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机性预测模型 作者:未知 江逾白一直盼望自己能得到竞争对手的认可。 林知夏一点沒掩饰, 也沒有不好意思,就直接說他很厉害,他超级厉害。 她的赞美, 来得突然, 毫无铺垫。 江逾白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努力平复心境。 他甚至告诉自己,林知夏夸赞的不是江逾白本人, 而是《探索宇宙》系列漫画裡的地球军团首领——那個“江逾白”能指引千军万马, 勇闯浩瀚天涯。 漫画裡的情节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江逾白六岁的时候,還会因为迪迦奥特曼激动不已。他会模仿奥特曼双手交叉,假装自己能发出宇宙激光射线。 当年的他, 是多么的不成熟、不理智。 现在, 他十岁了,人也稳重了一些。 江逾白知道,要想获得他人的尊重,必须依靠自身的努力。 为了给林知夏留下深刻的印象, 江逾白提前做足了准备。他特意上網搜索了“物理海洋学”的定义和概念,還下载了沈昭华教授今年发表的四篇论文。 他把论文打印出来,装订成册,放进透明的塑料文件袋裡。他背起书包,衣着整洁, 手上握着塑料文件袋, 俨然如同一位新兴的科研人才。 他的叔叔江绍祺调侃道:“真不愧是我的侄子, 小小年纪,喜歡科学……” 江逾白抬头看着叔叔:“你也喜歡科学嗎?” 当然不喜歡。 江绍祺看见数学和物理就会两眼一抹黑。 作为顶级乐团的小提琴首席, 江绍祺的毕生追求只有完美无缺的音乐艺术。他不厌其烦地练习演奏技巧, 闲来无事时, 他也会自己作曲。 除了小提琴,他還擅长弹奏钢琴和竖琴。 他有這么多闪闪发光的优点,足以掩盖他见了数学就头痛的小瑕疵。 他对江逾白說:“小江,今天,如果我沒来的话,你爸爸会让你的家庭教师、或者保镖陪着你参观大学城。他们哪裡有我健谈开朗?我這么一讲,你有沒有觉得,你叔叔我,简直是全世界最好的叔叔!” 江逾白只觉得他很自信。 江绍祺听不见江逾白的腹诽。他手指勾着车钥匙,跟随江逾白走进停车场。 今天,江绍祺把自己的车开過来了——那是一辆平平无奇的保时捷卡宴。 江逾白快速上车,端正坐好。直到当前這一刻,他才对叔叔吐露实情:“沈教授邀請的人……不是我。她邀請了我的同桌,我同桌顺便带上我。” “什么?”江绍祺惊讶极了。 江逾白還告诉他:“我的同桌,今年十岁。她是天才,智商174以上,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在夸大其词嗎?”江绍祺再次发出质疑。 江逾白严肃地告诉叔叔:“我沒有撒谎。等你见到她,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虽然江逾白表现出一副笃定的样子,但是,江绍祺還是不太相信侄子的這番话。 智商174是什么概念? 普通人的智商一般都在90到110之间,超過140就算天才了……超過174那還是人嗎? 江绍祺猜想,所谓的“天才同桌”,大概就是個反应稍微有点快、脑袋比较聪明的小孩子。 不過,江逾白无凭无据的吹嘘,确实引发了江绍祺的兴趣。江绍祺倒要看看,能让沈昭华教授特邀做客的小朋友,究竟是個什么性格。 這天早晨八点三十,江绍祺和江逾白抵达了大学城。 江绍祺牵着江逾白,走进這所大学的校门。 晨间薄雾笼罩了整座城市,空气中飘散着清寒的湿气。江绍祺观望着大学城的景色,忽然听见一個女孩子喊道:“江逾白,江逾白,你来啦!” 那声音软绵绵、甜丝丝的,還有点奶声奶气,让人联想起夏天的甜品奶糕。 江逾白立刻松开江绍祺的手,展现出一种傲然独立的气质。他面朝着林知夏跑来的方向,特别稳重地回应道:“早上好,林知夏。” 今天的林知夏穿着淡粉色的外套,系着一條浅灰色的围巾。她连蹦带跳地扑過来,见到江绍祺,她很礼貌地打了個招呼:“你好,我叫林知夏。树林的林,知道的知,夏天的夏,我是江逾白的同班同学,也是他的同桌。我和他认识四個多月了……将近五個月。他是我的好朋友。” 江绍祺看着眼前這位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姑娘,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這,就是传說中智商174以上的天才嗎? 