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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各斯中心主义

作者:未知
林知夏一溜烟跑向了苗丹怡, 非常友好地和她搭讪:“你好,我叫林知夏,我是温旗的同学。 ” 苗丹怡拉起林知夏的手, 直接在林知夏的掌心裡写出“苗丹怡”三個字,当作她的自我介绍。 苗丹怡還說:“我知道你。你是年轻的天才女孩,我见過很多天才是男孩……” 林知夏莞尔一笑。 温旗背对着两位女生。他甚至沒和林知夏打招呼。他与林知夏认识不到半個月,两人說過的话不超過二十句,微信聊天记录加起来也填不满一個手机屏幕。 温旗搞错邮件的那天晚上,林知夏给他发了一條消息:“你要不要和学姐聊一聊?” 這條消息, 从本质上来讲, 是在向他索命。 所以,他沒有回复。 本周一到周五,他請假不去实验室, 林知夏又问他:“你身体還好嗎?” 他答非所问:“我在家看书。” 林知夏回了個竖起拇指的颜表情。温旗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于是,他们双双陷入冷场, 谁也沒有再开口讲一句话。 今天下午, 林知夏、江逾白、苗丹怡三個人像是约好了一样跑来温旗家裡做客,這让温旗焦虑得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他把三位同学带进寝室,收下江逾白送给他的一份午餐, 這才想起来自己還沒吃午饭。 强烈的饥饿感来袭, 温旗扶着一把椅子坐下, 空气如死寂般沉闷, 他试着讲了一個物理学的笑话:“拉格朗日力学和哈密顿力学都比牛顿力学好嗎?不, 他们等价,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知夏也觉得有趣, 同样“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苗丹怡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 而江逾白表现得十分沉稳安静, 仿佛這世间沒有一個笑话可以打动他。他和温旗闲聊了两句, 总能找到话题的切入点。温旗坐如针毡,不得不說:“你们先聊,我去做饭。” 苗丹怡忙說:“我帮你。” 林知夏接话道:“我和江逾白也来帮你。我可以洗菜切菜……对了,我還想和你讲一讲aishwarya的事情,你好像沒有收到我的邮件。” “可能是沒看到,”江逾白似乎在帮温旗圆场,“学校的邮箱裡堆满了各种邮件。” 温旗沒做声。他走向了厨房。 * 宿舍的公用厨房面积不大。 四個人站在厨房裡,空间有些拥挤。 温旗拿出了一盒蔬菜和牛肉。林知夏动作麻利地洗菜,温旗就在一旁切菜。江逾白站在不远处,用抹布擦拭一张餐桌,而苗丹怡坐在一把椅子上,低头回复着手机消息。 苗丹怡的男朋友孙大卫发来一句话:“苗苗,你還跟朋友在外头逛街呢?” 苗丹怡倾斜手机屏幕。江逾白的视力极好,恰巧瞥见了她的聊天框,他一言不发,苗丹怡就问他:“你要怎么跟孙大卫讲?” 江逾白低声道:“你应该先和他谈一谈。” “谈啥呀?”苗丹怡一手撑腮。 她眼神嘲弄,语气漫不经心:“就是你跟孙大卫讲的吧?让他给我找一群家庭教师,啥意思啊?都给我整懵了。我成天待在家裡头学习,费了老鼻子劲,才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可真有你的啊,挺帅一小伙,心比乌鸦還黑。” “要是家教不适合你,”江逾白建议道,“你也可以提出来。你把话闷在心裡,对你,对他,都是弊大于利。” 江逾白的情绪和气质都像千尺深潭一样宁静,给人一种非常可靠可信的感觉——這种特殊的品性在年轻男孩子的身上并不常见。 更何况,江逾白還在勤勤恳恳地擦桌子。 江逾白非常爱干净。他沒放過任何角落,擦桌子擦得比饭店服务员還专心。 苗丹怡和江逾白闲扯的时候,林知夏也在和温旗讲话。 林知夏轻声问道:“温旗,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总是不愿意回答我的問題 ?你也很少回复我的微信。我和你讲话,讲十次,你最多理我一次……” 温旗用一块带着油污的抹布狠狠擦了一把脸。 