲究的,還可以煮一碗青菜肉丸汤,把掰碎的锅巴扔进去浸泡。
待到外面吸饱了鲜美的汤汁,内裡却還脆脆的,一口下去,两种享受。
除了费工夫,沒别的毛病。
牧鱼就斜着眼看他,皮笑肉不笑道:“您老還真不挑嘴。”
這么讲究,沒饿死真是奇迹!
走到停车场,野道士看着那辆九成新的面包车吹了声流氓哨,十分欣慰。
“鱼啊,出息了!”
牧鱼有点小骄傲,摸摸鼻子,“還成吧。”
野道士本想上副驾驶,结果還沒开车门,就觉眼前一晃,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师无疑突然稳稳当当坐在了上面。
师无疑熟练地系好安全带,冲他微微颔首,露出胜者的微笑。
野道士:“……”
這小子好让人手痒。
是鬼了不起啊?
可以穿墙了不起啊!?
牧鱼发动车子,从主驾驶上探出脑袋来催促,“上车呀。”
野道士憋憋屈屈爬到后面去,到底不甘心,伸出指头戳戳副驾驶座,酸溜溜道:“防我啊?”
师无疑毫不犹疑地点头,“嗯。”
一般人大多不会這么当面揭穿。
而一般人显然也不会当面承认。
但鉴于两位当事人可能都不是一般人,甚至不是人,于是事情就這样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野道士直接给气笑了,“老话怎么說来着,永远也不要用后背对着敌人。”
师无疑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施施然道:“对鬼而言,沒有什么前后之分。”
想用哪儿看用哪儿看。
野道士:“……”
我竟无法反驳。
牧鱼听着他们你来我往斗嘴,叽叽呱呱的,活像拉着一车鸭子,就很无奈。
這俩人怎么刚见面就不对盘?
“你们就不能正常对话?”
师无疑和野道士在后视镜中对视一眼,齐齐发出一声冷哼。
牧鱼:“……”
呵呵,還挺有默契。
面包车内的气氛一度极其扭曲。
稍后到了翡翠园,野道士又开始欣慰:
“鱼啊,大房子也住上了?”
說到大房子,牧鱼也很开心。
“我和师无疑一起买的,可惜他的名字沒法上房本。”
能赚到那么多钱,师无疑功不可沒。
野道士下意识看向师无疑,结果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他甚至从视线中品出一种冷记嘲热讽:
我帮小鱼买房,你呢?
野道士:“……”
我能蹭饭……
干!
他尴尬地挠了挠脸,突然想起来什么,把手伸进褡裢裡掏啊掏,“对了,我還给你带了礼物……”
還沒說完,就听“哐啷”一声响,好似重物坠地。
牧鱼和师无疑低头一看,“……”
竟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尖儿入地三分,斜斜立在风中,十分稳当。
野道士哎呀一声捞起来。
抬头看到牧鱼和师无疑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理直气壮道:“我一個道士,出门在外带把小刀很正常!”
牧鱼崩溃:“哪裡正常?!”
這玩意儿是管制刀具吧?
而且哪裡小了?!
野道士指着师无疑腰间,“他不也带着嗎?”
比我的還大還长!
牧鱼:“人家那是陪葬品!你呢?”
话說你到底死了沒?
死了的话,我给你补個更大的!
野道士沒事儿人似的抄起袖子,溜达达往裡走。
稍后做饭时,野道士终于从褡裢裡摸出来两支人参,故作随意地往前一递:
“哝,拿去炖汤。”
人参不算特别粗大,但首尾俱全,纹理分明,香气极正,显然是极寒之地长出的上等野山参。
如今市面上流通的大多是人工培育的品种,這样的好货,基本還沒挖出来就被隐秘交易了,常人根本见不到。
牧鱼呀了声,惊喜道:“你挖的?”
這么好的东西都能救人了,煲汤是不是忒浪费了点儿?
他的情绪从来都是外露的,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直白得可爱,会使引发這种反应的人很有成就感。
野道士越发显得云淡风轻,抬着下巴瞅了师无疑一眼,洋洋自得,“嗯呐!”
他经常炼丹,为了追求更好的效果,大部分药材都是亲自去原产地挖来的。
這类东西普通人难得一见,可对他而言,也不過多费点工夫罢了。
见牧鱼翻来覆去地看,师无疑忽道:“我曾见過更大更好的。”
在现代文明急剧扩张之前,野物随处可见。
似此等品貌的,完全上不得台面。
牧鱼很捧场,“真的嗎?好厉害。”
野道士嗤之以鼻,迅速拆台,“见過有什么用,那我還见過登月卫星呢,也能弄来?”
师无疑:“……”
怎么办,有点想砍人。
稍后三“人”坐下吃饭,野道士问起牧鱼的近况,后者就跟开了话匣子似的,叭叭說個不停。
上到生死攸关的大事,下到哪天去买菜时发现朝霞很美,他都事无巨细跟野道士分享。
野道士就很配合的听,偶尔点头、惊叹,引着他不断說下去。
师无疑发现今天的牧鱼跟平时的很不一样,更柔软,像开了盖子的蛤蜊,嫩呼呼的。
又似像终于见到了大狗的小狗仔,那样高兴,那样迫不及待地分享见闻,并迫切地渴望来自对方的肯定。
记“我還拍了照片呢!”
說着,牧鱼就兴冲冲站起来,跑去厅拿手机给他看,看那天买菜路上遇见的漂亮朝霞。
野道士笑呵呵等着,中间转過脸看了师无疑一眼。
或许,我错怪他了。
虽然看上去有点不着调,但总体来讲,還是位颇负责任的长辈,师无疑想。
然后下一秒,野道士就挑衅般冲他挑了挑眉。
小子,你還嫩着呢。
师无疑:“……”
嗯,是個老混蛋沒错了!
等吃完饭,牧鱼自己的经历也說得差不多,便开始问野道士刚才的事。
“那人是想迁坟嗎?”
迁坟可是大事,一般人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考虑的。
野道士摸了摸下巴,突然伸手在牧鱼脑袋上使劲揉,一脸享受地呼噜毛。
“說起這個,或许還真是你的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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