說真的…… 完全沒有天才的感觉。 江绍祺望向林知夏的目光中充满了探究和怀疑。 林知夏的爸爸一只手轻轻揽住女儿,很客气地问了一声:“你好,你是江逾白的爸爸嗎?” 江绍祺一脸震惊:“我?我今年才二十四岁,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儿子?我還沒结婚沒找過对象……過去的二十年裡我日日夜夜和小提琴相伴。” 话中一顿,江绍祺又說:“只是江逾白這孩子,平常和我這個长辈比较有共同语言吧。今天我带他出门,他早早地准备好了,别提有多高兴了。” 江逾白不知怎么有一点尴尬。 他叔叔是乐团的首席小提琴。他和叔叔一起出门,应该挺有面子。然而叔叔一开口,江逾白就不好意思继续看着林知夏了。 江逾白转移视线,遥望冬日的太阳,敷衍地介绍道:“他是我的小叔,是我爸爸的弟弟。” 林知夏的爸爸脸上露出笑容:“啊,我就說嘛,你叔叔看起来很年轻。” * 江绍祺确实很年轻。 他身高腿长,肩宽腰窄,颇有青年人的潇洒俊美。 他穿着一身休闲服,混迹在大学校园裡,看起来就像個风华正茂的本科生。他跟着江逾白、林知夏等人走向了物理学院的一栋实验楼。 朱婵就站在那裡,安静地等待他们。 朱婵是沈昭华教授门下唯一的女博士生。她今年二十七岁,快结婚了,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似乎有一身的书卷气。 实验楼的附近栽着一排月桂树,月桂四季常青,枝杈繁茂,树叶含着露珠。透明的露水接连滑落,刚好砸在林知夏的脸上。 朱婵递给林知夏一包餐巾纸。 林知夏仰头对她說:“谢谢姐姐。” 朱婵嘴角上扬,拢紧了羽绒服外套。她和林知夏說话时,语气变得格外温柔:“你的双马尾发型,真可爱啊。” 林知夏谦虚地回答:“女孩子扎双马尾都会很可爱的。” 随后,林知夏充满热情地介绍道:“這是我的爸爸。那边的男孩子是我的同学江逾白,還有那個年轻人……他是江逾白的叔叔。” “来吧,”朱婵为他们引路,“跟我来,沈教授在等你们。” 林知夏和她的爸爸走在前方,江逾白跟在后面,只有江绍祺原地不动。 江绍祺几乎沒和科研人士打過交道。他只知道沈昭华教授非常厉害,学术水平一流,并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等他见到沈昭华,难免要和沈昭华寒暄几句,那他应该說什么呢?他都不晓得“物理”是個什么东西。 他静立几秒钟,他的侄子喊道:“叔叔,你不走嗎?” 江绍祺這才迈开脚步。 路上,朱婵低头对林知夏說:“咱们学校的海洋实验室,每年都有一個开放日。普通人通過邮件预约,就能在开放日的当天……参观這個实验室。今天啊,我們知道你要来,比碰上开放日還高兴。” “真的嗎?”林知夏好奇地四处张望,“可是你们都不太认识我吧。” 朱婵透露道:“你给我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你還记得牛思源嗎?他姓牛,名叫思源。那天在海洋馆,牛思源說他的模型做不出来,你把正确的思路教给他,他回学校以后,三天两头就念起你。” 听完這话,林知夏的爸爸错愕又惊讶:“牛思源也是博士嗎?我女儿帮助一個博士……做模型?” “牛思源是研究生,”朱婵微微一笑,“牛思源是沈老师今年刚招进来的研究生。” 朱婵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口停下脚步。 办公室的门前挂着一块金色的牌子,刻有“沈昭华教授”五個字。朱婵直接推开门,领着林知夏等人踏进办公室。 沈昭华坐在办公桌前,正为一個学生批改论文。她戴着一副老花镜。当她听见林知夏的脚步声,她抬手摘下镜片,掀起眼皮,目光落在林知夏的身上。 林知夏說:“沈老师好!” 沈昭华扶着桌子站起身:“你好啊。” 办公室裡沉静了两三秒钟,林知夏沒再說话。她低头看着沈昭华摊开的笔记本。 沈昭华的桌子上摆着一本笔记,一沓论文,還有一台联想电脑。 显而易见,沈昭华是一個很负责的老师。她把学生的论文打印出来,用圆珠笔在空白处做批注,注解的內容十分详尽。 