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第六十四章

作者:兰晓龙
当他和我們同一個高度时,我們发现虞啸卿很黯然,很疲惫,甚至有一种压抑着的疯狂。\。qΒ\\我們注意到他身上的血迹,但此时此地倒并不值得稀罕。

  虞啸卿对死啦死啦說:“川军团别管啦,来做我的主力团团长吧。”

  失惊的是我們所有人,而虞啸卿只盯着死啦死啦一個人,他张开手,让死啦死啦看他手上的血,“前主力团团长,我胞弟慎卿,把江防管得外紧内松,自己又阵前失惊,我刚去弹压,把他砍啦。”

  一片死寂,虞啸卿的那种表情让炮声都似乎离我們很远。虞啸卿忽然摇头,发着怔,忽然对自己摇头,“不是的。我砍人不会沾血。身上的血是抱慎卿的时候沾上的。”

  那家伙现在又脆弱,又疯狂,我們默然着,并不是被他的伤恸打动,他现在什么都干得出来,我們是害怕。

  “是的,照你說法,慎卿沒大错,只是太信他只练兵不育人的老哥。主力团给你,你是我听到在大叫反攻的第一個人。”

  死啦死啦声音很低,“…還是川军团我信得過。”

  现在我們不为虞啸卿讶然了,我們为死啦死啦讶然,虞啸卿也同样在讶然,兼并之以愤怒。

  “主力团用不着你再去做那些下九流的事情,你可以全心全意做你该做的事情。”這样的劝诫让虞啸卿恼火,因为他从不劝诫,他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扫了我們一眼,“你是短兵相接的天才,這种本事不是用来跟痞子和官僚婆婆妈妈。”

  死啦死啦也看我們,而我們绝不敢抬头看他俩位。

  “沒脑袋的刑天,已经给了我啦。我欠了债,要赖债就要有人沒脑袋啦。”死啦死啦說。我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被他瞄见,便冲我挤一個让虞啸卿看了加倍生气的笑容,“有個讨债的跟我說,我欠南天门上一千座墓。”

  虞啸卿不再說了,他那人能說到這种地步已经让自己都惊讶了,“好吧。与你的川军团共存亡。知道我为什么沒调你们上战场?因为怕江对面的竹内连山,一见這样一堆破烂儿,呼的一下便打将過来。”

  一师之长,当面辱绝自己的部队,我們知道虞啸卿已经出离愤怒。虞师为嫡系。主力团是虞师嫡系,背景比袜底子還臭的死啦死啦刚对着嫡系的热脸蛋送上了冷屁股。

  而死啦死啦還要回嘴:“那可倒好。竹内呼的一下打過来。我們這堆破烂儿呼的一下把他们盖到江裡。然后那么多不破烂的一看,呼的一下就打過江去啦。”

  “好吧。”虞啸卿這两字說得比上一回還冷淡,“川军团,祭旗坡,本来那裡不打算设江防的,现在看是宁滥勿缺了。”

  死啦死啦說:“我沒物资。”

  快气成烧夷弹了的虞啸卿讶然之极地看着死啦死啦那张绝不知耻的脸。看了看死啦死啦对他摊开的手。

  “原来你真是個补袜子的。”他說。

  日本人的炮火在横澜山的江防阵地上远远地炸,我和死啦死啦,還有狗肉,坐在虞啸卿的吉普上,连同老虞的司机和车上的机枪,這是我們仅有的一辆车,带着笼络来的垃圾兵向祭旗坡推进,死啦死啦一直在研究车载机枪。

  死啦死啦显示了他的气节,有气节完啦就开始要饭,要了装备要兵员。要了主阵地要侧翼防护,要了侧翼防护要炮火掩护,最后连虞啸卿的座车也被他要了,连同司机和车上的机枪,最后虞啸卿只好现征了运输营的卡车做临时座驾。”

  死啦死啦问我:“传令官。這個勃朗宁怎么使?”

  我帮他解决卡住的工序,边說:“咱们是固防,老掉牙的马克沁其实比勃朗宁好使,不用换枪管,只要有水有子弹就能打到死。”

  那家伙聪明得很,立刻就会学会了。“有才。烦啦。跟着我,你会不会觉得…”

  我看他用啮牙咧嘴和痛不欲生的表情来表现我可能觉到的东西。“活见鬼?”

  死啦死啦說:“委屈。”

  我多少吓了一跳,“委屈?!”

  “装了满肚子用得上的学问,還从不乱掉书袋子,還满嘴粗话。一個打了四年還沒死的读书人,宝贝儿。”死啦死啦坏笑着說。

  “一個恶嘴恶舌的死瘸子。”說完我不看他,装着忙活把被他捣腾過的机枪复位。

  這是他头回說了句让我觉得温暖的话,不是因为褒奖,我当那是挖苦,是因为他问我委屈,我每分每秒都在为我和周围的混蛋觉得委屈,也不光因为這個,也因为他刚選擇了和我們同命。

  “…我說你呀。”我說。

  死啦死啦问:“怎么?”

