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梨园(一)
自打省广场舞大赛的视频流传开之后,牧鱼的饭馆裡每隔几天都会来几個奇奇怪怪的食。
有的說要签约他和师无疑当網红:
“团队都是现成的,一年狂赚几百万那都不叫事儿……”
還有的干脆就說是媒体人,“你们俩资质很不错,跟着我略培训两天,去剧组混個角色不成問題……”
牧鱼都挨着问了。
前者的網红制作公司都是杀鸡取卵,直接撵出去;
后者听說要先交若干培训费后,也撵出去。
师无疑由着他安排,只是私底下会笑,說他白操心。
牧鱼嘟囔,“问问嘛,又不犯法。”
万一白给钱呢?
师无疑:“……”
想得還挺美。
最近师无疑還在忙广场舞比赛的事。
他已经有点后悔了。
沒想到這事儿就跟打怪升级似的,区级的结束了有市级,市级结束了上省级,省级结束了……竟然還有全国级!
听說全国广场舞大赛已经是第三届了,国家非常重视,每省只选拔两支参赛队伍,到时候還会有一個频道现场直播呢。
翡翠园团队的众人相当兴奋,省队取胜后還特意凑份子大摆庆功宴……弄得师无疑想辞职都說不出口。
牧鱼每每提及就乐不可支。
這算什么?
一不小心闹大了?
不過国家级比赛自然非同凡响,且不說竞争激烈,光审核就很严格,年龄、籍贯、身份证号等等,全都得填写。
师无疑這個黑户直接就被卡在报名阶段。
他沒户籍呀。
“我,鬼,不干了……”
這话也不好明着跟大家說。
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万一吓出個好歹来,担不起這责任。
牧鱼就替他编了個理由,說师老师社恐,就不当带队老师了。
被迫社恐的师老师:“……”
行吧。
理由有效就行。
然而,事实证明,理由无效。
众老头儿老太太不干。
糊弄鬼呢?
我們是老,不是傻。
他在大场馆面对几千号观众的时候可一点儿沒社恐。
“沒小师的领导可不成!”
“对嘛,哪怕他不上台,可每次比赛都跟着,往台下一杵就跟定海神针似的,我就觉得這胳膊腿儿啊,都老有劲儿!”
“可不是,你要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
好么,還非他不可了。
牧鱼笑得不行,私底下沒少挨师无疑的脑崩儿。
最后他被弹出個折中的法子:
带队是不可能带队了,那就当個后勤吧。
后勤主办方不大管,临阵换人也是可以的。
阿姨们就都怂恿牧鱼也跟着去。
“小鱼也去嘛!”
“就是,难得政府给经费,能报销呐!”
得比两场呢,這一来一回,少說也得四天了。
男朋友哪儿能分居两地呢,跟着,都跟着!
牧鱼扭捏一番,美滋滋加了自己amp3034记0名字。
哎呀,活了二十年,也算薅政府羊毛啦。
“什么事儿這么美?”许久不见的赵长书推门进来。
正在后面灌香肠的牧鱼笑嘻嘻說了,又问:
“刚蒸好的香肠,有五香和麻辣的,给你切一盘尝尝。好吃的话,等会给嫂子和斗斗带点。”
快過年了,饭馆裡开始卖年货,自己灌的纯肉香肠、风干鸡鸭、卤味卖得格外好。
康城的冬日漫长而寒冷,不供暖的阳台完全可以当冰箱用,這些干货挂在那裡一冬都不会坏。
皮蛋和腌蛋销量也不错。
康城人逢年過节都喜歡用姜醋汁拌個皮蛋豆腐,简单快捷又能充数,非常好用。
或者切一盘腌鸡蛋、腌鸭蛋,黄澄澄的,好吃又好看。
赵长书点头,把手伸到中间的炉子上烘了烘,“来一盘,還有腌鸡蛋嗎?流油的给我切两個。”
大部分人都爱吃腌鸭蛋,可他就爱吃腌的咸鸡蛋,总觉得鸭蛋有点味儿。
赵长书又叫了两個干豆角肉包子,美滋滋挑了嫩嫩的蛋白吃,又喝了口小酒,這才郑重地品味蛋黄。
他喜歡把好吃的放到最后吃,有种苦尽甘来的欣喜。
“两位這两天有空嗎?”吃到一半,赵长书问道。
這是来活啦!
牧鱼和师无疑对视一眼,“怎么啦?”
赵长书唉声叹气道:
“是這样,我有個老乡前段時間在隔壁市拿下一块地皮,想改建成大型商超,可要动工了才知道被坑了……”
那老乡叫徐沫,拿下的那块地皮上還有几栋老建筑,就想找工程队来推倒了重建。
冬天拆迁,正好春天暖和了开始动工,一点不耽搁正事儿。
结果,本地工程队沒有一個敢接的……
前两天他在老乡群裡发了飙:
“妈了個巴子的,我說怎么這块地皮拿得這么顺利,感情那群混账王八蛋合起伙来坑我這外地人的。”
情绪之激动……简直隔着屏幕都能看见漫天飞舞的唾沫星子。
一开始徐沫還觉得奇怪:
拆迁這個活儿不难,盖房子不会,拆房子還不会嗎?
他给的钱也不少,为什么大家一问要拆迁的地方就脸色大变,直說不敢接?
后来有個本地搞拆迁的看不下去,偷偷告诉了他真相:
“兄弟,你外地的吧,這是让人做了個扣套啦!”
徐沫這才知道,那條街中间的一家老戏院闹鬼!