江绍祺抬步走向她:“沈教授,你好,久仰大名……”然后,他准备做個自我介绍,再谈一谈他对“物理”的理解。 不過,“物理”這個东西,对他而言,几乎是不存在的。 江绍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开场白。 沈昭华适时开口道:“我這儿有两份实验室简介,先拿给两位小朋友。”她拉开抽屉,找出两份文档材料,分别递给了林知夏和江逾白。 在此之前,江逾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原本以为,這份实验室简介上,会充斥着他看不懂的公式和理论。他缓慢地翻开第一页,只见目錄上写道:深水海洋实验室、风浪流多功能水槽、风动循环水槽、高性能计算机集群实验室…… 他沒读完。 他合上這份简介,抬头时,刚好对上了叔叔的视线。 他跟叔叔交换了一下眼神。叔叔做了個无声的口型:乖侄子,我們回家吧。 不。 江逾白绝不半途而废。 作为一個成长中的男子汉,他绝不会被一点点小挫折打败。 更何况江逾白早有准备。 江逾白拉开书包拉链,掏出四篇论文,从容地站到了林知夏的身边。 林知夏果然注意到了他,很惊讶地问道:“江逾白,你也看過這几篇论文嗎?” “看過。”江逾白简略地回答。 他的家庭教师,教過他一個诀窍。 閱讀一篇论文,不必浏览全文內容,只要扫一眼摘要,就可以确定一個大方向。 于是,他简述道:“沈昭华教授最新一篇论文的主要研究方向是……陆架环流。” “对的!”林知夏自然而然地接话,“那篇论文总体上对二十世纪的渤海、黄海、东海的海陆架环流进行了模拟,模型产生的计算结果与实际观测的趋势数据相吻合。” 說完,她提笔,笔尖指向桌上一篇等待批改的论文。 “我……我可以在纸上写字嗎?”她抬头望着沈昭华。 沈昭华从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种对科学的天然向往。在面试研究生和博士生的时候,沈昭华总是希望自己能招收到类似的学生。 這样的学生,将在学术领域大有作为。或者說,沈昭华更愿意培养他们,帮助他们大有作为。 每一個研究生或者博士生,都是沈昭华的人生作品之一。她今年六十七岁,已经走完了至少三分之二的人生历程。趁着自己尚未老眼昏花,她想竭尽全力,多培养几個接班人。 海洋物理学是個新兴学科,广袤的未知世界仍在等待探索。 沈昭华和她的学生们,只要向前迈出一小步,争取代代相传,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就能推动人类史上海洋科学的最重大突破。 通過简短的学术交流,沈昭华察觉到林知夏的天赋异禀。 最重要的是,林知夏今年才十岁。 她太年轻了。以至于,她能创造无限可能。 除此之外,她明知自己与常人不同,仍能保持不骄不躁的态度,简洁而谨慎地阐述思路。 旺盛的求知欲,使她跨出了安全区。 她主动向沈昭华提起:“我想修改一下這篇文章的数据模型。” 沈昭华为她搬来一把椅子:“你想写多少,就写多少。” 林知夏毫无犹豫地坐在椅子上:“這篇文章,构建了一個海洋特定区域的粒子动态浓度变化的确定性预测模型。我有一個不懂的地方,为什么這裡采用了确定性模型呢?” 這篇文章,正是出自牛思源之手。 牛思源是沈昭华今年新招进来的研究生。 用通俗的眼光来看,牛思源是個积极勤奋,爱做学问的好学生。 不過,两個多月前,牛思源在海洋水族馆裡提出的疑问,竟然被林知夏当面给予解答。为此,牛思源头痛了好长一段時間。 牛思源今年二十三岁,正值大好年华,风华正茂。他被仰慕已久的导师选中,满心欢喜地踏入科研世界,正准备大刀阔斧地猛干一场、证明自己的实力…… 然后,他就被一個年仅十岁的小女孩教育了。 這,怎么可能呢? 牛思源一直认定,林知夏的父母都是教授之类的高级知识分子。 教授夫妻在家聊天,难免会讲一些术语。那些闲言碎语,就被林知夏听进了耳朵。 听說林知夏要来拜访沈昭华,還会带上她的爸爸,牛思源昨晚上都沒睡好。他失眠到半夜,今早好不容易才爬起来,马不停蹄地跑向了物理海洋系的实验楼。 牛思源来得正好。 他推门进入时,导师沈昭华双眼一亮。 牛思源一下子跟着高兴起来。他還以为自己刚交的那篇论文,写得特别优秀,特别完美,获得了老师的赞许和认可。 他一时沒留意趴在桌边的林知夏。