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郁温今天穿的也是裙子,但是看着比上次端庄精致一点,腰间系带绑成蝴蝶结,腰肢看上去只有盈盈一握,下蹲时她半搂着兰兰,扭头跟兰兰說话时眉眼都在笑,偶尔還会拿小玩具逗兰兰。
其实兰兰并不害怕那些蛇啊鼠啊的玩具,她已经上小学了,知道什么是真什么假,但郁温逗她时她還是表现得好像很害怕一样,笑着躲着往郁温怀裡钻。
這会儿倒是高兴了。
步西岸看着,半晌挪开视线,很轻地嗤笑一声。
兄妹俩一個德行,沒出息。
“挑好了,”兰兰拿一個粘土,只有一种颜色,“就要這個。”
“黄色嗎?”郁温问,“你要做什么?”
兰兰腼腆一笑。
郁温追问:“嗯?”
兰兰很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郁温身上的裙子,郁温低头,看到自己今天的裙子是黄色的,她不知道兰兰是想要和她裙子颜色一样的粘土,還是想要裙子。
也是這個时候,郁温才忽然开始好好打量兰兰,小姑娘才七八岁,不是该打扮的年龄,但是她长得漂亮,瘦瘦白白的,放在别的家庭,应该会被妈妈打扮成小公主吧?
可是她好像都沒听兰兰和步西岸提過父母呢?
心中隐隐有某些猜想,郁温情绪低落起来,她抿唇淡笑,摸兰兰的脑袋,“你再挑一個?姐姐也送你一個礼物好不好?”
兰兰犹豫地看向步西岸。
其实兰兰是很懂事的,她几乎不要别人的礼物,一般别人询问,她会立刻摇头拒绝。
不像现在,她试探性地看向步西岸。
她是想要的。
步西岸目光深深,最终点头。
兰兰這才笑着重新挑一個黑色的。
走出两元超市后,兰兰始终郁温的手,郁温担心過路的车会碰到兰兰就让兰兰走裡侧,走着走着,她发现步西岸不知何时走到了她外侧。
這边過路的车辆很少,基本都是电动车和自行车,鸣笛音低,晃眼的车灯也少,只有路灯浅浅,将三個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郁温瞥一眼地面上最高的那道影子,有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想多了,步西岸不是有女朋友,他只是有個妹妹。
此时路過一家蛋糕店,郁温停下脚步,兰兰跟着停下,扭头看向蛋糕店,又看向郁温,郁温一笑,“要进去嗎?”
兰兰睁着眼睛又看向了步西岸,郁温笑着捂住她的眼睛,“不准看哥哥,這是我要送给你的。”
她說完一把抱起兰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店裡,兰兰趴在她肩头,冲步西岸笑。
步西岸看着郁温推门进屋,然后停下,转身,蛋糕店裡的白炽灯很亮,照她浑身发光,她唤他:“步西岸,過来啊。”
步西岸眸中有光闪了闪,几秒后很轻一声:“来了。”
他迈步向前时,店铺的光因为郁温开门也照在了地上,他一脚踩在被照亮的地面上,心裡想的是:他尽力在避了,但是她叫他了。
蛋糕买的是一個小四寸的,這边蛋糕店做不出什么花样,无非就是在表层摆一些水果,但是兰兰已经很开心了,她提着蛋糕走出蛋糕店时,還拉着郁温的手不松,拐弯的时候也很自然地拉着郁温一起,郁温笑着停了下来。
兰兰疑惑。
步西岸接過兰兰的手,“姐姐要回家了。”
兰兰愣一下。
相处過程太快乐,以至于忘了時間是很短暂的。
郁温摸摸她的头,“太晚了,你要回家,我也要回家了。”
“生日快乐啊,步兰兰。”
兰兰“哦”一声,情绪明显低下去,但還是說了句:“我姓高。”
郁温愣一下,她看向步西岸,步西岸沒表现出什么异样情绪,他面色如常,问郁温:“你怎么回去?”
郁温眨眨眼,反应過来,說:“我跟我爸妈来這边吃饭,一会儿直接去餐厅找他们。”
“远嗎?”步西岸问。
兰兰忽然說:“远不远你都送送她啊。”
郁温沒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步西岸看上去也有点无语,他拍拍兰兰的后脑勺,“你先去店裡。”
兰兰比了個OK的手势。
郁温更想笑了,等兰兰走后,郁温沒忍住說:“真可爱啊。”
她說着還模仿兰兰比了個OK在眼睛上。
步西岸本来一直沒什么表情,看到她這样偏头失笑,“嗯”了一声。
挺可爱的。
回去的路上郁温接到周芊的电话,說是郁学舟喝多了,明早在市区有事,不打算回家了,安排了言宥旻送她,郁温有点不高兴,“他沒喝酒嗎?”
