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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不会害怕

作者:未知
年初的时候赵枣儿读過一本關於医学的著作,作者是一位美国著名医生,在书中他探讨了生命与死亡的含义,书中說每個人都会死,但当病人知道他们的病治不好了,他们确切地感知自己走向终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绝望的。 赵枣儿沒有体会到绝望,她只觉得平静。身体很轻,像一根羽毛飘飘摇摇。 這是濒死嗎?她在走向终结嗎? 书上的內容在她脑海裡滚過,像毛衣的线头一样牵扯起其他的回忆,這一年从头到尾在赵枣儿脑子裡流過,所有的人事走马灯一样变幻流转,且速度越来越快,画面越来越清晰,到了后来,大脑不能在负荷這样的高速运转,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空气渐渐稀薄,世界在离她远去,赵枣儿用上吃奶的力气呼吸,张大了嘴像一尾渴求水的鱼。 “呼——呼——呼——” 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脏怦怦怦剧烈跳個不停,赵枣儿醒了過来。她瞪大了眼睛在浓重的黑暗裡张望着,起初她以为自己失明了,后来才发现不是。 “醒了?” 庄祁的声音传来,语气语调都是赵枣儿所熟悉的。静静呆坐了几秒钟,赵枣儿才反应過来,這裡不是她家、不是公寓,而是不知道哪裡的地方。记忆复苏,赵枣儿想起来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不禁打了個冷颤——這是深海底?他们在那道沟壑裡? “难受嗎?”庄祁又问她。 赵枣儿低低应了一声,觉得奇怪:“你在哪?” 从声音判断,庄祁一直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赵枣儿伸出手去,只能触摸到空气:“你怎么不過来?” 黑暗太浓,不同寻常的浓,像是有意遮挡她的视线。身下是冰冷的石台,赵枣儿向前摸了摸,沒有摸到边缘,以为自己在平地上,便站起身子,往前迈了一步—— “小心!”庄祁急呼。 赵枣儿還是一脚踩空,从石台上栽了下去。 到底也沒有受伤,庄祁控着一道风,稳稳地托住了她。 “你在哪?”赵枣儿抖着嗓子问他。她听语气听声音就能知道那真的是庄祁,可是庄祁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摔倒,也不靠近呢?平时她磕着碰着也会紧张地嘘寒问暖,现在怎的无动于衷? “你干嘛离我那么远?”赵枣儿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庄祁心裡一紧。 风托着赵枣儿,把她放到地上。黑暗的恐惧让她崩溃,她想到是邪灵把她拽进深渊的,不由得怀疑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是假象,根本沒有庄祁,她也可能已经死了。 庄祁就隐匿在不远处,一直看着赵枣儿,那双大眼睛裡的茫然让他心疼。迟疑了几秒,庄祁還是走了過去,一手环住赵枣儿的肩膀,一手穿過她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轻轻放到石台上。 赵枣儿被庄祁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搂住庄祁,不料触摸到长长的头发,不由得惊叫出声,险些从庄祁怀裡跳下来。 庄祁牢牢地抱着她,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意味。 赵枣儿一脸懵逼,她能感觉到庄祁抱着她的手,手臂上有厚厚的鳞片,尽管庄祁很小心,但尖锐的指甲還是划伤了赵枣儿的皮肤。一道不大的口子,血慢慢沁了出来。 不疼,赵枣儿只是有点懵,彻底怀疑身边的到底是個什么东西。 石台冰凉,赵枣儿打了個哆嗦。 庄祁从始至终都盯着赵枣儿看,留意她的每一個表情,自然沒有错過她眼底的害怕,声音不禁沉下来:“怕我?” 如果庄祁不這么问,赵枣儿并不觉得害怕,可庄祁的這两個字裡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让赵枣儿觉得窒息。 赵枣儿沒有回答,庄祁也沒有再问,放下赵枣儿,便松开了怀抱。 感觉到庄祁沒有走远,就在她身边,赵枣儿攥紧拳头,找到自己不成调的声音:“庄祁......?” “嗯。”庄祁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听起来很冷漠。 “這是哪裡?” “......海底。” 沒有纠结她在海底如何呼吸這样的問題,赵枣儿停顿了几秒,又问:“......邪灵呢?” “......”庄祁沒有回答。 等了一会儿,也沒有等到答案,赵枣儿抿了抿唇,又问:“我是瞎啦?” “沒有。”這回庄祁飞快答应。 赵枣儿扭头“看”向庄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不能看看你嗎?” “......” “我想看看你。”