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真最终章.证词 作者:未知 学校找去谈六年四班的状况很多次了。现在我一点都不好奇推人的学生是谁,只希望钟老师赶快回来。」 「我印象中六年四班沒有会令人头痛的学生呀。」 「是沒有,只是同时要应付学校還要把钟老师失踪的消息压下来已经够累人了,班上又有些调皮的孩子。如果等等上课时你发现孩子们不守秩序請务必告诉我,但希望你不要主动提起钟老师比较好。」吕老师以一种责备孩子似的口吻說道,即使我点头称是,她仍露出一脸不信任的样子。 「這是当然,不過這节课只是要大家检讨上次的回家作业,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 就算有,事发已過了一周,有什么异状也早该察觉了。 我推开教室门,班长邱炳力就喊道「起立。」伴随着接下来的敬礼、坐下,我立刻注意到班上有一個空位。 「今天是谁請假?」 「是林宇宸。因为钟老师住院了,那家伙失去老师的关爱所以也病倒了。」抢在炳力之前回答的是吴崇恩。他個子不高,总是一脸鬼灵精地,看起来就像只泼猴。 全班哄堂大笑,连炳力也一边笑一边回道:「林宇宸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 「沒事就好。那大家先拿出上礼拜发的练习卷吧,排长起来检查,沒有写的就自己站起来吧。」 全班沒有人站起来。其实這也沒什么好意外的,就算有哪個懒惰虫在上课前才想起来作业的事,只要找左邻右舍抄一抄答案或是自己乱猜一通也能交差。 让我惊讶的是,不知何时,连宇宸的位子上都出现了上周的练习卷。 「喂,宇宸不是沒来嗎?那份卷子是谁的?」 我走到座位旁,拿起来一看上头的确写着林宇宸的名字。 不同的是,一個答案也沒写,反而像是被当作画纸一样画了涂鸦。 是一只长相奇特的老鼠和猫,一鼠一猫手牵手地笑着,看起来十分诡异。 「這是什么?」 听见我的反应,全班又爆出笑声。 坐在宇宸旁边的崇恩似乎等待這一刻很久了,立刻回道:「這是林宇宸替班上设计的吉祥物。」 「什么时候有班级吉祥物這种东西了?」 「是上礼拜才决定的。我們看见林宇宸画得這么好,觉得不将它发扬光大不行,所以就当作吉祥物了。」崇恩带着戏谑的口气說。 「有经過本人同意嗎?」 「那家伙把這东西晾在桌上不就是要大家欣赏嗎?我們只是助人圆梦而已。」 崇恩狡辩道,而班上的笑声又更加宏亮了。 我将那份练习卷扔到回收桶,并警告他们不许再這么做。 看来我并不是杞人忧天,這個班上的确存在着足以让吕老师头疼的問題。 但眼下這也不是我這個卑微的科任老师能解决的,只能希望這些小鬼不要玩得太過火。 我走回讲台上,开始在黑板上抄下练习卷的答案,耳边不时传来学生窃窃私语的声音,听来有些令人烦躁。 「有問題就提出来吧,如果一题题检讨時間会不够。」 「老师。」举手的是郭品芯,是一個戴着眼镜给人一种认真乖巧印象的女孩。 刚才的恶劣玩笑她是少数沒有参与在其中的人。 「您知道钟老师到底怎么了嗎?」 想不到這女孩才是最棘手的对象。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說住院了。」 「具体来說是因为什么原因住院的呢?」 「這、這我真的不清楚,毕竟我和钟老师往来不多。」 此时若是瞎掰一個理由反而有可能与其他老师的說法有出入,实际上我与钟老师也的确不是很熟。再加上吕老师的警告,我觉得自己還是先尽量打马虎眼,想办法蒙混過去。 可能觉得从我這边套不出什么情报,品芯不再追问,反而是班长炳力又擅自把话题延续下去。 「因为听三年级的說老师好像是意外摔伤的。」 「不、這我完全沒听說過。」 「整個三年级都在传老师是被人推下去的,到现在都還沒有抓到犯人。」 好希望能立刻让這群死小孩闭嘴。另一方面我也对学校隐瞒消息的能力感到绝望。 虽然這或许不能怪到学校上,本来就不能对小孩子的口风有所寄望。 「沒有這种事。這只是個不实的传言而已,钟老师现在在医院裡静养,相信不久就能回来了。」 「但如果老师真的是被推下去的话,林语……」 「老师,我有問題。」 