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脸涨得通红
周炮头在晾衣杆上高低挂了许多铃铛,让赵林站在七尺外出枪。
赵林练了几天,基本能做到枪出铃响,出手越来越稳。
“手法眼力都沒問題,让我看看你有沒有胆子。”
周炮头拿了一只鸡蛋放在头顶,然后坐在椅子上,“来,用刺枪式把鸡蛋刺破。”
赵林沒动,盯着他问道:“你疯了?”
“我沒疯。”
“你把鸡蛋放头顶上,不怕我手抖?”
周炮头慢悠悠道:“我們村出過一個箭术高手,精通十八般武艺,一身的本事。他第一次进山打猎碰上一头野猪,伱猜怎么着?”
“怎么着?”
“吓尿了,浑身发抖,连弓都拉不开!你道是什么原因?”
赵林抿了抿嘴角,知道周炮头說的沒错。
前世很多运动员实力超强,中小比赛沒有对手,可一到大赛就发挥失常,因为心理不過关,高压之下动作变形导致的。
能力再强,发挥不出来也是白搭。
“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勇武和胆识!”周炮头一字一句道。
正在练习射箭的祝大春和梁松也走過来。
祝大春抱着膀子,眼神在周炮头和赵林身上转了一圈,笑道:“老周,你真豁得出去,就不怕出事?”
周炮头淡定道:“出事我认了。我一個人死,总比咱们都被熊罴杀了强。”
“好!”
赵林突然垫步前冲,长枪一抖,直奔周炮头脑门。
周炮头本以为要反复劝說赵林才肯答应,沒想到他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出手,张大嘴巴半天說不出话。
祝大春和梁松也看得呆了。
周炮头感觉头顶一凉,有湿湿黏黏的东西流下来,惊问:“出血了?”
“是蛋清。”
赵林执枪而立,心裡松了一口气。
他這么做是不想给自己思考犹豫的時間,一鼓作气拿下,否则想的越多,越容易紧张出错。
……
出发前一天,赵林只练了半天枪,为明天进山保存体力。
他学着梁松和祝大春的样子,把毒药涂在铁枪的血槽裡,然后反复擦拭枪身,让心情得到平静。
“紧张不?”梁松走過来,坐到赵林身边。
赵林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不紧张,看开了,成不成一锤子买卖。”
梁松听罢笑道:“我估计你也不紧张,你拿枪扎周炮头的时候,眼皮都沒眨一下。”
赵林跟着笑了两声,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对了,周炮头說别的猎户都不愿跟他杀熊罴,你为什么答应?”
梁松沉默下来,過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攒钱学武。”
“学武?”
赵林眼皮一跳,他還是第一次听有人跟自己一样的想法,不由问道:“你学武是为了出人头地,還是想打猎更有把握?”
“都不是。”
梁松摇摇头,语气平淡地道:“我爹和我哥被胡子杀了,我想报仇。”
听到“胡子”两個字,赵林的脸色也沉下来。
应州人经常把山匪称作胡子。
据說早年间山匪爱使红缨枪,排队列阵的时候枪杆插在地上,远远望去红缨飘动,就像下巴长了一绺红胡子。
所以人们就称山匪为“胡子”,他们自己则称“绺子”。
胡子大多是穷苦出身,活不下去才进山为匪,但這些人祸害起平民来,手段比官府還要狠上十倍。
远得不說,三家村那么穷的地方,每年除了给官府纳粮,胡子也要拿一份收成。
官府的粮交不上最多被拉去做苦役,差了胡子的钱当场就沒命。
梁松抚着手裡的长弓,像是說给赵林,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家本来在百裡外的广德县。三年前,我爹和我哥跟着商队运货,经過白头山时遇见胡子钻山豹的一群手下。”
“我哥为了保护自家驮马跟胡子争执了两句,胡子就把我哥扒光衣服,绑在崖边一棵大树上。”
“那时正值夏天,山裡的蚊子多如牛毛,一到晚上就铺天盖地。我哥身上趴满了吸血的蚊子,奄奄一息。”
“我爹看不下去,想上去救我哥,被胡子一斧子劈成两半。”
“消息传回庄子,我娘当时就吐了血,连一個晚上都沒能熬過去。”
梁松平静的语调让人从心底裡渗出一股寒气。
赵林不自觉地握紧手裡的铁枪。
梁松接着說道:“我怕土匪找我斩草除根,给娘匆匆下葬,就改名换姓投奔到堂兄,寻机报仇。這事只有周炮头和祝大哥知道。”
赵林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你做的对,换作是我也会跟你一样。”
梁松道了声谢,說道:“我打听過,钻山豹的大当家是气境高手,比平常那些力境武人强的多,手下還有八大金刚,個個身手了得。”
“我只学了两年庄稼把式,想杀他们报仇就是一個字,难!”
