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曾驊、陸遙和陳中師
早就接到電話的陳中師在這裏等着。
“曾驊同志,慕名已久啊,今天終於見到你了。”
“陳中師同志,你客氣了。”
此時的陳中師,還沒寫《白鹿原》,名氣還沒曾驊大呢。總不能說我對你慕名已久,太虛僞了。
“這次來雍西採風,還要請陳中師同志多多幫忙。”
“哈哈,沒得說啊。老陸在電話裏跟我說了,皮影戲,剛好,我們附近的長田公社,有一支皮影戲班,聞名整個關中,我給他們公社打過電話,一起過去。”
“好!”
陸遙搖來的北都212吉普車,司機得曾驊塞了幾包從南港帶過來的三五煙,對他比對陸遙還要熱情。
指哪打那!
反正油錢是公家出,好處自己撈。
加上司機,六個人擠在吉普車裏,噗噗地往長田公社開去。
“曾驊同志,你這部小說,主題是什麼?”
在車上,陳中師開口問道,“正好我和陸遙同志,都在構思自己的小說,向你學習一下。你的《芙蓉鎮》,借鑑了劇本三幕式,整出一個四幕式結構,相當精彩。
曾驊同志在小說寫作方面,也是走在我們前面。”
陸遙開口附和道:“是啊,我們還在借鑑中外名著的寫法,曾驊同志你就已經走上創作自己風格的道路了。
能跟我們說說你這部小說的主線嗎?讓我和陳中師同志也學習學習。”
“陸遙和陳中師同志都太客氣了。我這部小說,主人公叫福貴,解放前出生成長在一戶大地主家,從小愛皮影戲,也愛賭博。
結了婚生了兒子還愛賭。最後中了某人圈套,氣死了老爹,賭光了家產。
他帶着老孃,老婆和兒子,過上貧苦生活。加入皮影戲班,東奔西走養活一家人。一天整個戲班被抓了壯丁,當了民夫。離開家鄉,到處顛沛流離,參加了淮海戰役,被解放軍俘虜
福貴回到了家裏,經歷了土地改革,目睹設計奪走他家產的張大頭被鎮壓。人民公社,大鍊鋼鐵,大躍進,三年困難時期,洪流年代。
在那些年裏,他的親人一一死去。老孃,未成年的兒子,好容易結婚卻死於難產的聾啞女兒,同甘共苦一生的妻子,最後只剩下他跟外孫,一師一徒繼續唱皮影戲...”
沒錯。
曾驊下一部小說是《活着》。
其實在目前這段反思歲月中,《活着》發表反而相對容易。過了八十年代末,再這樣深刻反思,反倒不容易了。
陸遙和陳中師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震驚和佩服。
在其他同行還在反思洪流年代給個人和時代留下的傷痕時,開創傷痕文學的曾驊同志,已經開始反思過去一整段歷史中,給國家和民族留下的痕跡。
他又走在我們的前面了。
吉普車很快來到長田公社所在的鎮上,正好,這裏今天趕集,皮影戲班晚上會在集市邊的河灘上演出。
現在他們在那邊排練。
板胡、鑼鼓叮叮噹噹一陣響,一位精瘦的老漢扯着嗓子唱了起來,“姓姚居住桃花村,茅屋草舍在桃林...”
“林”字後面的拖音三轉四折,聲音由嘶啞變高亢,十分好聽。
陳中師在一旁介紹道:“陝西皮影戲,分東、南、西三個流派,大家剛纔聽到的,屬於東派,剛纔老師傅唱的,是典型的碗碗腔。
以月琴伴唱,銅碗間音,堂鼓提氣,一氣呵成!”
他帶着大家來到後臺,那裏坐着五人,都是五六十歲的老人,精神矍鑠。
“這位是班首師傅,剛纔就是他在唱詞。除了唱,他還負責彈月琴,並司戰鼓、板鼓、手鑼等,兼協調全班人員。
這位是籤手師傅,負責挑籤,就是耍皮影娃娃。現在天還亮,所以最閒。
這位是上檔師傅,司板胡、大鉸子、小鉸子、長號。
這位是後槽師傅,司大鑼、馬鑼、碗碗和梆子;這位下檔師傅,爲籤手準備影人,並司長號、驚堂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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