不只话被打断的炳力回头看,班上其他人也回头望去最后一排角落的位子。 据我所知那女孩是绝对不会在公众场合开口的,结果现在却以我从未听過的音量发问。 「a卷的的二十七题,看不懂。」接着杏霙又将举起的手放下,把视线放回藏在抽屉中的小說。 「啊,光合作用嘛……的确這样问是有点超出范围了,可能要花一点時間才能解释清楚。」 在心中暗自感谢那個上课偷看小說的女孩,我顺势将焦点丢回练习卷上,在剩下的二十分钟不再让這些小鬼有机可乘,问起钟老师的事。 下课钟一响,我飞也似地逃离六年四班,平常我会留下来和学生闲聊几句,不過深知自己口风不紧的我如今一刻也不想久留。 不顾自己年近三十,我像個小学生一样快速奔下楼梯。 我的教室在二楼,也因此必然会经過钟老师摔落的二楼楼梯。 血迹当然已经擦掉了,要是被学生发现楼梯间留了一滩血任谁都会感到恐慌。 但钟老师是从楼上摔落的,如果依喷溅型态来看的话,血液应该会依出血点为中心采放射状,不容易清理透彻,因此地上若是残有血迹也不是不可能。 我正是抱持着這小小的希望,紧盯着地板搜索。 果然在角落处发现了一個血点。 那是一滴挺大的血点,目测直径约两公分,沒有被人发现算是奇迹。或许经過的学生注意到了,只是将它当作颜料不以为意,毕竟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晓得曾有一位老师倒在這裡。 「你在干么?」 我回头看,发现杏霙一脸狐疑地瞪着我。 「沒什么……刚刚真是谢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小声地回道,但语气平稳也不像是感到不好意思的样子。 「說起来,那天放学时有谁留下来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那天我很早就离开学校了。」 「为什么?你不是挺常泡在图书馆的?」 「因为刚好看到林宇宸那家伙在图书馆,所以我就走了。」 我知道杏霙并不是针对宇宸,看到认识的人就会溜走是這女孩的习惯。只是刚才在班上崇恩他们的举动還是令我很在意。 「宇宸是不是和谁有什么過节啊?」 「我不知道。」 「连你這种個性在班上都還能活得好好的,宇宸那孩子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問題呀。」 「真失礼,我這是与世无争。」她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对我的挖苦不屑一顾。 「你這样子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又会被问东问西的,到时我就帮不了你了。」 她像個小大人一样丢下這句话后走下楼梯,留下一脸茫然的我。 回過神来已届下节上课時間,我只好带着混乱的思绪往楼上走去。 直到中午,我都沒能将整起事件理出個头绪。 今天叶老师和陈老师下午第一节都有课,所以我独自一人坐在教室吃着从便利商店买来的国民便当,看着便当盒上的图样,思索着四民的意义,作为士农工商之首的老师,我很明显不够资格。 电台播放的不知名古典乐对我的思考回路沒有任何帮助,反而让我有些分神。当我伸手想关掉收音机时,「叩、叩」的敲门声打断了整個旋律。 「請进。」我喊道,同时收起原本窝囊的样子。 「刘老师好。」 是林宇宸。 還沒等我开口,這孩子就自行解释道:「因为觉得身体好多了,所以我就来学校了。」 「喂,不要逞强啊。生病了就该好好待在家裡。」 而且学校也不是個那么值得来的地方。当然身为老师的我不可以把心底话讲出来。 「已经沒事了。我来是想向您借练习卷的答案。」 明明随便找個同学借答案就行,但這孩子却特地跑来我這边要答案。 一想到今早吴崇恩那一伙人的行为,内心就有点感到不平。 「怎么了嗎?老师。」 「啊、宇宸是不是剪头发了?」 「是這样沒错,這样也比较清爽。」 「是啊,毕竟天气越来越热了。」 虽然我的教室内有开空调,只是這孩子穿着外套又背着书包,早就汗流浃背。 「還沒跟吕老师說一声,就直接過来我這嗎?想不到有人這么重视我的课,哈哈哈。」