他的脸,顿时变得很脏,很脏。 林知夏微微蹙眉,更难理解温旗的内心世界。 這是怎么回事呢? 林知夏原本以为她和正常人的距离很近了,沒想到,升入博士阶段之后,她再一次对正常人的行为感到困惑。 她暂时抛开疑虑,开门见山地說:“据我观察,我們的导师工作很忙,他根本不在乎那封邮件。aishwarya学姐是真的生气了。你可以在组会上向她道歉……其实,我应该承担主要责任,如果我沒有问你,你就不会写邮件了。” 温旗却不這样认为。 想当初,是他先在林知夏面前提起aishwarya被投诉了。如果他不說,林知夏就不会知道。如果他沒有发错邮件,aishwarya更不会火冒三丈。 他才是主要责任人。 林知夏洗完一盆白菜,又說:“你的论文贡献被删掉了,我在想办法补救,我手头有一篇论文快写完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我這篇也能发nature,你可以做第二作者。” 温旗严词拒绝道:“别了,别拿第二作者补偿我。” 他的腔调非常急促窘迫,林知夏误解了他的意思:“你有其它解决方案嗎?aishwarya学姐那边,我会继续跟进的。小时候经常有人骂我是怪胎,我能理解学姐看到‘恶毒女巫’這個词的时候,心裡有多不舒服……你转述了本科生的话,只是在描写一件客观事实。我相信你,你主观上并沒有恶意,你愿意和我一起找aishwarya学姐聊天嗎?” 温旗发出一阵低叹。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间涌出,沾在雪白的塑料菜板上,翠绿的白菜都被染红了。 温旗一边走神一边切菜,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手指。他赶紧打开水龙头,冲洗血迹,林知夏喊了一声:“温旗的手被刀割破了。” 温旗莫名其妙地撒谎道:“划了一條小口子,不流血了。” 林知夏随口說:“那就好。” 温旗扭過脸,丝毫不敢看她:“我房间有创口贴。” 林知夏认真严肃地說:“我陪你去寝室拿创口贴。” 温旗摆手:“锅裡有一條鱼,你在厨房看火。” 最后,江逾白陪同温旗走回寝室,公共厨房裡只剩下林知夏和苗丹怡两個人。 林知夏给红烧鱼加了一点调料,苗丹怡来到她身边,问道:“你在家经常做饭啊?” “对呀,”林知夏半低着头,略带一丝骄傲地說,“我现在会做很多菜了。” 林知夏的皮肤养得极好,肤质白皙剔透,细看也仿佛沒有毛孔。她的五官十分精致,双眼尤其漂亮 ,光彩莹然,顾盼生姿,睫毛浓密卷翘,就像乌黑的蝶翼,唇色红润水嫩,就像娇艳的玫瑰花瓣。 她和苗丹怡讲话的时候,距离灶台很近,热气不断蒸发,她的脸色微微泛粉,白裡透粉的脸颊越发惹人怜爱,苗丹怡就问:“江逾白让你在家做饭给他吃嗎?他咋能這样啊。” “沒有,”林知夏辩驳道,“我和江逾白沒有住在一起。” 苗丹怡连忙解释,她和男朋友同居了,所以,她想多了。她详细地介绍了自己的来历,瞬间拉近了她和林知夏的关系。 林知夏点头,又问:“马来西亚是什么样的,你会說缅甸语嗎?” 苗丹怡很诚实地描述道:“我妈妈是缅甸人,在我小时候走了,我住在马来西亚。我爸爸开公司,我有四個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我六岁上私立学校……” “四個兄弟姐妹?”林知夏想当然地說,“会很热闹吧。” 苗丹怡的唇角弯起一個弧度。 林知夏握住锅铲,又给红烧鱼翻了一個面。 油烟味向外飘散,厨房的窗户蒙着一层雾。苗丹怡搅拌一碗鸡蛋,說是要做一顿拿手好菜。她很久沒下厨了,热油锅时,迸溅的油滴,沾在了她的手背上。 “溅到你了,”林知夏忙问,“你疼不疼?” 苗丹怡沒来由地說:“你是很特别的一個聪明人。” 林知夏眨了眨眼睛。 苗丹怡抿唇笑了:“你和江逾白感情很好啊。” 林知夏与她互相吹捧:“你和你男朋友感情一定也很好。” 苗丹怡撇了撇嘴:“他不喜歡我,我不讨厌他。” “什么意思?”林知夏虚心請教。 這個错综复杂的局面,让林知夏想起了谭千澈学长。 林知夏表现得温柔可爱又体贴,在她的面前,苗丹怡压抑许久的话匣子一瞬间打开了:“他有钱,我爸爸沒钱了。我的同学聪明,我是笨人。我拿不到奖学金,一年学费生活费几万英镑……” 林知夏理顺了前因后果:“你让男朋友支付你的学费和生活费嗎?” “你听過sugar daddy(糖爹)網站沒?”