从他的角度看来,林知夏被台式电脑的显示屏挡住了。 他凝望着沈昭华,语气裡暗藏期待:“沈老师,我那篇论文,你看過了嗎?” 出乎他的意料,沈昭华面带微笑地回答:“暂时沒有。” 沒有? 那为什么老师见了他就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老师脸上温暖如春天般的笑容又是因何而起? 为什么老师激动得像是发掘了人生的新意义? 牛思源正在思索,忽然,他听见林知夏喊道:“我正在閱讀你的论文!牛思源学长,我可以和你聊一聊你的论文內容嗎?” 牛思源定睛一看,林知夏正好露出小半张脸。她的双眼亮晶晶的,闪烁着一种对知识的渴望。 她還用粉红色草莓发绳扎起了双马尾——在牛思源的眼中,那是来自地狱的小恶魔头上长出的两只角。 林知夏在那篇论文的空白页,写了一大段的概括和公式推导。 毫无疑问,這位来自地狱的小恶魔即将为牛思源带来一场残酷的末日审判。 牛思源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宛如在大白天撞鬼。 旁观许久的江逾白笑出了声。 江逾白只笑了一声。但他的态度非常明显。他乐于看到林知夏给這位研究生带来当头棒喝——這证明了林知夏的实力强劲又雄厚。将来的某一天,江逾白打败林知夏时,想必会更有成就感。 而牛思源终于反应過来,他的导师沈昭华因为林知夏的存在而欣喜不已。 他不由得挺起了胸膛,心裡生出一丝羞耻,嘴上仍然倔强地问道:“你对我的论文有修改意见嗎?” “是的。”林知夏回答。 牛思源屏住呼吸:“我哪裡写得不对?” 林知夏平静地阐述道:“我不能說你写得不对。只是,按我的理解,确定性模型是随机性模型的一個特例。你的数据模型涵盖了摩擦风速和分层介质的界面波的影响,還用克劳修斯-克拉佩龙方程修正了水汽的正反饋,可是,因为确定性模型的局限性,這篇文章沒有办法做到真实环境下的概率分布的预测,它保证的是实验预测结果与实验样本的一致性。所以,我觉得,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参数設置,把整個模型推广到随机样本点上,让它更具有数学意义上的普遍性。” 刹那间,满室寂静。 “她在讲什么啊?”江绍祺偷偷地询问侄子。 江逾白不冷不热地提醒他:“早上出门前,我說林知夏是天才,你不相信我的话,你說我夸大其词。” 江绍祺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肤色偏冷白,下颌骨的曲线完美,常年戴着黑色手套,捂嘴的动作就显得很突兀——這位崇尚高雅的音乐家突然有了一身的憨厚气质。 不远处,林知夏還在和牛思源争论不休。 探讨一篇论文的对立观点,就好比打仗。 才华是武器,毅力是盔甲,胆量是金戈铁马。 牛思源输人不输阵。他握着一只签字笔,笔尖在纸面上轻轻戳了两下:“林知夏小朋友,我們這個学科裡,有一批研究人员专门做确定性模型。你這么一說,可是把前辈们的功劳都抹去了啊。” “我的意思并不是……确定性模型沒有一点用呀。”林知夏歪头看着他,一副很困惑的样子。 她和牛思源的沟通不太顺畅。 她觉得牛思源完全沒明白她的解释。 既然牛思源不赞同她的修改意见,他就应该从数据建模的角度反驳她。牛思源和她谈起前辈的功劳,又有什么用呢? 牛思源憋着一口气,详细叙述道:“我延续自己本科毕业论文的题目,還把模型拓展了。从今年九月到十二月,我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数据采集和数据处理上。” 他還沒說完,导师沈昭华打断道:“牛思源,你的立意、选题、整体架构沒有問題……” 话中一顿,沈昭华终于找出牛思源的优点:“你的文笔非常好。” 文笔? 如果一篇论文的亮点只有文笔,那是一件多么令人悲伤的事情! 在导师沈昭华、学姐朱婵、小恶魔林知夏的面前,牛思源快要撑不住了。 他心中暗想:难道,我這种二十多岁的大好青年,還比不上一個年幼的小女孩嗎? 命运给予他沉重一击,他的身形摇摇欲坠。 他一只手扶稳了桌子,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林知夏,你要改我的建模,請问你想怎么改?