我开玩笑地說道,但宇宸却带着有些许意外的神情开口问道: 「钟老师還沒有回来嗎?」 這些孩子究竟是有多挂念他们的班导师啊! 「我听三年级的男生說钟老师好像出了意外。」 看来這件事即使是被班上排挤的孩子也知情了。 正当我想否决這個沒有任何不实的谣言时,突然感到事有蹊跷。 「为什么会知道目击事件的那孩子是『男生』?除了教务处的老师应该沒有人知道目击者的身分才是。」 林宇宸听见我這么說睁大了双眼,但很快地回道:「原来是男生嗎?其实我原本是指跟我們提起這件事的人是個三年级的男生。」 「呃、嗯,对不起……」 我支支吾吾地向這個比我小快二十岁的孩子道歉。 无形间被推理小說影响的我竟然以为能够用话术找出真正的犯人,不只将情报泄漏出去還怀疑這么善解人意的孩子,真是教师失格。 「沒关系啦,因为老师也在调查钟老师的意外吧?我和大家都很希望能尽快搞清楚事情经過。」 「這么說来,宇宸在案发当天去了图书馆对吧?在那之前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嗎?」 「我不知道耶。因为听說图书馆进了一批新書,为了怕被人早一步借走所以我一下课就冲過去了。」 這倒是和杏霙的說法完全吻合。虽然我不认为那些书在這個世代的孩子眼中会有多大的吸引力导致需要用抢的。 「是哪些书啊?我前几周才捐给学校一批。」 說捐书是美化過的說法,实际上我是把家裡摆不下的书丢给学校图书馆。 「种类還满多的,主要是对推理小說有兴趣。」 发现同好出现,我立刻振作起精神。 「那我下次先把這些书留给宇宸吧,等看完再捐出去也不迟。」 「這样好嗎?龚杏霙好像也满期待老师的那些书。」 「那個住在图书馆的家伙有的是机会。宇宸每天是由爸妈接送吧?這样留在图书馆的机会应该不多。」 「如果龚杏霙听到老师這么說会很难過吧?她好像很崇拜老师您。」 放屁。我差点脱口而出。 「因为宇宸比较乖。」 我实在不知道称赞六年级的孩子乖巧還有沒有作用,只是将宇宸和杏霙相比,這句话一点也不显得客套。 「谢谢老师。」宇宸向我深深鞠躬,由于鞠躬這個技能在這些小毛头中几乎已经失传,我有些害臊地搔了搔头。 即便在离开教室时,宇宸都轻轻地将门关上,不制造任何一点声响。 实在无法想像這孩子会被卷入钟老师的意外中。 更让我无法想像的是,如此彬彬有礼的孩子竟然常常受到老师责骂還被同学欺负。 从這孩子的口气听来,也不像是对任何人有不满。這样的模范学生真的会是犯下這起案件的凶手嗎? 站在理性面思考,林宇宸的嫌疑尚不能排除;感性面则是令人无法怀疑這样的好孩子。 虽然說阳光下必有阴影,但本身就像太阳一样发光的孩子又怎么会有让阴影趁虚而入的空间呢? 我是個和热血教师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人,现在却觉得自己不采取行动不行,但霸凌事件也不是我一己之力所能阻止的。 宇宸的父母若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学校受到委屈,一定也不能咽下這口气。但這孩子却選擇独自默默承受,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 這样的情绪早晚会失控的。這一点我相当清楚。 下午,沒有排课的我信步走进图书馆。 打发時間的同时可以顺便看看我捐出来的书销量如何。 果然在新書架上已经多了几個空位,我立刻认出那一本以警察为主角的回忆录式小說被借走了。 偶尔我会偷偷把自己喜歡的书一起捐出来,如果看见学生借走它就会让我感到异常兴奋。就好像是遇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一样,若是哪天能和那孩子一起讨论书中的情节就再好不過了。 「大姊,這些书還合学生的口味嗎?」 坐在柜台前的中年妇人耸了耸肩,回道:「每次来借书的人就固定是那几個孩子,我也不知道他们评价如何。」 实际上我的問題是想询问图书馆员自己的意见,因为我总是不顾书中內容就将它们捐给学校,原以为她多少会检查一下內容,看来纯粹是我多心了。 