苗丹怡的声调渐渐低沉,“有個句子能概括……啊,想起来了,透過现象看本质,各取所需。” 苗丹怡這一段话给林知夏带来了极大的震撼,甚至超越了她当年见证過的谭千澈风流史。她的《人类观察日记》又有了崭新的素材。 林知夏忍不住问:“你是哪個专业的学生?” 苗丹怡撒谎道:“哲学。” 林知夏握住菜刀,切开一只西红柿:“你刚才說的话,很符合‘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定义,逻各斯中心主义用词汇和语言作为根本表述,代替外部现实……” 苗丹怡随便讲了個“哲学”,哪裡想到林知夏上来就和她讲专业名词。 红烧鱼在锅裡被煮得滋滋响,苗丹怡屏住呼吸,道:“你要骂我?” 林知夏摇头:“我几乎不骂人。” 她们的谈话沒再持续下去。 因为江逾白和温旗回来了。 林知夏差不多做好了午饭。她把饭菜都盛出来,摆在餐桌上,還将那一份煲仔饭热了一遍,用瓷碗装好端给温旗。他们四個人围桌而坐,就像同学聚餐一样,特别和谐地吃了一顿饭。 期间,林知夏反复询问温旗:“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們去找学姐聊天。” 温旗捂着嘴不讲话。 江逾白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說:“下周五,你们的导师請客吃饭,你和林知夏、学姐三個人可以提前到场,找机会聊天。哪怕你们聊得不顺利,等你们的导师来了……” 江逾白還沒說完,林知夏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她一拍桌子,豪迈道:“好计策!那就這么定了。” 无人反对林知夏。 林知夏轻而易举地敲定了方案。 饭后,江逾白和温旗去洗碗,林知夏和苗丹怡坐在桌边。 苗丹怡的裙子腰带是一根细绳。她把细绳抽出来,打了個结,林知夏突发奇想,就和她玩起了翻花绳的游戏。 玩着玩着,出于好奇,林知夏偷偷问她:“什么叫sugar daddy(糖爹)?” 苗丹怡笑着回答:“有钱的男富豪,和名校女大学生约会,给她们付学费和生活费。” 林知夏懵懂地问:“這种情况常见嗎?” “很少见,微乎其微。”苗丹怡手指翻飞,勾出一只蝴蝶结。 林知夏的指尖挑起绳子:“有沒有sugar mummy(糖娘)網站?有钱的女富豪,约会名校男大学生。” “沒有吧。”苗丹怡說。 林知夏若有所思。 苗丹怡打趣道:“你想建一個sugar mummy網站?” 林知夏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我正在尝试用‘解构主义’分析問題。” 苗丹怡“啊”了一声,林知夏更详细地解释道:“解构主义的意思是,看似固定、不变的结构是可以被重塑的,从新的角度出发,就能衍生新的意义,解除中心化的固定思想……我又想起了区块链的构造,区块链的核心理论也是‘去中心化’。” 苗丹怡沉默不语。 林知夏滔滔不绝。她从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谈到解构主义,又谈到卡尔·波普尔和托马斯·库恩的科学哲学理论,讲到后来,她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些,江逾白和温旗都听得清清楚楚——不過,他们完全听不懂林知夏的哲学名词。 * 這一天傍晚,回家的路上,林知夏牵着江逾白的手 ,对他讲出心裡话:“我觉得,我遇到的人和事越来越复杂了。小学和中学,大家的目标都只是学习,在学校裡,過着按部就班的生活。” 江逾白应声道:“现在還不算复杂。等你博士毕业,出了校门,经常要和别人打交道……” “我懂,”林知夏抱住他的手臂,“韦若星学姐跟我讲了,大学教授很忙,要联系学校、企业、各级单位。教授的工作沒有我想象中那么轻松。” 她自言自语道:“我应该能适应。我想做的事情,都能做成。” “当然,”江逾白给她鼓劲,“我永远支持你。” 也会永远保护你。他心想道。 林知夏却表现得很独立。 江逾白提议,他陪她参加导师晚宴,但她委婉地拒绝了。 林知夏认为,她能妥善地处理這件事,平息组内的纠纷,修复大家的关系。 她的第一步计划实施得很成功。