“他有司机啊,顺路嘛。”周芊說。
郁温微微蹙眉,很想說自己可以打车,但又不想让周芊照顾郁学舟之余還要操心她,只能闷闷“嗯”一声。
她挂了电话,步西岸看她明显不高兴,问:“怎么了?”
郁温摇摇头,這件事很难說清楚。
步西岸挪开视线,再无话。
两個人拐进巷子时,巷子忽然有人出来,郁温仔细看发现是言宥旻,言宥旻明显也看到了她,他朝她笑笑,目光又落在了步西岸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郁温不知怎么就挡在了步西岸前面,步西岸那么高,她其实挡不住什么,但還是下意识那么做了。
言宥旻注意到郁温的行为,镜片后的眼睛裡笑了笑,他很自然地說:“走吧,回家。”
這话說得太有歧义,郁温不动声色蹙了蹙眉。
這时司机把车停在巷口,郁温和步西岸闻声转身,言宥旻从他们身侧走過,路過步西岸时,言宥旻停下来,很随意地问:“同学?住哪儿?要一起嗎?”
步西岸說:“不用。”
他說完扭头看向郁温,“走了。”
郁温“嗯”一声。
言宥旻先上的车,她還沒上车,站在车前扭头看一眼往家走的步西岸,他和稀疏的人/流逆着,形单影只,不仅孤独,好像還有几分委屈。
郁温觉得步西岸這种人应该不会委屈的,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
“還不上来?”言宥旻在后座,笑着看她。
他笑裡有她看不懂的东西,但让她觉得厌烦。
几秒后,郁温說:“我同学妹妹今天生日,我去陪她吃蛋糕,你先回去吧,不麻烦你了,我一会儿自己打车。”
她說完不等言宥旻表态,转身就跑了。
步西岸腿长,即便走得不快,几步也拉远了距离。
他在修车铺干几年了,沒开過车,但是碰過的车不少,虽然大多数都是普通牌子,偶尔也能遇到几個高端系列。
但是刚刚那辆车算顶配了。
步西岸走着,目光扫两边停靠或過路的车,很正常,至少一眼看過去,沒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刚刚那辆不同,它只是停在那,就让人觉得,它只是路過。
大概她也一样,只是路過。
“步西岸!”身后响起声音,肩头也被人轻拍一下。
步西岸一顿,停下脚步。
他沒回头,也沒转身,身后的人双手背后,探头凑了過来,“嗨。”
她眉眼弯弯。
步西岸看着,当时脑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他真的尽力了。
他看失了神,好在郁温沒在意,收了目光,两步走到他旁边。
“你晚上有事嗎?”她问。
步西岸“咳”一声,晚风拂面吹過,似微小又不可忽视的电流,他紧了紧拳头,又松开,才出声:“怎么?”
“沒事的话,我可以去你家裡嗎?”郁温說,“感觉兰兰挺喜歡我的,我陪她過個生日。”
“你不回家?”步西岸问。
“一会儿回,”郁温說,“不急。”
步西岸“嗯”一声。
他“嗯”的时候目视前方,看不出情愿与否,但郁温却觉得,他应该是愿意的。
拽哥嘛,不愿意可以直接說不行,沒說就是可以呗。
郁温笑笑,也“嗯”一声。
俩人先回的店裡,兰兰坐在门口,沒想到郁温還会折返,很高兴地跳起来跑過来,她扑进郁温怀裡,郁温笑着“哎哟”一声。
步西岸闻声抬手拎着兰兰后领把她拎出来,兰兰很不情愿,郁温說沒事。
“你要去我家嗎?”兰兰问。
郁温点头,“欢迎嗎?”
兰兰握拳向上,“欢迎!”