「不過刘老师你来的正好,可以帮我转交借书证给這孩子嗎?她好像是你任课班的学生。」 她挪动自己肥胖的身躯,从桌上的一個小置物篮取出一张借书证递给我。 我沒有多想就接過了借书证,然而看见上面的名字让一阵寒意自我颈后窜起。 「拜托你了,刘老师。沒有借书证那孩子也会很苦恼的。」 大姊的声音在我内心蓦然掀起阵阵涟漪。 放学后,我請人稍了個口信把那女孩叫来我的教室。 「怎么了嗎?老师。我還有事,如果方便的话……」她背着书包,看来有些慌张的样子。 我无法断言她是因为自己的行程受阻還是因为那件事而心虚,但不论如何她都有责任交代這起案件的来龙去脉。 「先坐吧。」我用下巴指了指办公桌前的那几张桌子。 她走到自己的老位子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的原因吧?」 「是因为钟老师的事吧。」她回道,但双眼却排斥看向我,而是眺望着百叶窗拉下的那扇窗。 从缝隙中可以见到晚霞尚未侵袭的景色,若不是放学时从大门传来的吵闹声,這光景看起来和我刚才与她见面时无异。 「老师你都知道了?」她卷起自己的发丝,但這动作此时看来显得不自然。我想這只是她的习惯,只是一时還无法改变。 「你要自己說明嗎?」 她摇了摇头,对我投以令人安心的笑容。 「怎么能在破案前就让犯人自白呢?」 我发觉那双眼神并沒有丝毫怏然,反而怜悯般地注视着我。 「其实我听到钟老师的事时也吓了一跳,毕竟倒地的钟老师怎么可能突然消失。」我继续說道:「所以今天我才在钟老师坠楼的地方调查血迹。」 我起身,将事先拍好的血滴照片放到她的面前。 「這是一滴很漂亮的血滴,但实在太過漂亮了,不像是从坠楼的老师身上的伤口喷出来的。就像你把牛奶摔到地上,牛奶应该会像花火一样洒开来,而不会有這种血点。」 「只是這样而已嗎?」 「你也看過不少书,這种证据当然說服不了你,所以我還特地量了血点的大小。以一個倒地受伤的人所留的血来說,直径大概都是一公分左右,然而這滴血直径却将近两公分长,如果不是从至少一公尺以上的高度滴落的血不可能会呈這种大小,但钟老师是摔伤,明明就是倒地后流血的,又怎会有如此大的血点?于是我有了個想法。」 「什么想法?」 「這滩血并不是钟老师的,而是推钟老师下楼的人留下的。」 「這么做的目的是?」 「混淆前来察看的老师们。真正的案发现场是在四楼,六年级教室這一层。目击的学生說在三楼发现钟老师是他搞错了。搞错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在二楼走上三楼的楼梯之间先看见了血,便以为那裡就是钟老师被推下来的地方。从学务处走到钟老师摔落的地方,最快的路径是穿過操场后走楼梯上去,你能确定他们的路线,于是事先留下了一滩血迹。也多亏那孩子是三年级的小弟,平常沒有到六年级這边来的习惯,所以才会轻易中计。」 「但是這样還不能断定是我做的吧?毕竟任何人都可能想得到這种方法。」 她似乎也沒有任何不服气,此时她的立场不像是犯人更像是侦探身旁想搞清楚事实的助手。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侦探就是了。 也因此才必须仰赖图书馆大姊的帮忙。 「的确,即使破解了這個把戏,還是无法确定作案者的身分。直到我去图书馆时,阿姨請我将這個东西转交给你。」 我从口袋中取出借书证,放到她的手心上。 她盯着借书证发愣了一阵子,接着站起身走到窗前。 「老师,您說对了。」女孩拉开了百叶窗,鸣蜩下的阳光正映照在那张无邪的脸上。此时仅有悬浮的灰尘将我們阻隔开来。 「是我把钟老师推下楼的。」那過于平缓的口气,完美得让我找不到空隙开口。 「对不起。」不符时宜的笑容从這孩子脸上浮现。 那是足以让烈阳也为之倾斜的哀伤笑容。 「为什么要這么做……不,這样问或许不适当吧,毕竟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和她比起来這都不算什么。而且這本来就是我一时冲动犯下的错。」 少女疲累低垂的脸庞正冷冷地盯着窗外,几乎要眯起的双眼不知是为了避开阳光還是为了隐藏杏眼中的泪光。 