aishwarya学姐答应了她的請求。晚宴举行的当天,aishwarya提前半小时抵达餐厅,与林知夏、温旗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长桌上盖了一层白布,银质刀叉、餐盘摆放整齐,蜡烛幽幽地闪着火苗,悬挂于天花板的吊灯光辉璀璨。林知夏的座位刚好位于吊灯底下。她喝了一口柠檬水,润了润嗓子,语气欢快地向学姐打招呼。 今天晚上,林知夏化了淡妆,身穿一條浅黑色的渐变星空长裙,還戴上了江逾白送她的心形项链——她的装束令人惊艳。aishwarya学姐看了她几秒钟,夸她漂亮迷人,她笑得更开心了。 然而,转向温旗时,aishwarya的态度严厉了很多。 她不苟言笑地问,温旗为什么要把她被投诉的事情写得那么详细? 温旗只說:“sorry,i am sorry. (对不起对不起)。” 温旗的长相非常英俊。他脸型匀称,鼻梁高挺,眼角微微上挑——這本来是很好的外貌特质,但他偏要扭過脸,只用眼尾的余光偷瞄学姐,给人感觉他很瞧不起学姐。 学姐顿时暴怒,压抑着嗓音,骂出一长串话。 林知夏愣了一会儿,方才反应過来,学姐在說:“你听了本科生的话,就把他们的抱怨当成了事实!你知道我付出的努力嗎?我为每一個本科生制定了培养计划!他们却在背后骂我是巫婆,你還帮他们狡辩。” 林知夏立刻辩解。她相信温旗沒有恶意,她希望学姐冷静。 学姐一点也不冷静。 她要求温旗在全组同学的面前,正式向她道歉。 温旗陷入龟息状态。他低下头,呼吸变得缓慢。 无论学姐怎么刺激他,他都不再回复一個字。 林知夏试图阻止学姐单方面的进攻。 学姐连问她三個問題:第一,学生达不到你的预期,你会不会失望?第二,你能不能控制自己不伤害任何人的情绪?不打击任何人的自尊心?第三,你在实验室裡天天和同等水平的人讨论問題,以为全世界都是聪明人,脱离這個环境以后,你還能对普通学生保持平和的态度嗎? 林知夏斩钉截铁地答道,她不会失望,她能保持心态平稳。人与人之间的差异造就了不同的個体。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够完全符合她的预期。 aishwarya的目光长久地凝注在林知夏的脸上。 aishwarya意味深长地引用了一句網络名言:“just because you are right does not mean i am wrong. (你是对的,不代表我错了)。” 這时候,组内的同学陆续出现。 他们坐在长桌边,低声交谈起来。 aishwarya有意无意地瞥向温旗。 整张桌子上的同学似乎都在看他。 他手肘支着桌面,双手交握,挡在额头之前,众人以为他信教,正在做饭前祷告。 他们组裡還有一個金发碧眼的德国帅哥。那帅哥也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就和温旗一起祷告起来,餐桌上弥漫着神圣祥和的气氛,温旗却突然出声了。 温旗用流利的英文說道,首先,他要向学姐道歉,他发邮件损害了学姐的声誉。其次,他不是故意要写邮件的——除非提前准备了稿子,否则,他沒办法通過面对面的交流来描述一件事。 至于,为什么要把投诉事件写得那么详细…… 是因为他的记忆力太好了。 他說:“对此我深感困扰。” 林知夏仿佛找到了知音:“我懂你,真的很懂你,我也是……我有好多事情忘不掉。” 然而,温旗鼓足勇气做出的解释,并未打动aishwarya学姐。aishwarya的脸色仍然沒有丝毫缓和,直到导师带着他的夫人姗姗来迟,aishwarya方才露出了一丝微笑。 * 這顿晚餐一共持续了两個多小时。 导师压根沒提学术上的事情,他讲了不少大学裡的趣闻——到了這时候,林知夏才发现,导师和他夫人的情商其实都很高。他们轻松地营造出愉快的氛围,好让大家欢聚一堂。 林知夏感觉自己学到了。 不過,温旗和aishwarya学姐的矛盾仍未解决。 聚餐结束后的次日早晨,林知夏给江逾白打了一個电话,问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他建议林知夏不要追求完美的社交关系。aishwarya要求温旗当众道歉,温旗已经做到了,這件事,算是過去了。 林知夏对着手机“嗯”了一声。 