“具体情况不清楚,反正听說好像是民国前后来着,当时满园子来看戏的人都被毒死啦,還有個上吊了……”
真是想想就惊悚。
闹這么一出之后,原本好好的戏园子就萧條了。
后来时局动荡,又是打仗,又是清算的,根本沒机会调整,彻底荒废。
架不住那地段好啊,老市中心稍偏一点,怎么也能算二环,流量十分稳定。
于是发展市场经济之后,也数次有人心痒难耐,想盘活。
可一到晚上,那空荡荡的戏园子裡竟就有人咿咿呀呀吊嗓子。
你想啊,那记纯木老建筑本来就幽暗深邃,大晚上的连点月光都透不进来,黑咕隆咚一大片裡传来细细的一声唱腔,多吓人!
戏园子本该是才子佳人暧昧旖旎之所,无数风流韵事就诞生其中。
可越是這样的地方,一旦闹起鬼来,也越吓人。
建国后曾有人不信邪,半夜跑去装大胆,结果当场吓疯了一個,那地方就越发出名的邪乎了。
本地人都知道這事儿,所以城市改造這么多年,周边地带全部开发了個遍,唯独沒人敢碰那條街。
新换届的领导班子不信邪,舍不得浪费资源,又想做出点政绩来,就把招标的范围扩大到省外,果然就有人上钩了。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真一点不夸张,就一宿功夫,一宿,”赵长书比了個手指头,“老徐起了满嘴潦浆泡,眼窝子都瞘偻了,判若两人呐。”
涉及地产开发的行当最怕搁置,一搁置,资金链准断!
为了建那個商城,徐沫几乎把身家性命都压上了,還跟银行贷了款。
這边工程进展不下去,银行可不体谅你呀,该催的利息一分不能少。
若再沒有进展,只怕徐沫跳楼的心都有了。
光是這么听着,牧鱼已经开始头皮发麻。
他那点房贷都时常觉得沉重,更何况這种大买卖。
“最近,老徐见天在群裡骂娘,還跑到那边政府闹了一场,可合同都签了,贷款也批了,白纸黑字明明白白,能怎么样!”
赵长书也觉得那边太不做人了。
這分明就是杀猪盘啊!
如果徐沫能把這事儿搞起来,他们不光摆脱一個烫手山芋,還能带动当地就业和gdp。
就算這事儿砸了,還能捞一把定金和银行贷款利息呢。
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狠,太狠了。
师无疑忽然嗤笑一声,引得牧鱼和赵长书都看他。
他是想起来当年的朝廷。
似乎也是类似的套路。
当年义军還沒搞出大名堂的时候,朝廷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這回事。
可一旦有了点战绩,就在朝堂上表彰。
不到真山穷水尽了,也不给调拨粮草……
如今看来,虽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各行各业都变了,又都似乎沒变。
牧鱼追问:“那现在怎么样了?”
赵长书說:“老徐不信邪,从咱们当地叫了一队拆迁過去,也不大顺利,今天一大早就在圈裡找风水师……”
师无疑看了他一眼,“你倒积极。”
赵长书一怔,忽然摸着脑袋嘿嘿笑起来,“哎呀就知道瞒不過您,我就实话实說了吧,我也在那商城裡投了点钱,原本說好的事建成之后分给我几個铺面……”
他一开始想的也挺好:
回头那几個铺面一個拿来卖他们赵家的烧肉开连锁,其他的每年光收租就够了。
可计划沒有变化快。
万万沒想到啊,别說建成收租了,地皮上的老房子能不能拆掉都成問題!
牧鱼想了下,“那行,過两天我們去看看。”
赵长书松了口气。
這两位的真本事,他是亲身驗證過的,只要肯答应去,基本這把就稳了。
“对了,”赵长书又小声道,“都不是外人,我提前跟两位交個底记,老徐如今手上只怕沒闲钱。”
牧鱼和师无疑瞬间给他表演了变脸。
大過年的,让我們出白工,你良心大大的坏了!
赵长书:“……”
现实可以,但不要這么露/骨好不好?
他清了清嗓子,“可有的东西他比钱好啊!”
牧鱼眯起眼睛,抱着胳膊后退一步,满脸嫌弃,“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进了传销窝了?”
师无疑也不研究广场舞了,看上去随时准备把他丢出去。
赵长书梗着脖子跳起来,“我是那种人么我?!”
牧鱼和师无疑毫不迟疑地点头。
只有赵长书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赵长书噎了半天,“我的意思是,两位与其要钱,倒不如要间铺面。說老实话,那個地段确实好,以后不管是出租還是自用都不错。”
如果人生沒有大追求的话,光靠那两间铺面的租金都够躺平過下半辈子了。
牧鱼眨眨眼,“你這算不算胳膊肘往外拐?”
好地段的铺面多贵呀,他们如今的收费還沒那么高呢。
他和师无疑自然沒意见,可徐沫能干嗎?
赵长书颇有几分厚颜无耻的說:“不怕两位恼,說来這事儿還是我們占了便宜……”
如果真闹鬼的话,外面的大师有沒有真本事暂且不提,必然也坐地起价,一间铺面的价值未必填得满胃口。
关键是现在徐沫掏不出来。
赵长书仗义归仗义,同时也有属于商人的精明。
如果能用一两间铺面把這两位大师绑到自家船上,還愁以后的发展嗎?
血赚!
师无疑盯着赵长书瞅了半天,直到把他看的浑身发毛才幽幽道:“果然无商不奸。”
不過话說回来,這当爹的這么奸猾,斗斗那小胖子怎么憨登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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