「每個人都会犯错,但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我才不是。」她反驳道,拒绝让我在做出任何辩解。 我們保持沉默了好一阵子,我像是具木然的雕像,而她则是個无意识的人偶垂着头,紧握着手中的借书证。 我该怎么做呢?是要她去自首呢?還是要她去向钟老师的家人道歉呢?即使叫她這么做,悲剧也无可挽回,到时又有谁愿意向這可怜的孩子道歉? 「回去吧。爸妈還在等你吧?」 窗外一台黑色的volvo正停在门口,一個穿着体面的男人正站在那辆车前。虽然我不知道那孩子的父母长相,但我想她的爸妈就和窗前的這位爸爸一样探头寻觅孩子从校门走出来的身影。 「老师……?」 「虽然是老师,但我沒有能评断是非对错的自信。把你找来只是想把借书证還你而已。」 我试着挤出個令人放松的笑容,但沒有任何作用。 豆大的泪珠正逐渐滴落在女孩的裙子上。 「如果被人看到你這样子会害我丢饭碗的……」 我默默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女孩瘦小的背影此刻看起来又更加娇弱了。 当她的身子不再颤抖后,我才又开口道:「不過你能告诉我钟老师到底去哪裡了嗎?」 她愣了一会,彷佛我的問題是用某种不知名语言叙述的。 「我忘记了。」她回道,但语气已不如刚才一般泰然。 「你忘记了?不是你把老师藏起来的嗎?老师现在還活着嗎?」 「我不知道。這個谜我也還沒解开。」 「什么谜?」 「钟老师消失的谜题。」 我总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愤怒地拍了桌子吼道:「都這种时候了還开什么玩笑!」 「老师,我真的不知道钟老师在哪裡。」她看起来也有些着急。 我們俩互相盯着对方,两张嘴都张着却沒有任何一方愿意先驱动有些乾涸的嗓子。直到一個足以惊醒两人的响亮音效从她的口袋中传出,我才慢慢闭起自己的嘴巴。 「我爸爸打来了。」 我点点头道:「你先回去吧。」实际上只是自己還沒办法掌握一时断了线的思维。 「老师,關於钟老师的事……」走出教室前,她又回头向我问道。 我则是随便地朝她挥了挥手。 「我沒有跟其他人說的打算。我也相信你真的不知道钟老师的下落。」 她朝我深深地敬了礼,动作依然是那么的俐落确实,让人完全无法质疑這之中有丝毫的虚假。 每次她這举动都令我有些尴尬,让我不知如何应对。不過今天我也站起身向她点了点头。 「别因为那些无关的人而否定真实的自己了,宇宸。」 我的举动反倒让她吃惊,不過很快她就展开笑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羞涩地回道:「不觉得這名字真的很男孩子气嗎?」 「不過這是你的爸妈给的,還是要好好珍惜。」 「我知道。」她微微抖动着肩膀,在我眼中女孩的轮廓逐渐模糊。 直到夜晚终于将日阳片片撕裂,我才像松了口气似的坐回位子上。 林宇宸的借书证发证日期是一周前,而重新办理借书证的工作日则是一至两周。借书证上面都有学生的照片,這一点图书馆大姊在受理时都会再三確認是本人持证。换言之,林宇宸不可能在钟老师失踪那天去图书馆借书。 但核心問題還沒有解决,钟老师依然下落不明。 我走到宇宸刚才坐着的板凳上,发现板凳下压着一张纸。 那张纸看起来像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其中一边撕得须须角角、歪七扭八的,看起来手脚相当笨拙。 我翻過那张纸,上面画着那幅画。 猫与老鼠手牵手笑着的那张涂鸦。 也就是崇恩口中,那幅宇宸的得意之作。 似乎是出自本人之手的真迹。 如果宇宸只是忘记拿走就沒必要特地用椅子压着,我猜這是她故意留下的。 這個谜我也還沒有解开。她刚才是這么說的。 說不定她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 毕竟作为沟通用的暗号若是对方无法解读就沒有意义。 我拉开抽屉,却找不到那把钥匙。 這让我更加深信自己的答案沒有错。 我关上窗户及电灯,把教室门锁上后,走出了自然教室。 