過了几秒钟,她忽然說:“学姐像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江逾白声音很温柔地哄她:“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不,”林知夏自我反省道,“我和你刚认识的时候,我有沒有伤害你的情绪,打击你的自尊心?你跟我讲实话。” 江逾白隐隐记得小学四年级时,他的生存斗志就是“打败林知夏”,他梦想亲耳听见林知夏說“江逾白,你好强呀,我输了,你饶了我吧”。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早就忘记了当初的目标。 阴差阳错之下,他听见了林知夏的道歉:“江江江江逾白,如果那时候,我让你难過了,对不起,我……” 他打断她的话:“别說对不起。” 他缓声道:“能从小认识你,我只觉得幸运。” 泪水一瞬间涌上眼眶,林知夏带着鼻音說:“你真好。” 江逾白還沒回应她,林知夏就诚实地說:“我刚才给哥哥也打了個电话。我问哥哥,我有沒有伤害過他,他說我一個月才给他来一次电话,他已经把我从他的记忆裡删掉了……” 江逾白冷笑一声:“沒关系,你下個月再给他打电话,让他猜猜你是谁。” 這一回,林知夏沒有采纳江逾白的建议。 她在书桌前的台历上写道:“多给哥哥打电话,从一個月一次,升级为半個月一次。” * 2012年的十月末尾,林知夏的生活步入了正轨。 研究组内,一切如常。 温旗会在每天早晨八点准时抵达实验室,下午五点收拾东西回家。哪怕刮风下雨,天气阴冷,他从未迟到早退過一次。 他和aishwarya见面,還会相互问好——不過,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交流。 为了补偿温旗,林知夏执意与他合作了一篇论文。她把论文实验的一半工作交给了温旗,温旗确实完成得非常出色。他還完善了林知夏的一個理论推导步骤,用另一個基底来表述推算式。 林知夏接受了他的启发。连续一周,他们都在同一间办公室裡商量论文內容。 温旗发现,林知夏能理解他的所有思路。 哪怕他形容得晦涩难弄,哪怕他描述得零碎残缺,林知夏也能飞快地领悟他的深意。他不再排斥与林知夏交谈。他们的分工协作越发顺利起来。 到了十二月上旬,林知夏的论文初具规模。她把论文提交给导师,导师又帮她改了好几遍,赶在圣诞节来临之前,林知夏把论文投了出去。她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告诉温旗:“我們一定能投中!” 温旗說:“好!” 圣诞节期间,学校放假,整個实验楼变得空荡荡的,欧美国家的学生基本都跑回去過节了,林知夏依然坚守阵地。 出国之前,谷立凯老师曾经对她說,戒骄戒躁,脚踏实地,你一定能成功。 因此,林知夏的学业目标不再是“两年内读完博士”,而是“我要在最短的時間裡做完最多的工作”。 对她来說,圣诞假期与工作日沒有任何不同。她每天依然早出晚归,中午就坐在办公室裡,捧着饭盒吃午饭。江逾白邀請她去伦敦過新年,她拒绝了他,因为她又有了新的研究思路——她更想待在实验室裡解决自己的問題。 新年将近,江逾白与他的朋友们去了伦敦。 2012年12月31日晚上八点,江逾白给林知夏发来几张烟花盛放的照片。他說,他看见烟火就会想起去年八月的那天晚上。 林知夏记得,那天晚上,她对他表白了。 而现在,他根本沒提“表白”两個字,却引发了她的浮想联翩。 林知夏坐在寝室的床上,暗暗地想,江逾白是不是在给她下套? 她摊开一本论文,大脑仿佛分成了两半。 其中一半大脑在想:量子计算机的最大意义是解决量子問題,传统计算机再厉害也无法突破這样的极限。 另一半大脑却在想:我已经有好长時間沒见到他了,這是我作为一個普通人类的忍耐极限。 她拿起手机,给他发送一條消息:“我好想你。” 江逾白秒回:“你看看楼下。” 林知夏惊讶地扔开手机。她跑到窗户旁边,望向地面,只见江逾白握着一束玫瑰站在一盏路灯的下方。凛冽寒风中,他站得笔直,灯光给玫瑰罩上一层朦胧雾色,就像梦中的景象一般亦真亦幻。 林知夏的心脏狂跳不止。 她推开房门,跑向楼梯,像是要和他私奔一样。等到她抓到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微微发凉,她问:“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江逾白有理有据:“听說你最近很忙。” 