  “为個炮灰团,干嗎开罪翻脸就能把自己亲弟弟一刀两段的人呢?”

  “…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再利的刀也不能拿来砍死树疙瘩。”

  “谁管姓虞的。說你呀。为個炮灰团。”

  “也不为你们。”死啦死啦說。

  “为什么?”我问。

  死啦死啦似乎并不想說這個话题,草草地用“本该如此”结束了這個话题。而這时我們已经抵近了祭旗坡下,他转向车后跟着奔死的人渣们,立刻找到了自己有兴趣的话题,“我說弟兄们哪!临战在即,可我旁边這個家伙叫我們炮灰团!”

  他可太他妈缺德啦,立刻就骂声一片,尤其是迷龙不辣那伙人,本就跑得气不顺啦,捡了泥巴石头照我砸。

  可那家伙绝对不是要损我一德就拉倒地,他更可劲地嚷嚷:“我喜歡這個名字!這個死瘸子实在是太会起名字啦!我叫死啦死啦!你们是死啦死啦的炮灰团!一帮天杀地!一炮灰跟我冲啊!”

  然后他又一次发出在缅甸、在南天门都发出過的那种鬼叫,但他不是冲在第一個的,狗肉一狗当先,我們呜哇喊叫地飞扬着手上拼凑的器械,似乎要踏平那座我們曾爬過一次的山丘。

  我們在山路上连滚带爬,手足并用。

  火车不是推地,泰山不是堆的。不吹牛皮,哪怕现在山头已被日军占领,我們也能像在南天门上一样把他们撞下去。因为我們已经决定同命。

  阿译這回本来又要滑下去的,但居然抓住了一棵小树,亡羊补牢。

  山脊线在我們摇晃的视线和呼哧大喘中接近。

  当我們追随着狗肉的身影冲上山脊,原来還远的枪炮声一下就近在耳边了,火线在两岸和江面上穿梭织網,烟尘、爆炸、呛人却让我們觉得久别了的硝烟味,东岸发射的炮弹在西岸炸开,西岸发射的炮弹在东岸迸射。日本人的飞机从江谷裡呼啸而過,在我們头上压低。然后机枪弹在我們邻接地横澜山阵地上迸射。

  死啦死啦大叫:“掘壕!找掩蔽!”

  我扑倒在地上,开始像别人一样给自己狂刨一個散兵坑。我們都在忙這样的事情,就像一群士拔鼠。迷龙端着机枪冲到一棵树后找好了隐蔽,豆饼惯性地往他身前一趴充作枪架,被迷龙一拳砸开——他的捷克造是好的,用不着人肉架。

  迷龙冲豆饼喝道:“帮老子挖坑去!”

  我的小铲头上下翻飞。连呼带喘,這种由低至高的冲刺真是每次都要人半條命。郝兽医也在我身边忙活,喘得你還得担心他死過去。

  郝兽医劝我:“歇歇歇会儿…歇会儿…”

  我不敢歇,铲子倒挥得更猛了,“他妈的我得挖两個!”

  郝兽医呼哧带喘地說:“…帮你…帮你…我挖了也用不上,待会儿就满地爬…伤员…到处都是伤员。”

  我在百忙中抬望眼,死啦死啦在树后使用着他的望远镜,转過头来看了我們莫名其妙的一眼,那种莫明其妙不是对我們而发,是他从望远镜裡带過来的。

  “停!”他說。

  我們這些靠前边的算是停啦。后边還在不要命地挖,我們停了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而支着机枪拉了半天架子的迷龙也莫名其妙地转過头来,冲着死啦死啦抱怨,“也不打我們呀?”

  死啦死啦也不說话。又开始使用他的望远镜,炮火连天的倒是很热闹,可根本不落在我們這,他干脆是连隐蔽姿势也放弃了,我們一帮老油子也凑上去看。

  南天门上袭来的火力几乎完全着落在横澜山上,即使偶有落在我們祭旗坡上的。恐怕也是那個打晕头了的瞎眼炮手。即使這样,战局仍是一边倒的局势——完全倒向东岸江防的局势。横澜山主力团的筑防本来就做得十足十,日军的炮火和平射火力根本不妨碍横澜山那些隐蔽良好的阵地裡射出火线,把在江面上乱成一团的强渡者逐個射杀。

  而虞啸卿显然也已经把他的后院整理好了,榴弹和烧夷弹飞越横澜山,在西岸江滩进退两难的日军之中开花。

  我們只能带一种闪了腰似的表情,呆呆地看着。

  如果祭旗坡上有日军,我們一准儿把他们摁回怒江吃水,如果有的话。可现在是怒江的漩流太過热情,把日军留住了吃水。聪明人做出蠢事来能把傻子气死,竹内连山把固防的文章做了十足,却在一條暗流赛似鬼打墙的江裡吃了瘪,他们的强渡兵力根本无法在东岸做有效集结。

  不辣喃喃地說:“…根本不鸟我們呀。”

  死啦死啦瞪了他一眼,忽然开始鬼叫:“支上重机枪!”

