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這是孤的夫人
這才见座上晋君长眉一蹙,凤眸一抬,薄怒涌动,捏着角觞的指节蓦地收紧,但凡伏昼敢冲来招惹崔若愚,他手中的角觞必定精准地砸中伏昼的脸。
可惜伏昼沒有机会亲自领受晋君這一砸,因了周褚人已一把薅住他的后领口,将其一把拽了回来。
素日裡周褚人与崔若愚沒有几句话是能谈到一起去的,崔若愚嫌周褚人是一介武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知进退。
周褚人嫌崔若愚家住海边,什么都管,嫌他一天天陈词滥调的,泥古不化,十分古板。
然不知到底是因了曾一同上過战场并肩打仗,還是因了昨日于晋国宗庙亲自见過了崔若愚這些年对晋君的忠心,坚守和对谢玄的爱护与教导,再对付不到一起的人,此刻也本能地就伸出了手来。
周褚人喝道,“老贼!欺负老人,算什么本事!你要有种,全都冲我周某人来!”
到底沒叫伏昼冲到崔若愚跟前去。
血在白玉砖地四下横流,把左右官吏的袍服都浸染了個透。
将才小惠王那跌落在地四下滚去的毓珠,還来不及被随行的宫人捡拾起来,又尽数淹在了血泊之中。
君王落冕,血染冕珠,這可不是個好兆头啊。
小惠王浑身惊颤,脸色骇白。
十四岁的魏罂這辈子還不曾上過战场,也就极少见過人在刀剑之下断首碎骨的模样。
可那两人說着话,竟又要打。
一旦打起来,场面也就失了控。
在王父面前,百官除了伏昼,原本是不怎么敢出声言语的。
伏昼有沒有种,不知道。
但魏罂虽十四,却也算是個有种的人。
他不等伏昼落到下风,落到不可挽回的境地,那原本還骇得发抖的人,赶紧地就在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就晃晃荡荡地拦在了周褚人与伏昼中间,打着哈哈调和着,“误会误会!哎呀,哎呀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嘛........”
還能听出来其声腔之中掩饰不住的战栗。
为了不使众人听出来這战栗,不使自己在那位高权重的仲父面前露了怯,因此命人把周褚人与伏昼分别請回去落了座,摆正了食案,又重新端来了稀粥与粟米饼来。
适才被劈开的宫人早就咽了气,一点儿的气息也沒有了,也就被人匆匆地卷在草席子裡,匆匆地拖走料理了。
這白玉砖上的血倒還留着,留着不是因了将军们疏忽大意,偏偏把這腥臭肮脏的污血给遗漏了。
留,自然是有意留下,留下来杀鸡儆猴,是给小惠王這一众人看的,叫他们好时时刻刻地在心裡绷紧一根弦。
待都重新落了座,都缓過了了一口气,晋君便請众人一起进膳了。
“一直打仗,好东西大多都被赵人卷走了。孤,初入赵宫,沒什么好招待诸位的,便請诸位与将士们一样,一同吃一顿军中的便饭吧。”
王父要吃,百官哪有不吃的道理。
因此那些一向吃惯了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的大梁百官,全都拾起汤匙,龇牙咧嘴地喝起了掺了沙子的稀粥,咬起了干巴巴的粟米饼,撕扯起了形同石头一样的老火腿。
呛得连连咳嗽,咽得连连干呕,有人嗷叫一声,撕扯得连牙都硌掉了。
主座上晋君笑得云淡风轻,“军中伙食简陋,委屈诸位大人了。然忆苦思甜,才是国家长存之道,還請诸位不要嫌弃。”
座下诸人连忙回道,“王父言重了,言重了.........”
有人眼含泪花,长长地一叹,“今日吃了军中這忆苦思甜饭,才知道前线打仗确实不易啊!王父這些年为魏国征伐,劳苦功高,老臣........老臣拜服啊!”
又有人跟着哭,“微臣万死,不该恶意揣测王父啊!也不该恶意揣测大将军啊!微臣万死啊........”
因了军中的粗茶淡饭,這殿前的舆论陡然开始扭转了。
眼看着這场面又要失控,那原本跟来要虚张声势的百官眼睁睁地要倒戈了,小惠王可就坐不住了。
不過是才稳住了心神,便赶紧朝着众人道,“仲父是魏国的大忠臣,亦是寡人的大忠臣啊!诸位爱卿的心意,寡人都知道了,爱卿们放心,寡人必定要对仲父大行封赏,不会委屈了仲父才是!”
一老者回道,“可王父如今已经位极人臣,不知大王還要如何封赏才好呢?”
小惠王灵光一闪,一拍大腿叫道,“去,快請仲母来,寡人许久不见仲母,甚是想念,還請仲父开口,請仲母与寡人的两個小兄弟来,如何封赏,寡人自有妙计!”
阿磐见那金昭玉粹的人在日光下笑,笑着,竟点头允了。
他大抵果真想要看一看,小惠王的狗嘴裡到底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因此那骨节分明的手闲闲地一抬,“去請夫人和公子们来。”
司马昭连忙应了,這便挎刀往大明台殿裡来。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
去便去,沒什么。
今日的局要迫,魏国的棋局也要破。
魏国不破,就永不会有晋国。
不等司马昭禀明来意,阿磐便牵着两個孩子的手走出了大殿。
到了席间,就牵着两個孩子于谢玄一旁跪坐。
谢玄拉着她的手,冲着众臣道了一句,“孤的夫人。”
众臣连忙俯首作揖,恭谨整齐了称了一声,“见過谢夫人。”
小惠王嘻嘻地笑,“诸位爱卿還不曾见過吧?這就是令仲父与赵国停战议和的美人,這是寡人的仲母啊!這是寡人的两個小兄弟,是仲父的两位小公子!瞧吧,长得多神气啊,多像仲父啊!”
虽沒有說什么犀利刻薄的话,然席间仍有一阵暗压压的骚动。
停战议和,不過是去岁三月的事,座上诸人皆是魏官,又有谁不知道呢。
谢玄目光沉沉,已有不悦,“阿罂,你的脑子呢?”
小惠王讪讪闭了嘴。
谢砚眨巴着懵懵的大眼睛,指着小惠王仰头问她,“母亲,那是谁?”
阿磐温柔地笑,“是阿罂,叫阿罂哥哥。”
是阿罂,就不是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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