林知夏信誓旦旦:“我再忙,我也有時間见你!” “是嗎?”江逾白云淡风轻地反问。 林知夏一下子心虚起来,仍然嘴硬道:“嗯嗯,是的。” 林知夏把他牵回寝室,還给他泡了一杯热茶。他脱下外套,仅穿一件衬衣,安静地坐在床边,室内飘荡着玫瑰花的清香,林知夏挨近他身边,问道:“你不是去伦敦了嗎?” “昨天刚回来,”江逾白答道,“我给你带了新年礼物。” 林知夏指了指花瓶:“你的新年礼物,不就是那一束玫瑰?” 江逾白放下手中的茶杯:“不止有玫瑰。” “還有什么?”林知夏和他对视。 江逾白从他的外套口袋裡摸出一個精巧的木盒。他打开盒子,裡面装着一只银色戒指,林知夏惊奇道:“你要向我求婚嗎?” 林知夏穿着一條棉质连衣裙,裙子是最小号,非常贴合她的身体——她把江逾白带上来时,压根沒注意自己的着装,而现在,她猛然钻进被子裡,闷声道:“太早了,我們暂时不要考虑那些問題。” 江逾白掀起被子的一角。 江逾白上了她的床,她還往角落裡躲。江逾白抓着她的手腕,把戒指放入她的掌心:“求婚是将来的事……這是一個小玩具。” “小玩具?”林知夏头顶着被子,复述江逾白的话。 江逾白笑了一下,才說:“你看。” 他触动戒指的一处机关,内嵌的银色圆环重重交叠,這枚戒指变成了一颗天文星球,每一條银环上都刻着英文单词。 林知夏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天文球:“好神奇。” “喜歡嗎?”江逾白问她。 “喜歡。”她双眼忽闪。 江逾白再次按动机关,天文球变回了戒指的模样。他說:“這是十六世纪德国人设计的天文球戒指。我找了伦敦的公司订做,前天我去伦敦,是为了拿戒指。” 林知夏把玩半天,读出戒指上的英文单词,连在一起就是一句:“i love you more than all the stars in the sky(我爱你胜過璀璨星空)。” 她再次翻转球面,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把戒指收好,戴在左手食指上。 或许是因为被子裡空气不流通,她的神智不太清醒。她倒进江逾白的怀裡,他一把搂住她,又低声念道:“夏夏。” 林知夏松开他的衣服。她躺在床上,小声說:“你抱抱我。” 江逾白关了灯,侧躺在她身边。室内昏暗不见光,在黑暗环境的遮掩下,他们自然而然地接吻,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外面开始下起一阵雨,那雨声淅淅沥沥,带着冬风刮過的轻响,砸在宿舍的窗台上。 雨越下越大,江逾白還在亲她。 林知夏轻轻推了他的胸膛,那热度直抵她的掌心。他重归理智的牢笼,暂停一切动作,他說:“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现在嗎?”林知夏說,“外面還在下雨。” 林知夏打开了室内的灯。 光明乍然降临。 江逾白抓起外套,系在腰间,他仍然坐在床上,半靠着床头,颇有种凌乱的美感,林知夏不太懂他這是怎么了。她问:“你不舒服嗎?” 江逾白稍显局促:“我非常舒服。” “真的嗎?”林知夏再三质问。 “真的。”江逾白微微抬起下巴。 林知夏摸了摸他的额头:“应该不是着凉了吧。” 她又和他說了一会儿话,還问他想吃什么、玩什么?江逾白听她提起“玩游戏”,他的思维又飘到了别的地方。他只能說:“我們玩国际象棋吧。” 林知夏把国际象棋的棋盘搬了過来。他们连续交战好几局,江逾白被林知夏杀得溃不成军,片甲不留——他本来還以为,她会给他放水,沒想到她還是老样子。很好,他就是喜歡她這一点。 他逐渐恢复平静。 午夜十二点,新年的钟声从远处传来。 江逾白仍然沒离开林知夏的房间。窗外的那场雨也沒有停。林知夏拍平被子,邀請道:“你要不要和我睡一晚?” 他知道她沒有那种意思。 他鬼使神差地答应道:“好的。” 這一晚,他睡得很不踏实。 学生宿舍的单人床太窄,而他习惯了宽敞的大床。林知夏背对着他睡着了,不存在丝毫戒心。他一直搂着她的腰,可惜温香软玉是一种甜蜜的折磨——若有似无的香气、柔软温暖的触感都在刺激他的感官和神经,让他既亢奋又清醒,哪裡還有一丁点睡意?