「真不想在傍晚后跑去那种地方。」我忍不住喃喃道,当然除了喧嚣的风声外沒有人给予我回应。 自然教室离那裡不是很远,所以我管理起来也不会有任何不便,况且那裡根本沒有特别关注的必要。 我转开门把,在黑暗的空间中,闭锁的视觉让嗅觉更加灵敏。 在呛鼻的臭味中還有某种腐朽的味道。尽是些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的气味。 上次社团课时使用的昆虫标本還被我堆在门旁,回想那次我也是不愿在這多留一会,把标本随手一搁就逃了出去。 因为這些标本在现行的课程本来就无用武之地,所以我也沒必要特地跑进来。 但這次却有无法推辞的理由引诱我走进标本室。 虽然知道标本室裡的灯有毛病,总是像恐怖电影中的光源一样一闪一闪的,但有总比沒有好,我還是打开了电灯。 走在光暗来回切换的标本室中,被上百双泡在罐中的眼珠注视着,這种奇妙的体验任谁都会毕生难忘,但对我来說這只是在谴责我对标本室维护不周。 我走到最底端的铁柜,四周贴满了胶带,看起来密封得相当谨慎,让一些想钻进去的虫子卡死在胶带上。 我撕开层层包覆的胶带,暂时屏住呼吸,将铁柜门拉开。 钟老师就在裡面。 当然我只是从外观勉强辨认遗体身前的身分。在夏季放了一周的尸体实在很难期待她保有生前的面容。 即使阻隔了蛆虫入侵,也无法阻止遗体从内部腐败。 钟老师的尸体已经肿胀,让她塞在這小铁柜中是有些委屈她了;皮肤也有些脱落的迹象,轻轻一剥似乎能将整片皮肤撕下来。色泽方面保存得倒還算是良好,只有在皮肤下能隐约看见绿斑。 我套上放在桌上的塑胶手套,将钟老师的尸体拖了出来。 除了太阳穴一個比较小的伤口外,后脑勺有明显的凹陷,恐怕连头骨都被打碎了。 当我還在盘算如何拿這具尸体是好时,有人关上了门,我是在她压下喇叭锁时才察觉那鬼魅似的气息。 「是宇宸联络你的嗎?」我說道,但眼前這具尸体让我有些好奇,所以也无暇回头。 「我又沒有手机。」她忿忿地說。 「如果我沒有来,你打算在這裡等多久?」 「你一定会来的。我知道林宇宸会把线索丢给揭穿她的你。」 「猫与老鼠能够和平相处的地方。虽然画工有待加强,但创意不错。」我抬头,正好看见分装在罐中的猫咪及一旁的老鼠标本。 「闭嘴……」她用我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說道。 這女孩的杰作会被吴崇恩那群人当笑料闹着玩,或许是她始料未及的。当时沒特别注意她的反应,想必难掩羞涩之情吧。 她走到我身旁,即使钟老师的尸体就摊在面前,她仍面不改色地坐在我身旁的椅子上。 不過当初藏匿尸体的就是她,所以要她现在摆出一脸害怕的样子恐怕也会让她感到很为难吧。 「我猜你应该跟林宇宸那家伙說了不少吧?能不能也告诉我呢?關於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感到手心不停出汗,我脱下手套将它随意丢在钟老师发胀的肚皮上。 「首先,在我问起你哪些学生和钟老师处不好时,你告诉我三個名字对吧?在那之前你還說班上沒什么人质疑钟老师請病假的事。不過事实上是,班上许多人都知道钟老师被推下楼的事,你可能沒预期他们会向我提起這件事所以才這么回答我。」 「但也有可能是我和大家疏离,所以不知情。」 听见這女孩自述人缘不佳让我差点笑出来,不過這样就显得我太不会閱讀空气了。 「是有這個可能,但是你也告诉我有三個人和钟老师有過节。一個不关心班上事务的人会這么清楚這种八卦嗎?我认识你也有一年多了,对你的個性再清楚不過了。」 我继续說道:「今天第一节课虽然是你替我解围的,但实际上你的目的应该是阻止钟老师的事继续散播下去吧?你真正要保护的人实际上是林宇宸。」 「听见你這样說還真令人难過。」 把她的回应当作玩笑话,却還是让我停顿了半晌。 「另外,你似乎沒有跟林宇宸事先串通好,以至于我提到图书馆的事时,她只能顺势把话题接下去,而露出了马脚。」 「那個笨蛋。」 「她才不是笨蛋,那孩子十分信任你。要不是我问起钟老师的下落,她也打算独自承担罪行。」 我指着杏霙說道。 严格来說,是指着她的头发。 