我們商量几個参数,你能立刻构造一個表达式嗎?” “我大概可以?”林知夏试探道。 沈昭华却给林知夏留了一條后路:“不如先从最简单的模型开始。”她望向了朱婵。 朱婵领会了导师的意思,马上给林知夏出题:“林知夏,来,假如我們有一份包含泥沙、粉砂和泥质物的混合物。我們把這份混合物倒入一個装满水的角度为beta倾斜容器中,它流动时的状态,在水文地质领域被称作为浊流……” “我知道。”林知夏乖巧地回答。 朱婵问她:“你看過浊流相关的论文嗎?” “嗯嗯,”林知夏点头,“它的英文名是turbidity current。” 朱婵赞叹道:“你的英语也很好吧?” 林知夏沒作声,江逾白代她回答:“她的英语挺不错。你们刚才讨论的內容,全部换成英语,她也能听懂。” 朱婵顿时生出万千感慨:“林知夏,你看過很多论文嗎?” 林知夏的爸爸突然插了一句话:“我們家夏夏五岁那年,吵着闹着问我們要论文,家裡根本沒人教她。她一個人看书看得入迷……” 爸爸本来想說,他的女儿天生与众不同,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教育女儿才好。 但,他的话听在朱婵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朱婵真的沒想到,世间還有這等好事! 五岁的孩子,就能看论文了? 朱婵快要结婚了,和男朋友的感情很稳定,小两口沉浸于二人世界,暂时沒打算要孩子。 今天见到了林知夏,朱婵有些蠢蠢欲动,恨不得回家抓了男朋友,立刻繁衍下一代。等到女儿五岁时,她就能陪妈妈一起读论文了。 幻想中的生活太過美妙,朱婵情绪激动,忍不住捂紧了自己的嘴。 导师沈昭华延续了朱婵刚才的提问:“浊流的密度设为rho,倾斜角度设为alpha,浊流的厚度为h,假使你让浊流进入容器,你觉得,它的速度能用什么方式表达?” 林知夏摊开草稿纸:“這個好像是基础概念呀。浊流的密度一定大于水,rho减去alpha的差值除以alpha,我們就得到了浊流的密度差,密度差促使了流体的运动。這個密度差再乘以重力加速度g,乘以浊流的厚度h和角度beta的sin值,再除以一個系数……這裡需要引入经验系数和滑动摩擦系数……” 沈昭华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林知夏的旁边。 她更改了初始條件,又为林知夏的公式增加了变量。 林知夏“哇”地惊呼一声:“原来還能這么写!我懂啦,谢谢沈老师!”随后,她举一反三,创造了更多的约束條件和方程式。 沈昭华惊叹于她的悟性。 牛思源也看呆了。 沈昭华抬头,对她的学生牛思源說:“你看,林知夏的表达方式沒有問題,我們增加了條件,让她的数学描述更具有普遍性。你的文章写得可以,数据分析也沒错,我們不妨采用更高的标准。” 牛思源抓起自己的论文,羞臊不已,满面通红。 沈昭华对他說:“牛思源,你還是按我给你的课题来吧。你的本科论文是個好方向。正如林知夏刚才說的,我更想让你改用一個随机性模型。” “但是……”牛思源挠了挠头发,讲不出他的理论依据。 沈昭华走向了办公室门口:“下個月,我要出海考察,你的师兄和师姐都会帮我关照你。” 江逾白跟着沈昭华往外走。他忍不住问她:“沈老师,你会让你的学生们关照林知夏嗎?” “那是一定的,”沈昭华低声感叹, “林知夏的天赋很难得。” 江逾白又问她:“你见過和林知夏一样聪明的学生嗎?” 沈昭华脚步一顿。她穿着牛绒毛衣,手臂揽着一件棉袄,伸出的手背布满了褐色老人斑:“我见過不少天才,可惜他们不是我的学生。我自己带過的学生,倒是真有一個……智力超常。” 江逾白急忙追问:“那位学生,后来怎么样?” “泯然众人。”沈昭华如实回答。 “泯然众人”這個词语,正是出自《伤仲永》。 《伤仲永》是北宋文人王安石所作的一篇文章。文章讲述了一位天才神童因为缺乏教育机会,最终沦落为普通人的故事。 江逾白略有耳闻。 一直以来,江逾白的愿望都是打败林知夏。但是,当他听說沈昭华曾经亲眼见证過天才的陨落,他心中涌起不知何故的挣扎。 千万個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沉淀,最终汇聚成一個迫切的愿望——他希望,林知夏永远是天才,永远能汲取她热爱的知识、探索她喜歡的的领域、追寻她梦寐以求的境界。 