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114、退避

作者:醉折枝
宽容是一回事,心裡到底怨不怨,就是另一回事,谢忘之說不清听见這消息是什么感觉,默了默,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我還见過薛歌书。当年多了不得啊,张口闭口提的都是薛家,都是他阿耶,现在也不好。先前在宴上瞄到她,带着女儿,瘦了许多,愁眉苦脸的样子。嫁的男人自顾自喝酒吃菜,看样子对她也不好。她還显着怀,我估摸着這一胎也得有五六個月了。”提及這個,楼寒月倒不觉得畅快,反倒有种物伤其类的悲戚,“說来說去,女人要活下去就是难……”

  当然难。本朝律法规定,女子能自己立户,但纵观天下,有几個女人真自己独居呢,运气好的嫁個合心意的良人,算是能快快乐乐過一生;运气不好的就惨了,让父兄押着或是自己一时眼瞎,所托非人,后半辈子都泡在苦水裡,吞不下吐不出,全变成夜裡偷偷哭时留的眼泪。

  谢忘之顺着往下想,并不觉得李齐慎如何,但难免也有点忧伤。她心裡蓦地起了個念头,到底沒說,只挑了无伤大雅的:“那你呢?出去以后怎么办?”

  “先回家吧。好歹是我阿娘怀胎十月生出来的,我手裡還有些攒下来的钱,不至于一回家就被卖出去,总能熬几年。”楼寒月想得挺开,“打仗的事儿都沒停呢,我猜至少得再要两三年吧。”

  战乱是政事,谢忘之从沒直接问過李齐慎,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平定,但能在两三年内平息也是好的,她愿意信這個揣测:“那就這样,你一直都很有主意的,也想得开,回家肯定能過得比宫裡好。”

  “也不一定,不過总归不用提心吊胆,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楼寒月轻松地笑笑,“行啦,都這时候了,尚食局裡人手不够,我吃個蒸饼就去帮忙了。”

  谢忘之当然不会硬要留着,点点头,也朝她笑笑:“那我走啦。”

  “去吧去吧。”楼寒月沒再多說,着手去掀蒸笼。

  谢忘之转身往外走,越過门板时忽然回头。蒸笼掀开了,水汽扑得灶台附近全是,水汽裡一道纤细的身影,影影绰绰,侧脸被晕得模模糊糊,一瞬间与多年前的影像重合。

  這是她少时最后的一点记忆,而她已经与之诀别。

  谢忘之最后看了一眼,转头就走,這回走得又稳又快,再沒有回头。

  蓬莱殿。

  守夜是件苦差事,冬冷夏热,夜裡蚊子乱飞,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沒多久露出的手腕脖子上一個個的包鼓出来,還不敢用劲挠,怕挠破了皮裡边化脓。但這夜不能不守,蓬莱殿裡沒几個宫人,轮着上,今晚刚好轮到春岚。

  熬過子时就能去睡了,春岚给自己鼓鼓劲,打算再撑半個时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却忍不住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要是舂米的杵子,米都该舂了十来斤。

  再熬了一会儿,星月西斜,她实在是困得不行,打了個哈欠,低头揉了揉眼睛。

  這一低头,再抬头时身边站了個人,修长挺拔,腰带勒出的腰身劲瘦,让人看着心痒,想用手臂去比划一下這把腰的粗细。往上则是在月光下格外莹润的肌肤,一张冷丽的脸,面无表情,却漂亮得像是出自名家的玉雕化作人身,趁着月色好出来夜游。

  春岚一個哆嗦,困意一扫而空,赶紧屈膝行礼:“奴婢恭請陛下圣安。”

  李齐慎其实也困,懒得答话,抬手示意让她起来,顺便去推门。

  “……陛下!”春岚一急,沒過脑,脱口而出,顶着李齐慎疑惑的眼神,又局促起来,“娘娘睡了……”

  李齐慎推门的手顿了顿,旋即发力推开:“无妨。”

  在春岚想劝不敢劝的尴尬眼神裡,他坦然地进寝殿,反手把门关实。在春岚面前他当然不在乎,反正用不着博她的好感,但寝殿裡睡的是谢忘之,李齐慎往榻边走时脚步都轻了许多,几乎听不到声音。

  他沒点灯,借着漏进来的一点月光摸到榻边,想了想,在榻前半尺远的地方半蹲下来。

  床帐沒放,原样挂在玉钩上,李齐慎动动膝盖就知道,這是谢忘之想等他回来,但這几天连着操劳,她又不是多强健的人,困得受不住就睡過去了。

  谢忘之侧躺在榻上,被子盖到肩头,拆了银簪的长发像流云一样在榻上铺开,一缕缕落在肩前身后,和薄被一起勾勒出纤细的身形。都說月下看美人,现下美人月下独眠,确实有万水千山的风情,但她的眉头微微蹙着,睫毛偶尔颤一下,显然夜裡都睡不安稳,眼下還有些淡淡的青色。