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2012年的最后一天。 第二天清晨,江逾白起床很早。 林知夏仍然处于迷茫的状态,還未分清现实和梦境,江逾白就說:“我先回家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去我家找我……” 林知夏点了点头,又问:“你昨晚睡得好嗎?” 江逾白回忆昨夜,林知夏靠在他的怀裡,他不小心碰到她的胸口——這实在是很不应该。他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才說:“我睡得挺不错。” 江逾白现在很想回家换衣服,洗澡,补個觉。 林知夏和他打過招呼,目送他离开。 * 圣诞假期之后,本科生迎来了他们的期末考试。 林知夏抽空参加了几次助教培训课程。在培训课上,她又认识了许多博士生、博士后,大大拓宽了交际面。 新学期即将开始,林知夏收到一個坏消息和两個好消息。 好消息是,她和温旗合作的论文发表成功了。她也拿到了属于她的学生名单。 坏消息是,她和印度学姐合作的论文被編輯拒稿了。拒稿的原因也很简单,学姐那篇论文的核心观点已经被另一個科研组抢先发表了——這在学术圈,算是很常见的一件事。 接连几天,学姐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這,大概就是传說中的“蝴蝶效应”。 如果学姐沒有删掉温旗的实验工作,她就不用花時間设计另一种方法。她提交论文的時間,就会早于另一個科研组。 林知夏非常同情学姐,但也沒有办法。规则就是规则,他们只能遵守。 与此同时,林知夏正式上岗。她是本学期《量子计算》這门课的助教——她還有五個同事。六位助教要共同辅导几十個学生,每周为他们分组上课。 比较尴尬的一点是——林知夏的年纪比她的学生都小。她的学生们都是十九、二十岁的年轻人。 ※※※※※※※※※※※※※※※※※※※※ 红包照常发放,感谢閱讀 ———————— 感谢在2020-07-27 08:00:02~2020-07-29 07: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樱樱桃桃、小黑 1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宁愿 138瓶;全世界最好的泰古 100瓶;快到坑裡来! 97瓶;hannah0706 58瓶;磨磨丢丢、周诌、白茶 50瓶;小可爱 48瓶;玉致、嬗姍的珊、我的小鬼啊、裂锦、婷、陆上冰川、cassiereads、小花儿 30瓶;不困 29瓶;淡淡漠染 25瓶;云曦 24瓶;jinx 23瓶;古猴菇、喵帕斯、想吃酸辣粉、verna 20瓶;玥玥七 19瓶;小黑 18瓶;辛辛绝世大猛1、抱幽石、graceyyyy 15瓶;宝蜜 11瓶;馡馡、dandy、再吃一口、lyj、爱读书的喵、anngrass、翌小呆、小皮筋、安琪、savanna、斐、吉裡吉裡、yueyue2100、花道、黍离 10瓶;丰丰、佳佳爱吃土豆、雁吹 9瓶;我已经是一條咸鱼了 8瓶;你杠随你杠 7瓶;亮菁菁、洛清猗、木瓜、一個人享受生活、muraski、安得默 6瓶;熬夜少女不秃头、心水nichkhun、努力学习的萌萌酱、懒惰小狮、啊啊啊风好大、骑着板凳上月球、繁露清音、冰柠檬、小林子violet、拜水、花天狂骨 5瓶;飞扬的豆豆 4瓶;dfy 3瓶;橙黄橘绿、huan、就酱、小呆呆、吃兔子的小萝卜、时七、甜甜甜甜蜜的我、山水有相逢、宵夜同学、yijiatuna、啦啦~、涵嘉瑞熙、今天吃满汉全席 2瓶;萝卜包、46148828、小泡泡、枕书为眠、苜蓿柿子、我要嫁张生、21619175、人间仙子朱正廷、77、陈六六、冬阳、风箱裡的老鼠、沂水之南、昭兮、夜幕下的星空、meaningless﹉、萧靖西、善逸的猪头、清筱、愚鱼姜、水逆退散、鼓瑟吹笙、23109074、雪月、社会我姜哥、emma、爱幻想的淼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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