他希望她永远开心。 * 因为惦念着林知夏,江逾白走神了一段時間。 他刚从沈昭华那裡听說了一個天才陨落的故事,难免担心起林知夏的安危。 如果将来的某一天,江逾白胜過了林知夏……他一定会不骄不躁,不让林知夏感到愤怒和惶恐。 江逾白一边沉思,一边跟着沈昭华。他们一行人走进了海洋深水实验室的大门。 林知夏开心极了。她绕着沈昭华转了一個圈,兴致勃勃地问道:“沈老师,那個就是海洋深水实验室嗎?” “是的,”沈昭华饱含耐心地解释道,“它能模拟深水海洋的风、浪、潮流,包括飓风和奇异波浪。” “好厉害!”林知夏夸赞道。 眼前的场景难得一见,林知夏被好奇心驱使,扒住了一扇玻璃窗。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池。她看见一個關於“深水设备的流体动力性能”的实验正在进行中。 庞大的水池内,广阔的水面被飓风吹出波涛,水浪搅碎了一池灯影。這水池深不见底,四面镶嵌着特制的不锈钢“消波滩”。 這种“消波滩”,能够抵御风浪带来的强烈冲击力。 林知夏看得出神。 朱婵喊了她一声:“林知夏?” 林知夏扭過头,开心地回应她:“姐姐。” 朱婵心头一软,连忙提议:“我带你去看我們的数据采集系统吧。你见過计算机集群嗎?就是高性能计算的具体实现。” 林知夏格外雀跃:“好的,姐姐!我知道计算机集群,相关论文我也看過!它的英文名是cluster,它能把一個集群内的所有计算机的运算能力综合在一起,大大地提高了系统的处理效率。” 临走前,林知夏沒忘记江逾白。她拽住江逾白的袖子,拖着他一起去了数据采集实验室。 江逾白和林知夏都离开了。 這一间海洋深水实验室裡,就只剩下沈昭华、江绍祺、以及林知夏的爸爸。 波涛击岸,拍出沉重的声响,水浪被灯光照出一种质地分层感。实验室的景象变幻莫测,真像是海洋世界的深水区。 江绍祺感叹道:“物理海洋学,了不起。” 沈昭华沒有接话。她看向林知夏的父亲:“您好,請问怎么称呼?” 這位父亲显出一丝窘迫:“沈老师你好。我是林知夏的爸爸,我叫林富贵。” 林富贵和妻子在省城闯荡多年,费尽一番功夫,总算扎下根来。可他常有漂泊不定之感。他上有老下有小,理当存钱应急,虽然勉强算個“小生意人”,但他尽量削减了人情往来的开支。 而沈昭华這种顶级大学的知名教授,肩负着自然科学基金的重大项目,竟然专门抽出一整天的時間来招待林富贵和他的女儿,還和他们客客气气地谈话……這让林富贵心生诸多感慨。 沈昭华的時間很宝贵。她沒做任何铺垫,开门见山地說:“林先生,你的女儿林知夏是個非常聪明的孩子。我1955年考入北京大学物理系,毕业后去前苏联留学。留学期满,我回国在這所大学裡找了一份工。到今天为止,我带過一百多個学生。我的学生裡也有天资极高的,也将学问做得很好。但他们十岁的时候,兴许比不上林知夏……” 林富贵面露讶异之色,舌头顿时打了结:“我們家夏夏,确实、确实喜歡读书。” 沈昭华微微颔首:“不止是读书和天资的关系。在我們那個年代,获取信息的途径,比不上今天丰富。信息化的新时代催生了更多的优秀人才。林知夏有她自己的交叉学科体系。她的外语功底扎实,還能理解数学和物理的复杂概念,最难得的是,她的悟性高,心态也好。” 沈昭华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仅仅三言两语,就把林知夏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深水海洋的实验尚未终止。 波涛汹涌,犹如大江翻浪,那水浪湍急无比,高达数丈,凶猛地砸在边缘地带。 水花四处迸溅,仿佛落在了林富贵的身上。他感觉自己的掌心一凉,低声问道:“沈老师具体什么意思呢?我們做父母的,這几年……是不是耽误了夏夏的成长?” “倒也不是。”沈昭华回答。 她伸出一只手,搭住了一條不锈钢的扶栏。 她的皮肤泛黄,褶皱明显,血管向外凸起,布满了久经岁月磨砺的沧桑痕迹。 她经常出海进行科学考察。而在喜怒无常的海洋环境中,一艘科考船,随时可能发生意外。飓风暴雨、海浪暗礁、电磁干擾导致的损失,印证了大自然面前的人类有多渺小。 早些年,沈昭华和学生们都吃了许多苦。 她回想起過往经历,就对林富贵說了实话:“学术圈本身,是有些浮躁的。