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决别
這座重达四千亿吨的金属星球表面被爆炸的高温溶化,又再次凝固。出现无数的环形山,像是冰冷的月球。所有的炮台和防御设施被毁或陷落。敌军的陆战部队已经占领了要塞内核控制室,整個要塞内部都是血迹、尸体、烧灼的痕迹。守军为每一寸领地进行過争夺,最后无人生還。
杀红眼的炮兵部队在炮台被毁前几乎把所有能量都倾泻向了天空。虽然到了防御战后期,随着各区域主炮不断被毁,固定炮台的作用越来越小,敌舰隐入死角之中,冷冷嘲笑着這徒劳的愤怒。
织田带着他的部下们大步走进了要塞核心,他的赌博再一次成功了。但现在他相信,自己不是赌徒,這也不是运气,而是时势。旧的帝国毁去,新的帝国将崛起,一切将是必然的,他只需要站在浪尖,时代的海啸就会将他送到权力与荣耀的顶峰。
在主控制室内,倒伏着一具尸体,他是举枪自杀的。当他再也沒有一個士兵可以调用的时候。那时通讯器裡突然沉寂了下来,沒有了怒吼,沒有了惨呼,他明白,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這位陆军中将按下按钮,向港口中的舰队和远方发去了最后的信息。
“威海卫陷落。陆军所有人员全部忠实执行死守命令、无人脱逃。要塞自毁启动,請舰队撤离。”
但要塞沒有能够自毁,炮台消耗了過多反应物质。主反应堆虽然在自毁装置驱动下爆炸,却沒有足够的反应燃料,要塞只是剧烈震颤了一下,炽热的光流从表面的舱口喷溅出来,像是一次壮丽的焰火。
织田站在這位死不瞑目的守将面前,他本希望最后的自毁能消灭踏足了這神圣领土的敌军,能将自己和這巨大的耻辱一同烧灼殆尽。但是连這点最后的挣扎,他也沒能成功。他只能任由敌人站在他的尸体前,像观赏中弹的猎物。
他的指挥桌前摆着一尊佛像,這位高级将领竟然還信仰這种号召仁慈和要求现世忍耐以换得后世幸福的宗教。织田想,去他妈的后世,下地狱又如何,现在這一刻,是我把别人变成鬼魂。
连上天都似乎已经作出了明确的選擇,或者說,上天从来就不存在。
吱吱呜呜的机械声在响着,那是這具尸体边的一座护卫机器人,它仍忠实的作战着,向敌人射击。只是它的金属臂早已断了,像一根枯枝。它只能徒劳的一次次的伸出断臂,去扣动那并不存在的扳机。似乎在說:战争并沒有结束。
织田来到這台机器前,饶有兴趣的欣赏了许久。然后猛得拔出战刀,将它的身躯劈断。
要塞失陷,也敲响了舰队的丧钟。因为原本用来支援保护舰队的炮台和力场、能源弹药输送,全部中断了。而且,要塞中被占领的炮台正在调转炮口,准备攻击舰队。
帝国建造了這样无坚不摧的巨炮,也建造了铁甲无双的战舰,但是他们不会想到,会有用自己建造的炮台来消灭自己的舰队的這一天。
敌人的炮火突然停止了。這是可怕的象征,這意味着,他们眼中的敌人已经毫无抵抗能力。
旗舰中。周公瑾桌前放着一卷信。那是劝降书。尽管有了更高的科技,对一些重要的文件,人们還是喜歡用纸来书写。
他并沒有打开看。
“让所有的舰队成员到旗舰来开会吧。”
“所有的?全部来旗舰?”身边的军官惊问着。
“是的。”
“明白。”军官的回答沉重无力。因为他明白,這意味着什么。
整支舰队原有几十万人员,但现在只剩下数千人。站在旗舰的宽大检阅广场上,仍显得冷落寂寥。
周公瑾看着舰队最后的士兵们,他发现自己已经沒有话可以多說。
“让大家来這裡,是想再看看诸位。也让诸位再看看旗舰。”他低下头,又扬起来望着所有人,“开始执行最后方案,所有人进入跃迁装置撤离,同时炸沉所有战舰。好了,各自去执行吧。”
广场中沒有人动。沒有人說话,只有可怕的沉默。
周公瑾很想大声的训斥,但是却也只有一同沉默着。
在這之前,沒有人愿意去想,真会有這么一天。
“敌人的最后通碟已经到来,如不投降,进攻将在一小时后开始……想把战舰留给敌人嗎?都傻站着什么,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他吼起来,虽然他比所有的人都更痛恨這個命令。
“我們不自毁,我們会战到最后一人,這也是你下达過的命令!”有人喊。
“现在命令更改了!假如继续作战,结果就是像要塞一样,消耗掉所有的燃料以至于无法自毁,把心血白白送给敌人。现在的命令是撤退,不是死守,我再說一次,命令更改了。新的舰队需要有人去指挥!我們不能把最优秀的军官都断送在這儿。”
人群像個沉默的巨人,它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但還是沒有移动。
“哪儿還会有新的舰队?”一個冰冷的声音說,“我們這支舰队建成花了三十年,那是整整一代人,那也是国力最强盛的时代。而现在,敌人不会再给我們三十年時間了。”
“我們会争取到這時間的!沒有力量坚持三十年的战争正是敌人。你们三十年后也還沒有老,就算沒有舰队了,你们也要去率领新召集起来的士兵,而不是死在這。”
“舰队进行跃迁吧,”有人喊,“我知道這几乎不可能,因为敌人的炮火会集中攻击跃迁的战舰,在跃迁完成前就毁掉我們。但总比自毁强,赌一次,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更多的声音响起来,支持這個方案。
“我們沒有足够能量。”有舰长說,“现有能量能让一艘战舰进行跃迁就很了不起了。”
“那就把所有燃料调集到旗舰上来,至少让旗舰冲出去!只要旗舰還在,這支舰队就沒有完!”
周公瑾静静望着他们,這些他亲手挑选培养起来的军人们。也许曾有過贪生怕死之辈,他知道已经有人偷偷事先跃迁潜逃了。但此时還站在這裡的,已经沒有懦夫。
后世会怎么评价這支舰队呢?怎么评价這场战争?未来的孩子们记住的是耻辱,還是光荣?或是只剩下悲怆和愤怒?
他挥手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驱去自己心中的困惑,他才缓缓的說。
“第一、旗舰跃迁成功的机率是百万分之一,而不是万分之一。第二、旗舰不可以抛下舰队而独自离去。第三……”
他突然說不下去了,只呆呆的望着广场。
第三、国家要求我們。战死在這儿,以给后世、给后面的抵抗者以榜样。证明我們沒有逃走,我們战到了最后一刻。战舰只能自毁,而不能在逃跑时被击毁。
但這句话,他无法說出口。
但有個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步步登上了检阅台。
“陆伯言,谁允许你重新穿上舰长服。”周公瑾怒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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