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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乐言

作者:醉折枝
李齐慎坐在桌边,交叠的双腿曲起,手肘抵在膝头,掌根卡住下颌,半托着腮,盯着桌上刚取出来的一瓮粥。粥是好粥,炖得格外软糯,甜香扑鼻,一开食盒,他都听见边上常足咽了口唾沫。

  這粥也是送给他的,坦坦荡荡,表的是感谢的意思,但李齐慎就是不爽,总有口气憋在心裡,上不去下不来,自己和自己较劲。

  细心熬出来的八宝粥,谢忘之口口声声說给的是“清思殿的七殿下”,可怜“长生”得巴巴地跑去找她,才能被分一口吃食,還是因着她自己想吃,顺便捎带的。

  李齐慎越想越恼,早把刚认识谢忘之时的心思抛到了脑后,那会儿他觉得她感谢人的方式无趣,只知道给他塞吃的,现下却恼谢忘之不单独给他做。盯了一会儿,李齐慎不情不愿地和自己和解,不折腾了,拿了勺子打算喝粥。

  勺子還沒舀进粥裡,外边跨进来一個少年,一身干练的圆领袍,看着和李齐慎年岁相仿,眉眼间颇有些跌宕风流的意思。少年一进殿,甫闻见粥的甜香,先吸吸鼻子,像只猎犬一样闻着味道,一路闻到桌前:“哟,怎么想着喝八宝粥?”

  “送過来的。”

  “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嗎,尚食局這么不识趣?”少年伸手去够李齐慎手裡的勺子,“我爱吃,来,我帮你解决了。”

  李齐慎哪儿能让他拿,捏紧勺子,手一移,十足是护食。他抬眼看崔适时眼神居然有些冷,瞳子裡沉着碎金,简直是眉目生寒:“崔乐言。”

  “怎么這么看着我,還带姓叫我?”看李齐慎的样子,显然是不肯分,崔适一撩衣摆,悻悻地在桌边坐下,学着他的样子屈膝,单手自然地搭在膝头,“一碗粥都不肯分,亏我阿耶把我塞进宫,来给你当伴读。”

  “哦,你读出什么了?”李齐慎和崔适相处了足足四年,沒什么忌讳的,直接戳他脊梁骨,“我记得你是不会武,你阿耶怕你被欺负,才给你捞了個伴读的位置?”

  “你這么說话,就招人讨厌了。”崔适嘴上這么說,心裡却觉得沒什么,一是和李齐慎亲近;二是他坦坦荡荡,爱文不爱武,天性使然罢了,纵然时下尚武,他也不觉得羞耻。

  顶着崔适故作谴责的目光,李齐慎慢悠悠地吞下去一勺粥。他平常吃点心都需减两分糖,偏偏這粥裡边多了一分,甜得他皱了皱眉:“你来干什么?”

  崔适状似无意地咳了一声,看看边上的常足:“私事。”

  常足会意,朝着殿裡的宫人们抬手示意。宫人们都懂,齐齐行礼,麻利地退出去,甚至還关了殿门,把地方腾给两個少年。

  “說吧。”李齐慎搅了搅粥,“有什么事不能让人听的?”

  “算不上不能让人听,只是传出去,我怕有人找你麻烦。”崔适信手拨着桌上碟子裡的干果,拨出“哗啦啦”的声音,他压低嗓子,“康烈进宫了。”

  李齐慎搅粥的手一顿,旋即如常,长长的睫毛眨动,漫不经心地說:“他不是年中时才受封范阳节度使嗎,除夕宴還早着,這会儿进宫干什么?”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来這儿了。”

  “那你還和我說這個?”

  這問題问得好,崔适被问住了。他曾见過康烈一面,在大明宫和崔氏的宅邸间辗转,听到的消息拼凑起来,在他心裡隐约萌生出個念头,日日夜夜掐着他的喉咙,让他想起来就冷汗涔涔。但這個念头未免太過可怕,他暂且還不确定,究竟能不能如实和李齐慎說。

  沉默片刻,他把快到喉咙口的话吞回去,随口换了說法:“沒什么,我瞧他不顺眼。草莽出身,无非是入了陛下的眼,居然一跃坐到這個位置。”

  “那是,哪儿能和您比啊?”李齐慎說,“您可是正儿八经世家嫡子,清河崔氏出身。”

  “去!”崔适最烦旁人拿他的出身說事,拈了個干果,作势要砸李齐慎。

  果子還沒脱手,他听见李齐慎开口,嗓子略有些哑,语气相当平静:“和我說也沒什么用。若是你能进东宫,或许能搏一搏太子有沒有那個胆气;到我這裡,你有再多计谋,我也帮不上你。”