基础学科几年无产出,那压力会非常大,冰雪聪明的孩子都要对自己产生怀疑。你過早地把林知夏牵扯进来,给她划出一個研究范围,规定她必须做什么,严禁做什么,她对科研的热情……兴许会被消磨殆尽。待会儿,我去问问她自己的想法。” 林富贵叹了一声:“哎,是的,我們夏夏很有主见,很喜歡自由……她太聪明了。” 沈昭华随口笑谈:“我见過几個天才,包括学术界的泰斗,思维都很开放。我們這個学校裡,各個院系都有很好的老师。我打算给林知夏办一张访问卡,让她自由使用学校的图书馆资源。” 她考虑得十分细致。 林富贵赶紧替女儿表达感谢:“太谢谢了,沈老师,夏夏有什么問題,能不能到学校裡来請教你?” 沈昭华却說:“我平常是有些忙的。我必须随船出海,在海上科考。每個季度都有任务要完成,還要去外地出差。每年至少半年的時間,我不在学校裡。” 林富贵慌忙道歉:“对不起,沈老师。我沒有别的意思,就那么一问。” 沈昭华笑着說:“林先生,沒事的,我组裡一共有十七個学生,還有一批博士后。我总会留几個人在学校。夏夏有什么問題,来找他们也行。林知夏来学校时,最好有大人陪着,她才十岁,脑袋再聪明,還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一定一定!”林富贵答应道。 沈昭华沉默片刻,又问:“你考虑過,让林知夏跳级嗎?還有,少年班……你打算让林知夏去上少年班嗎?” 海洋深水实验室的设备逐渐停止运行,数据采集完毕,宽阔的水面平静得不可思议,涌动的暗潮消失在渺茫光影中。 林知夏的声音打破了這一刻的寂静。 她从对面一间屋子裡跑出来,边跑边喊:“爸爸!爸爸!我看见计算机集群了!我第一次亲眼见到linux操作系统!我好开心!linux操作系统的命令行真是太好玩啦!” 她像一只活泼的小兔子,一溜烟跑到了父亲的面前。 父亲却突然问她:“夏夏,你想跳级嗎?” 她歪了一下头:“夏夏不想。” 室内的气氛陡然尴尬。 父亲试着哄她:“夏夏听话。” 她眨了一下眼睛:“夏夏不听。” 沈昭华的眼中流露出温暖的笑意。她微微弯腰,问起林知夏:“你不想上少年班嗎?” 林知夏反问道:“我看過今年發佈的《少年班学习管理办法》,学生必须選擇大学的必修课程。少年班相当于提前上大学嗎?” “对啊,你爱读论文、爱做科研。你见到linux操作系统,好像很高兴似的,你不想早点上大学嗎?”沈昭华温柔地劝诫道。 林知夏后退一步,正好撞到了江逾白。 江逾白扶住她的肩膀,又松手了。他小声对她說:“林知夏别怕,我把勇气传给你。” 他的勇气凝成了实体,打破不可逾越的障碍,深切地激励了林知夏。 林知夏立刻挺直腰杆:“我……我想自己選擇未来。” 沈昭华点了点头,顺着林知夏的意思說:“你要自己選擇科研的方向?你不要老师在前方引导你?” “比起‘引导’,我更希望那是一场平等的交流。”林知夏斟酌着回答道。 沈昭华反问她:“你待在实验小学,沒人和你平等交流,那不是一种人才浪费嗎?你不想认识别的超常儿童嗎?我這些建议,基本是为了你好。” 林知夏直面沈昭华,冷静地诉說道:“是這样的,沈老师,我觉得,林知夏是一個人,不是一种资源。我有沒有浪费時間,应该由我自己定义。全球少年班和天才班的老师,不会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他们和我一样,对世界的认知也是有限的。他们教育我的方法,也全是通過从外界学习而获得的。這個世界不仅包含了数学和物理,還有各种各样的人,我不想被归类到极少数的一部分。” 林知夏還有一段话沒說出口。 她知道,美国数学家威廉詹姆斯一度被认为是全世界智商最高的人。威廉詹姆斯的智商超過了250,他4岁精通法语,9岁在哈佛大学宣讲四维空间,16岁成为著名大学的数学教授。可惜,他几乎沒有学术成果。他度過了孤独的一生,贫困潦倒地离开了人世。 沈昭华细细品味刚才那一番对话,笑着调侃了一句:“你怎么看待《伤仲永》的主人公呢?” 林知夏继续阐述自己的感悟:“《伤仲永》這篇文章,也在佐证我的观点。《伤仲永》的主人公泯然众人,是因为他的父母不让他继续学习,不让他获取外界的知识。他很不幸地停留在了初级阶段。可是我沒有啊。我永远不会停止汲取外界的信息,我思故我在。我本人,就是我自己的终身老师。最强的人工智能也应该学会自己训练自己,找到最适合它的参数。” 