  本也是高门贵女,到他身边却沦落至此,李齐慎一阵心疼,伸手想摸摸那张漂亮的脸,眼看指尖要碰到脸颊,他又忽然收手,放回自己膝上,只把膝上的布料抓得蜷成一团。

  他少时和崔适混在一起,崔适這人出了名的多情优柔,从小到大就喜歡看点酸唧唧的东西,有时候說出来的话也酸得让人倒牙。李齐慎一向大开大合,不喜歡這种在心裡百转千回的情思,如今蹲在谢忘之榻前,却蓦地想起了崔适曾经說過的酸话。

  那时崔适尚且是少年,却皱着眉,一副吃多了感情苦的样子,恹恹地說人总是如此,喜歡的东西恨不得天天捏在手裡把玩,走到哪儿都不离身,但坏了也就坏了,心疼几天,再挑個新的,還是一样带在身边;真心爱的却不一样,用绸缎裹着,放在垫了棉花的盒子裡再上三道锁,還是要担心,想着要拿出来观赏把玩,又怕一個失手碰坏,最后還是锁在盒子裡束之高阁。

  李齐慎那会儿听得一阵恶寒,心說這真是有病,他喜歡的东西向来稳稳地抓着,就是捏碎在自己手裡,旁人也别想看一眼。但他沒想到,现在面对谢忘之,分明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却瞻前顾后,心裡想碰,又怕不慎吵醒她。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李齐慎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苦笑一下,缓缓起身,褪了鞋袜,轻手轻脚地上榻。

  躺下的动作姑且能克制着不弄出声音,盖被子就肯定要吵醒谢忘之,他干脆连外衫都不脱,合衣躺在女孩身边,恰好是给他留出的那一半位置。

  站着還好,先前沐浴时也能撑住,一躺下,困意就涌上来,眼皮自发地开始黏黏糊糊,意识不断地往黑暗裡沉。真是到极限了,李齐慎强撑住,轻轻扭头看身侧的女孩,无声地說:“好眠。”

  下一瞬意识裡的自己一脚踏进虚空,直接断片儿,累得连個梦都不会坐。

  同榻而眠的谢忘之却忽然心裡一松,纠缠已久的不安终于褪去,眉间微微的褶皱也松开,终于安然沉睡。

  谢忘之醒的时候大概辰时過半,身边整整齐齐,被褥干净平整,枕头也沒有压過的痕迹,要不是隐约留着点李齐慎身上的熏香,她真要以为他昨晚又困倦至极,直接在长生殿睡過去了。

  洗漱时她问春岚:“陛下昨晚什么时候来的?”

  春岚一愣,最先冒出的想法是“您怎么知道”,转念又觉得同榻而眠,怎么可能不吵醒谢忘之,她老老实实地答:“回娘娘,大概子时過半。”

  “嗯。那今早是什么时候走的,還是寅时嗎?”

  “卯时要上朝。奴婢听常掌案說,陛下向来是寅时起,得先做些准备。”

  “知道了。昨晚守夜辛苦,再回去睡会儿吧。”谢忘之点头,“我去看看他。”

  自从进宫,這還是头一回有人和她說這個,春岚一愣,沒来得及立即回复,谢忘之已经出去了。

  卯时上朝,這会儿都辰时了,李齐慎沒有补觉的习惯,還不来蓬莱殿,那就是在紫宸殿,估摸着是被折子或是哪個近臣拖住了。她用不着再去长生殿多转一圈,出门直奔着紫宸殿去。

  谢忘之沒猜错,李齐慎确实在紫宸殿,对着半桌的奏章,手边横着笔和装朱砂的碟子。再边上则是几张薄薄的面饼,倒是配了碟肉酱,看着总算不那么寒酸。

  上朝前時間不够,李齐慎向来是吃一两口随便垫垫,真要正儿八经填肚子,還得是下朝后看折子的时候。可惜今天折子堆得太多,本该把吃食放在左手边方便拿,现下却全放在右手边,怎么拿都不顺手。

  他信手在折子上批复,咽下最后一口,着手拿第二個蘸酱。刚把饼凑到放肉酱的碟子那边,手腕却被托住,女孩的声音响起:“错啦,那是朱砂。”

  李齐慎微微一怔,满脑子都是折子上的字,不太清醒,顺着手腕看過去。两只碟子靠得太近,他忙着批复,又不会仔细看,這一下要是蘸下去,保准那一口饼上滚满朱砂。

  “……真是傻了。”他倒不觉得丢脸,有种莫名的好笑,抬头问谢忘之,“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說:来了!

  。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