  這话一出口,崔适当即知道李齐慎至少明白了五分。但李齐慎說的也是实话,他翻了年满十五岁,按理该是出宫开府的时候,李承儆却一点封王的意思都沒透露。不封王,那就是不放权,李齐慎仍是被困在宫中,连块封地都沒有。

  崔适叹了口气,接着說:“還有安光行,他也随同。”

  “不過是借了安氏的光,若是他真能掀起什么风浪,我也敬他是枭雄,只可惜混到今天,還是靠着讨人欢心的本事。”李齐慎拨了一下粥碗裡的勺子,“他身上還有人踩着,暂且不必在意。”

  說起安光行這人,崔适也觉得实在是個奇才。若說康烈出身草莽,安光行则是真的出身微末,原来不過是长安城外的佃农,恰好姑母安氏做了皇帝的乳母,机缘巧合,他讨了皇帝的欢心,一举入朝。

  安光行入朝时已然過了三十岁,前半辈子只知道种地,学文学武都不怎么来得及,到如今都沒把字认全,在朝靠的還是讨皇帝欢心。不過论怎么讨好人,安光行实在是個中好手,回回都能想出新路数,逗得皇帝和萧贵妃连连发笑,這本事旁人想学都学不来。

  “這回他也不是空手入宫的,带了两個道士。”崔适沉思片刻,“我猜是要进言炼丹。”

  “无妨,這個年纪,差不多是该想着求仙问药了。横竖也轮不着我尝。”李齐慎不信神佛,但他想看热闹,慢悠悠地搅着粥,居然笑了一下。

  “……算了,不提這個。”崔适越想越烦,换了個话题,“我先前听闻,你给尚食局的宫人拨了炭?怎么突然想着做好人了?”

  “怎么,你還管這個?”

  這反应不太对,崔适想了片刻,一拍案板:“你该不会看上哪個宫人了吧?這不行吧,小娘子肯定看不上你啊。”

  李齐慎忍住暴打崔适的冲动,喝了口粥,懒得理他。

  他沒反应,崔适越想越不对,看看李齐慎,再看看粥,一脸惊恐:“這粥……這粥该不会是那宫人送来的吧?我觉得這不行,她连你不爱吃甜的都不知道,往后過日子,岂不是要打起来?”

  “……我发现,你想得還挺远。”李齐慎沒那個意思,随口說,“是长安谢氏的女儿,无故被司供司的人磋磨,好歹沾亲带故,我总得帮一把。”

  崔适松了口气,转念又觉得不对:“等等,长安谢氏……這和你有什么亲?”

  “昭玄皇帝的外祖母,出身长安谢氏。”

  “……不是,這隔得也太远了吧?”崔适服了,“照這么說,崔皇后是我堂姐,我還是你嫡堂舅呢。”

  李齐慎忽然抬头:“别动。”

  他少有這么严肃的时候,他本来就长得冷,不笑时眉眼冷峻,遑论端起来,眼瞳裡倒映出眼前的崔适,唇角抿得平直。崔适在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裡看见自己,心头一跳,霎时紧张起来,還以为自己身上出了什么大問題。

  他冷汗都要出来了:“你可别吓我……”

  李齐慎抬手,指尖点在崔适脸上,摸了两下,又用两指拈起崔适的脸,指腹碾了碾。

  突如其来這么几下,崔适真懵了:“你這是闹什么?”

  “我摸摸你的脸皮有多厚。”李齐慎收手,满脸严肃。

  崔适:“……”

  他沉默片刻:“要不是我沒学過武,我保准揍你。”

  “来。”李齐慎张开手臂,被崔适瞪了一眼,笑笑,“可惜崔皇后去得早,嫡堂舅也沒什么用啊。不過我倒是挺想知道,你是太子正儿八经的堂舅,怎么不去找他,反倒来找我?”

  “太子……”崔适闭了闭眼,“若我和他能聊得来,我自然找他,可是我和他之间差得太多,太难了。何况四年前那件事……”

  這事儿他也不想回忆,实在是一团乱麻,涉及的人太多,时過境迁,崔适也懒得再想,摇摇头,“与其和他聊,還不如找你。”

  “那你脑子還挺清楚。”

  “废话,我不学武,要是脑子也不好使,我活着還有什么意思?”

  “……也行。”李齐慎說,“那你怎么不知道,如今我的嫡堂舅可不姓崔,要姓也是姓萧?”

  這话說得逾越,崔适却不恼,反倒笑起来:“我看不行,萧氏的那几個,当你堂舅還行,嫡這個字可加不上。”

  李齐慎看了崔适一眼,忽然也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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