步西岸的家不在郁温想象范围内,或者說,她也沒想過,因为想象不出来。
从修车铺的风格延伸,男孩子家应该不算干净,可郁温觉的步西岸应该是男孩子中的特例,他看着拽,实际上却是太有数了。
如果他们家只有他一個,也许他会因为沒時間或者犯懒暂时让家裡凌乱一阵,但他家裡還有兰兰,他应该不会让兰兰生活在一個不整洁的家。
推门进屋,入目是一個小院,很干净,堂屋门推开,屋裡一张方桌,條机上摆放着一些东西,還有两张黑白照片。
郁温一愣。
“我妈。”步西岸說。
兰兰也說:“是我爸妈。”
郁温“嗯”一声,摸摸兰兰的脑袋。
她摸着抬头看向步西岸,步西岸视线从兰兰头上收回,与郁温视线擦肩而過时,愣了愣。
郁温朝他扯唇笑笑,步西岸這才回神。
操。
愣什么愣。
她還能摸你嗎?
不知道是不是两個大人都在照片裡看着,步西岸头一次羞耻到转身逃离。
“我去烧水。”
几分钟后,郁温和兰兰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她也不好催步西岸,只是在心裡想,一定非要等水烧开了才回来嗎……?
她挠挠头,冲兰兰笑,“要不我去喊你哥過来?”
兰兰說不用,“爷爷說了,家裡有客人,是要倒水的,我們家也沒有别的。”
郁温心裡一阵疼,“哥哥爷爷在就好。”
“還有狗!”兰兰笑,“我們家還有一條狗,不過今天跟我爷爷出去了。”
郁温說:“一定很可爱。”
“哥哥說它是傻狗。”兰兰嘿嘿一笑。
郁温也笑。
兰兰忽然很认真地說:“哥哥超级好。”
郁温“嗯”一声,看着兰兰,她知道兰兰還要继续說什么。
“我都不是哥哥亲妹妹,他对我很好的。”兰兰說。
“是亲妹妹,”郁温坐在兰兰旁边,她說,“你们有同一個妈妈,就是亲兄妹。”
兰兰低下眼帘,声音也低下去,“哥哥還有爸爸的,爷爷說,哥哥迟早要走的,我們不能太依赖他。”
郁温不了解步西岸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总觉得步西岸现在沒走,以后也不会走,可凡事都有万一,她不能把话說太绝对,给兰兰希望,又无法保证绝望永不来临。
于是沉默良久,只說一句:“也许是他在依赖你们。”
“哥哥也会依赖我們嗎?”兰兰說,“哥哥那么厉害。”
“超人偶尔也要停下来充电的。”
“唉,”兰兰忽然叹气,“如果哥哥有老婆就好了。”
“………?”郁温尴尬一笑,“额,有点早吧?”
“不会啊,小炮哥就比哥哥大一岁,人家都开始给他介绍老婆啦。”
“额,情况不一样,”郁温說,“你哥哥要上学的,以后要考大学的,大学毕业以后才会找老婆的。”
而且……郁温很不想打击兰兰,但心裡想的确实是,你哥哥拽成這個样,以后找老婆,真的挺愁人的。
不過,步西岸以后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呢?
郁温一瞬失神,发现自己脑海裡居然想不出来,因为在大多数人的传统理念裡,男人应该照顾女人的。
可她却总觉得,步西岸应该被照顾才行。
“那你大学毕业要找老公嗎?”兰兰问,“你找老公,他找老婆,你为什么不直接做他老婆啊?”
话落,门口一声细小的声音。
郁温回头,看到步西岸不知何时拎着茶壶站在门口,他看向她们,却沒有要进来的意思,郁温正要起身接,忽然意识到兰兰刚刚說了什么。
……额。
“不是……”郁温尴尬住了,如果說她就是跟兰兰随口聊聊,可信嗎?
但是会有人和七八岁的小孩聊這個话题嗎?
“……”郁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說什么好。
好在步西岸看上去并不打算追问,抬脚进来,倒水,随手拉把椅子坐在她们对面。
沉默。
面无表情。
“……”他還不如继续去烧水。
为了打破這僵硬的氛围,郁温主动提议插蜡烛,让兰兰许愿。
烛火摇曳亮起,兰兰双手合掌,一脸虔诚,在她刚刚闭眼一瞬,步西岸忽然开口說:“许你自己,别操心我。”
兰兰:“……哦。”
看她表情,好像是真的被步西岸猜中以后又换了一個愿望。
她许的什么?
操心什么?
郁温疑惑地看向步西岸,屋裡灯关了,只亮一根蜡烛,暖光照亮郁温脸上的懵态,也照得步西岸一向冷淡的目光柔和下来。
可仔细看,他脸上好像有一抹似笑非笑。
郁温:“?”
這兄妹俩在打什么哑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