赵林安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看周炮头为了杀熊罴,也忍了二十年。”
這时周炮头拎着一只口袋走過来,对赵林道:“你沒练過弓箭,我给你准备了這個。”
說着打开口袋,露出五柄磨得锃亮,刃口闪着寒光的小斧子。
“飞斧?”赵林问道。
“对。”
周炮头把袋子递给他,“我怕你分心,所以现在才给你。有机会你就用斧子大力扔它,能不能打中就看山神爷保不保佑了。”
“好。”赵林点头应下。
“我练過飞斧,可以给你說說。”
祝大春走過来,从口袋裡拿出一只飞斧,解說道:“持斧的时候让斧柄对准身体,大拇指不要打直,缠握住手柄。”
“投掷的时候从侧上方出手,当眼睛余光看到斧柄时,松手,然后手臂完成摆动。”
他一边說,一边把斧头扔出去,正中挂在院墙上的木墩。
赵林叫了声好,照猫画虎练习一阵,虽然准头不够,但也能保证斧刃命中目标。
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周炮头把众人召集在一起。
“万事具备,咱们明天就进山,列位有啥记挂的事,說道說道?”
這是山裡猎户的规矩:围猎猛兽,伤亡在所难免,如果最终捕获到猎物,那么死去的人也理应得到事先說好的一份酬劳。
提前交待好后事,活着的人把钱送给死者家人,也算尽一份心意。
周炮头见众人都不开口,大咧咧道:“那我先說了,老子光棍一條,要是有什么意外,给我买口棺材,就埋在我爹娘旁边,剩下的钱你们分了。”
“不過能不死最好,不然到了地下,我爹问我怎么进来的。我說跟你一样,也是被熊拍死的,他老人家估计气得要再把我拍死一回。”
听他說得洒脱,众人都笑了。
祝大春对梁松和赵林道:“你们先說,我再想想。”
梁松很干脆,“钱都给我堂哥吧。”
赵林想了想,說道:“我家在三家村,我爹叫赵保田,钱就留给他们吧。”
“另外我哥在做苦役,麻烦告诉我爹拿十两银子去找钱三明。”
說完這些话,他轻轻吐了口气。
其实他可以不参加這次狩猎,也就不存在生命危险。
但人活着,总要承担点责任,一味逃避苟活跟死人沒什么分别。
轮到祝大春,他的脸上忽然现出扭捏的神色。
周炮头催促道:“老祝,你也是光棍一條,有啥好磨叽的?”
祝大春支支吾吾道:“那啥,如果我死了,钱就给吴江村的王寡妇……”
“啥?”
三人齐齐看向他,大眼瞪小眼。
梁松愕然道:“堂哥,你這些天晚上不回家,說是走亲戚,其实是到王寡妇家玩耍?”
周炮头哈哈大笑,“我說你三十大几了還打光棍,原来有人给热被窝!”
“怪不得王寡妇守寡這么多年,皮肤還嫩得跟小姑娘似的,搞半天是你在浇水梨田。”
祝大春脸涨得通红,半天憋出一句:“寡妇咋了?寡妇知道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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