  于是开始打架子筑掩体支我們仅有的一挺马克沁和一挺1919,重机枪组现在舒服啦,他们一挺机枪足有十多個无所事事的人在伺候。

  那是泄愤。照我团刚翻了一倍的重火力来看,南天门上的日军也许会鸟我們一眼,然后继续向横澜山的十几门平射炮和上百挺重机枪发射愤怒的子弹。

  罗金生坐在他的马克沁后边,连枪声响得都是有气无力的,空空空,空空空。

  那挺勃朗宁也在响着,当当当,当当当。

  两道火线钻进庞大无比的南天门,根本沒动静,照旧沒人理我們,倒是横澜山的集火打得惊天动地,西岸還想强渡的日军早已经被炸收摊了,现在是直瞄和曲射火力都在集歼仍困在江心和少部侥幸過到了东岸的日军,而南天门上的火力集中于横澜山,力图抢回那么一小部分的攻击部队。

  我們早已经不再掩蔽,也无需掩蔽,我們像路人一样站在祭旗坡上,看着横澜山与南天门的交火。

  迷龙拿肩膀拱着罗金生,“我打会。我打会。”

  罗金生怀疑地說:“你会嗎?会嗎?這是马克沁!”

  迷龙吩咐道:“…豆饼,把咱们家伙架上!”

  死啦死啦說:“轻机枪打不着。浪费子弹。”

  迷龙便求援地看我。

  我赞同死啦死啦,說:“绝对浪费子弹。”

  迷龙坐下来的动静就像臭炮弹落了地。而我們继续观望。

  喊完了天杀的炮灰,却连一颗枪子儿也不曾光顾。我們闪了腰,我們也丢失了一個被人看得起的机会。

  日军打過来时主力团就跑剩了一個营,就這一营人也把冲得七零八落的攻击给顶住了,到跑掉的人被虞啸卿堵回阵地时,结果也已经定下来了——主力团大功独揽,我辈则如臭炮子的青烟。

  我看死啦死啦,那家伙脸色不好看,瞪着江心打着旋已剩不下几個的日军。

  逆流而上的勇气,漏船载酒的运气——虞啸卿一语中的。他为了這么個虚无的结果开罪了最不该开罪的人,我打赌他本是想在祭旗坡上扳回一本,现在,他与我們同殇了。

  死啦死啦阴晴不定的脸色终于定了,是偏向于阴,并转了雷阵雨,他转头看了看我們的神情,我們大部分乐着,小部分茫然着,无论如何,這是件快乐的事情。

  死啦死啦连连說:“丢人!丢死個人!丢個死人!”

  我說:“嗯,怒江今天煎饺子啦。日本饺子。”

  “我說的是我們!我們所有人!可耻!无能!孬种!杂碎!熊人!孱蛋头!哈卵!蔫孙!瘪三!不三不四!人五人六!七七八八的夹缠不清!”

  我們都呆了,你很难听到谁把這样五湖四海的骂人话混一句裡骂将出来,更重要的,我們沒见過他這样无节制地骂人——他从来出格,但很有节制。

  不辣個不知死活地還要嘀咕:“這個是好嘛…”

  他被死啦死啦由上而下的一记扣得一声怪叫,死啦死啦此时虽未跳脚,那动势胜似跳脚。

  “沒怒江你们一帮孙子大概都跑得离禅达五十公裡远啦!兔子他爹得管你们叫小妈!你们要不要拜拜這條江啊?上柱香什么的?日本人管吹垮了元朝舰队的风叫神风,你们要不要管怒江叫圣江?”

  我們就使坏了,我們侧了身子,让他看见我們后边有几個家伙确实已经撮土为香地在那拜上了,那一小撮以满汉泥蛋为首。

  死啦死啦冲過去,连接两個大飞脚,于是满汉和泥蛋做了滚地葫芦。

  “别爬起来!跪着,就是方便别人踢屁股!”他像個疯子一样在我們中间到处蹿着,“仗了点儿天时地利沾沾自喜,還說什么老天开眼,终有正义——全民族的虚弱!我本来有十成十的把握把冲上来的再给他摁回怒江裡去!”

  蛇屁股在我身后嘀咕:“還不都是在怒江裡扑腾嗎?”

  死啦死啦便瞪我,我便忙闪身,指牢了蛇屁股,“广东腔都听不出来?!”

  死啦死啦說:“不一样!他是我們亲手摁下去的!”

  不辣辩解:“…不還是摁到怒江裡扑腾…”

  最新全本:、、、、、、、、、、

  新閱讀網址:,感謝支持,希望大家能支持一下手机網站: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