「否则以往总是留着一头长发的她为什么在案发之后要剪掉自己的头发,留一头和你一样的短发?就是因为被人看到你将钟老师推下楼,却沒有看到你的长相,因此她才自己剪短头发,要是被人发现還能先一步出来替你顶罪。」 杏霙吐了一口长长的气說道:「所以我就說那家伙是笨蛋了,根本沒必要做到這样,這反而会引起别人注意。」 「你们两個都是。若是你選擇不替宇宸做任何辩解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你。」接着我走近那名短发女孩面前,和宇宸比起来,她的身高显得娇小许多,使得我要弯下身来。 「你们都有值得信赖的朋友。」 我试着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面前的女孩,而她也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一手托腮也盯着我看,手中似乎握着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 被她那双幽火般的瞳孔盯着让我霎时沒了自信,只好想办法不让她察觉我游离的目睛。 「虽然不完全正确,但你大致上說对了。那天下午我在楼梯口,正在等那家伙上厕所,结果却遇见钟老师。钟老师想拿走我手裡的东西,情急之下我就推了她一把。林宇宸从厕所出来看见了這一幕,但是因为我的脸沒有被那個三年级的看到,所以她自己把头发剪掉,以为這样還能伪装成我的样子,似乎是觉得這起意外自己也有责任。但单单从楼梯上摔下来還不足以杀死钟老师,若是她回复意识就知道是我将她推下楼的,不只如此她也会向我追究手裡的东西。」 「所以你们就将老师的头砸破了?」 「啊、是啊,不過那块砖头已经被林宇宸带回去处理掉了。」 此时,她卷起袖子,露出绷带胡乱缠绕的伤口。除此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的旧疤痕。 「我們将老师的尸体拖回六年四班,当时已经放学了也不会有人留在教室。那家伙因为是被爸爸载来学校,所以不能一大早就来,因此我只好自己趁着早上沒人时将尸体拖到标本室来,打破其中一罐标本,让福马林的臭味掩盖住尸臭。我們平常沒什么交集,在学校提起這事就太危险了,所以我画了那张画放在她桌上。至于你刚刚說她沒猜出来是错的,她還沒蠢到這种程度,只是那家伙似乎对你放开戒心了所以才愿意告诉你。」 接着她打了個呵欠,补了一句:「你這人实在很擅长对付小女孩。」 我有些惊讶她竟然能在這种呕心的环境中呼吸,于是自作主张地打开了她身旁的窗户。 「你自己還不是小女孩。」我笑道。 「是啊,我又沒說我是在指林宇宸。」紧接着她又问道:「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嗎?」 「那天钟老师要从你手中拿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的問題在她耳裡听来似乎很愚蠢,白皙的小巧脸蛋正放纵地笑着。 「问了這种問題,你可要做好這裡出现两具尸体的心理准备喔,虽然我想你早就知道了。」 「才沒這么严重。」 「老师,你真的了解我嗎?」 「恐怕比任何人都還了解你。」我像是举起白旗般悄声回道。 「所以我才說你很懂得对付小女孩。」 杏霙脸上仍挂着笑容,但从那紧闭双眼中落下的泪水却像是五月雨似的,让我无法敞开心任凭雨点就這么落在死寂的水泥土壤上。 她抓着我的手,一阵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随着映入眼帘那自己扭曲面容的倒影,我意识到那是一支破碎的试管,锐利得足以划破任何人的喉咙。 「那就杀死我吧。」她像是在乞求我似的,深深地换了一口气。「就像你杀死那些女孩一样,杀了我吧。」 我从她手中接過碎玻璃。当我将它抵在杏霙的咽喉上时,她像是终于安下心似的,从口袋中取出笔记本交给我。 那是一本随处可见的黑色笔记本,但裡面却记录着那些我曾深爱着的女儿们的点点滴滴。 笔记本因为一次意外而沾上了标本液的味道,因此现在依然散发着恶臭。 