赵枣儿用她从来沒有用過的最温柔的语气劝他、呼唤他:“庄祁。” “不。”庄祁拒绝。 “我不会害怕。我只想像看看你。”赵枣儿面色苍白,眉间的愁绪让她看起来弱不禁风,“我是因为看不见,才很害怕......” 但无论赵枣儿怎么說,庄祁都沉默不语,似乎铁了心就這样僵持着。 知道這個方法行不通,赵枣儿当即换了個思路,她摸了摸身上,掀开外套,找到内袋裡的一根银针——這是赵大匡为她准备的,不是很好用,但是聊胜于无。赵枣儿毫不犹豫拿出针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别逼我。”庄祁眼睛一眯,好似要发火了。 含着怒气的声音让赵枣儿心裡一抖,但她沒有让步,针尖已经扎进了皮肤裡,带着让庄祁不由得咬牙切齿的嚣张:“明明是你在逼我。” “......”庄祁沒有說话,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 赵枣儿怕得要命,她心裡不只是失望,看不见的恐惧裹挟着她,庄祁可以疏远的态度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咬了咬牙,赵枣儿突然莫名其妙地轻笑了一下,而后怀着义无反顾的决绝,用力把针扎了进去—— “啪——” 千钧一发之际,银针碎成了粉末。 手裡空空荡荡,赵枣儿一怔,手因为惯性就要砸到脖子上,却被庄祁狠狠拉住。 紧紧攥着那截细细的手腕,好像要把它掰断了,庄祁又气又急:“你敢——!” 手腕被捏疼了,赵枣儿只是闷哼一声,抿着嘴,以沉默应对庄祁。 庄祁瞪着赵枣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发火、想要杀人,邪灵在他清醒后被他反吞噬进体内,此刻在他体内不停叫嚣,赵枣儿一脸的倔强更让他心烦——既心烦,又难受。心裡有左冲右撞的情绪在不停翻涌,他捏着赵枣儿的手,直到赵枣儿脸上露出不堪承受的苦楚,庄祁才仿若惊醒,猛的甩开赵枣儿的手。 赵枣儿轻轻摸了摸手腕,那上面留着数道指印,红彤彤的,皮下严重出血。 “‘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是不是沒有对你用過?”赵枣儿故作不在意,她的手腕火辣辣地疼,即使看不见,她也能猜到肿起来了。 “难道刚刚不算么?”庄祁冷静地反问。 “我是真的想死。”沉默了好一会儿,赵枣儿這般說道。 她的声音很轻,庄祁见她眼神迷茫又空洞,沒有了往日的光彩照人,心下一慌。 “我不准。” 赵枣儿一愣,“为什么要你准许?” “因......”庄祁不知道该說什么,两人好像寻常的恋人吵架,而赵枣儿抢過话头,根本沒给庄祁反应的机会,一句一句语速飞快,字字扎心:“就因为我是你女朋友?還是因为什么?因为当年你为我踏破冥界扰乱六界,所以我承了你的情便欠你一條命?說得通嗎?這說得通嗎!我当年求你来找我了嗎!是你要舍弃魔力的!是你自愿在忘川受罚的!明明是你任性做了的决定,为什么要我跟着承担后果!” 她是赵枣儿,早就不是千年前的那只猫了,从她丢掉第一世的记忆起,她就做出了選擇。如果早知道庄祁是魔尊,打死她也不会爱上庄祁——她喜歡庄祁,因为喜歡庄祁的模样、脾气、性格,可是庄祁喜歡她,是不是因为千年前的缘分? 庄祁默默承受着赵枣儿的怒气,他知道那是她是真心话。在尚未往生前、在忘川的一千年裡,他确实是一厢情愿地期盼着投胎为人后与赵枣儿的重逢,他知道她世世颠沛流离、知道她名利总是横生劫难、不得好死,他每次都在忘川河岸看着她過河,想着该如何补偿她。只是沒想到投胎时,邪灵跟着降生,于是他的记忆被庄冼和康釉蓉封印,他们错過了那么久。 最后還是相遇,让庄祁好不庆幸。 但原来,原来,赵枣儿从未期待過与他重逢。 堂堂魔尊竟然对一只猫這样上心,說来或许可笑吧。可他确实沒有问過赵枣儿,是否愿意接受這样的命运。 “为什么不說话!”赵枣儿气得抡了一拳砸在庄祁身上。 拳头软绵绵的沒有力道,砸在身上一点都不疼,可是心裡疼得厉害。 “是我的错。”庄祁道。 “就是你的错!”赵枣儿方才一阵哭喊,哭得头疼。“你還不让我看你!” “你会怕的。” “不会!”赵枣儿炸毛,凶巴巴的,“我說了不会!” “好。” 好?赵枣儿顿了一下,随即一喜,等了一会儿,眼前的黑暗慢慢散去——這是一個荒芜的地域,黑暗笼罩,赵枣儿眨了眨眼睛:“我還是看不到啊。” 庄祁打了個响指,黑暗中亮起幽蓝的光,渐渐地越来越亮,赵枣儿终于看清楚了,庄祁不愿让她看见的模样。 一头瀑布般又长又黑的头发,白纸一般苍白的皮肤,指甲长而锐利,从衬衫袖子裡露出的一截手臂上布满了黑色的、厚厚的鳞片。庄祁的左眼是黑色的瞳孔,右眼却是红色的瞳孔,這是他脸上最为怪异的地方。庄祁清楚的知道自己這幅模样有多吓人,他看着赵枣儿,等着她的反应。 赵枣儿好像是被吓到了,但她伸出手,抚上庄祁的脸。“买個黑色的美瞳就好啦,你会不会戴?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嗯?” “我說了我不会怕。”赵枣儿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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