林知夏的那一句“我思故我在”,让沈昭华深吸了一口气。 可能是她年纪大了,又曾在海上死裡逃生過几回。近些年来,她很少对年轻人的心绪波动产生共情。 初听闻林知夏谈到“我思故我在”,沈昭华的第一反应是想笑。可她细思之后,心中竟然有所触动。她恍然记起年少时的自己,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一九五五年,四十九年前,她刚刚步入北京大学的校园。她记得未名湖畔的“才德均备”斋,還有名为“岛亭”的新华书店。 再一晃眼,就是四十九年后了。 她的父母、导师、当年的两位好友,均已离开人世。 海洋在地球上存在了上亿年。相比之下,人类只是短寿而弱小的生物。幸好歷史和文明都可以薪火相传,功在万古千秋。 沈昭华收慑心神,声调放缓:“你刚才說,你不想被归类到极少数的一部分,這是什么意思呢?你只想和普通人相处嗎?” 林知夏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我和普通人的思维方式可能不一样,我正在仔细地观察他们。可是,這個世界上,又有哪两個人是完全一样的呢?我們最大的相似处,就是我們都各有不同。所有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 截至目前,沈昭华差不多明白了林知夏的意思——林知夏的兴趣在于挖掘未知世界。而且,她不想被任何人束缚。 像林知夏這個年纪的小孩子,一般都会对成年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崇感。 但是,林知夏不太一样。她似乎认为所有人生来平等,灵魂共通。 倘若“知识”是海洋中的鱼群,林知夏就是一艘捕鱼船。她徜徉在辽阔的海面上,广泛撒網,捕获各個学科分门别户的庞大鱼群。 她习惯于依靠自己,迎着风浪,扬帆起航。 她不需要掌舵人。 沈昭华理顺思路之后,措词直白地解释道:“学术需要交流,学术思维也需要锻炼。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你不可能永远考虑周全。除了基础科学,你大概也读過哲学。林知夏,你的天赋太好了,你的心地還很善良,我特别欣赏。我想看到你发光发亮。你還沒察觉,未来是属于你的。” 林知夏被她夸得脸红。 沈昭华還說:“人在每個阶段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你看我,今年六十七岁,我的想法就和十年前不同。我建议你先跳级去初中竞赛班……省立一中的初中竞赛班,全市最拔尖的初中生都在那儿,你先考进去,体验体验竞争的氛围。等你闲来无事,你就来我們大学裡转一转,我們组裡的博士生都很乐意和你交流学术。” 林知夏的脑袋稍稍偏了一下。 显然,她正在谨慎地评估沈昭华的提议。 沈昭华略一思索,還对林知夏采用了激将法:“你要是害怕一中竞赛班的压力,保持现在的步调也不错。你年纪還小,選擇面多广阔啊。” “我才不怕呢。”林知夏小声地說。 沈昭华立刻留了一個手机号。 “省立一中校长的电话号码,”沈昭华告诉她,“你想跳级,可以直接联系她。” 林知夏随口问道:“沈老师,你认识省立一中的校长嗎?” 沈昭华叹了一声,如实回答:“她是我的女儿。” 省立一中的校长…… 明明是個很体面的职位。 然而,沈昭华的语气裡,略带一丝怜悯和惋惜。 沈昭华甚至把自己的女儿当做了反面教材,用来激励年幼的林知夏:“你一旦選擇了科研的道路,最好不要中途放弃。我家的孩子全都放弃了,沒有一個人坚持到最后。” 林知夏使劲点头:“我不会放弃的!” 沈昭华蹲在了林知夏的面前,伸出一根小拇指:“我們俩拉個勾?” 林知夏毫不犹豫,立刻和她拉勾:“拉勾,上轿,一百年不许变!” 沈昭华笑容满面:“一百年不许变。” “科研是我一生的追求。”林知夏许诺时,态度庄重,像是在宣誓。 澄澈灯光落在地上,实验室仿佛一座神圣的殿堂,翻涌的水浪化作一曲赞歌,咏唱世人的光辉和理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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