「果然是這味道让你找到我的。」我說:「跟鬣狗一样呢。」 「平常我們不会带着這個在身上,那天是因为……」 「因为你终于知道笔记本主人的身分。事故那天我的确有拜托你去标本室一趟,我想应该是你不小心碰倒了其中一罐标本才让你想起這味道的。」 「你早就知道笔记本被我捡到了,对吧?从我跟你借电脑查询那些失踪女孩下落时你就发现了。」 「当初知道笔记本在你那裡时我松了一口气,毕竟這东西要是交给警察,我大概就已经不在這裡了。」 「老师你难道不怕我和林宇宸把笔记本公开嗎?为什么不趁那时杀死我呢?」 「那天看见你盯着萤幕上那些失踪孩子的表情我就知道了,虽然当时我仍抱持着封口的想法。但你对那些女孩抱持着某种与我不同的、特殊的感情。我思索、观察了很长一段時間才理解在你眼中那些女孩究竟象征着什么。」 我把手轻轻搭在她的头上,一边抚着她黑色的秀发。 「最后我发现,真正让你感兴趣的,是死亡。」我接着說:「但你同时又被笔记本中每名女孩的遭遇、纪录所吸引。你渴望有人愿意瞭解你,却又对自己的生命感到绝望。或许宇宸那孩子是对命案本身有兴趣,但在你眼中這却是能在终结生命的同时又替自己留下存在证明的机会。因此你不论如何也不愿意把笔记本交给钟老师。」 我轻拍了她的头。「你啊,真是矛盾……真正厌恶自己生命的人,是不会对世界有所依恋的……」 语毕,泪水已不停从杏霙脸上滑落。 我想在這女孩身上,已经背负了远超出她所能负荷的重量了。 我抽回手中的试管,用力握紧。 感觉自己的手掌流出了温热的鲜血,但痛觉像是被麻痹似的,与神经脱节,让我仅能微微抽动自己的指头確認其存在,因为此刻我怎样也无法将视线从哭丧着脸的女孩面前移开。 「那些日子已经過去了。」我继续說道,即使這句话并不具有任何意义,仍祈祷我這无能的口條能让這女孩愿意拾回活着的希望。 「只要你愿意接受我這不称职的爸爸,就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我轻轻吻了她的额头。過去也曾经和好几名女孩說過类似的话,而最终她们的下场总加深了对自我的厌恶,但我终究是個自私的人。 原以为這样冲动的行为会引来她的反感,但她却突然抬起头,将自己的唇瓣与我相贴。 那是有些黏腻的触感,我甚至還能在尸臭味的包围下闻到少女口中的香气。我觉得心中涌现的是喜悦,但這份喜悦似乎又是在恍惚中形成的,与我理想中的喜乐有些差别,以至于我担心它会像午后在颊上蒸散的雨点般飘缈无痕。 我听见那在怀裡啜泣的女孩,在我耳畔低声說道。 「终于等到你了。」 我沒有回应,仅是静静拥抱着她,她像個脆弱的人偶,让我深怕自己稍微出力就会夺去她的生命。 我想我从来就不是個称职的老师。 ※ 体育教师叶坤霖的证词 說真的我一点也不想提起這事。 一想到当时我還兴冲冲地向他提起钟老师的事就觉得噁心,谁会想到那种好好先生就是杀人犯呢? 刘老师、不、那個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会做這种事的人,但现在也只能說他隐藏得很好吧!這個社会不就常有那种家伙嗎?隐藏在我們之中,实际上是個彻底的混蛋。 關於他的家庭嗎?我听說他很早就离婚了,不過這实在沒什么好說的,反正你们晚点也会去找他前妻吧。但我真的沒想到女儿被妻子带走对他打击那么大,看他都是笑笑的,還以为他早就释怀了,只能說我和他也认识好几年了结果還是一点也不了解這個人。 你說被他胁迫的那個女孩嗎?不、她不是我的学生,不過我常常听他提起某個特别的孩子,我想就是這個女孩吧。我也听說那女孩本身家庭状况就有問題,性格又……啊,不好意思,這方面我真的不清楚,還是請你们问别人吧。 总之我自己沒有孩子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過利用那孩子对他的信任来满足他這种肮脏的欲望,我打从心底感到不齿,那实在不是一個老师,甚至不是一個人所能犯下的罪行,会有這种下场也是应该的。 追-更:po18.app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