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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作者:别四为
這個時間点,学校是沒有什么吃的了,郁温跟在步西岸身后,他走得不快不慢,但是全程沒有回头,甚至都沒有停下来问她一句。

  就好像在……躲她一样?

  但是明明是他主动提出的吃饭,郁温挠挠头,感觉自己想多了。

  于是她主动小跑到他旁边,扭头问他:“吃什么啊?”

  步西岸這才扭头看她一眼,夜裡他眼睛很深,匆匆一眼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低问一句:“你想吃什么?”

  郁温回想起他刚刚那句话:“碳水?”

  步西岸又扭回了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走出教学楼的那一刻,头顶月光清亮,微光打在步西岸脸上,郁温好像看到他耳朵有些红。

  她有些疑惑地偏头盯了盯,两個人与此同时走出了月光能照到的区间,重新隐匿在黑暗裡,不管红沒红都看不见了,郁温想了下,觉得应该是看错了,于是也扭回了头。

  然后听到步西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馄饨?”

  “可以!”郁温答应很快。

  馄饨店选的是商场附近一家,不在商场裡,算苍蝇小馆,裡面坐了两三個穿着校服的学生,看一眼就知道是他们学校的人。

  郁温和步西岸一起走进去,步西岸抬抬下巴示意她去选座位,墙上贴着的有大红底白字菜单,招牌是清汤馄饨,郁温选了那個。

  步西岸跟老板說的时候不是两三句就說完的,郁温感觉他還有别的事。

  等两碗馄饨端上来,郁温才发现步西岸還要了鹌鹑蛋,老板把蛋随手放在步西岸面前,步西岸头都沒抬地把鹌鹑蛋剥好,放回碗裡,推到她面前,郁温看他,步西岸依旧沒抬头,只是拿勺子轻轻搅拌馄饨,說:“我不吃。”

  郁温抬头看了眼墙上的价格,鹌鹑蛋一份也就两块钱,步西岸不至于省這個钱,于是她问:“你不爱吃啊?”

  步西岸“嗯”一声。

  郁温這才把鹌鹑蛋吃了。

  她吃饭的时候有点慢吞吞,再加上馄饨烫,就更慢,慢起来思绪就跑,几乎沒怎么拐弯地就跑到了叶全身上。

  然后叹了口气。

  步西岸抬头看她,郁温又叹气,主动說:“今天那张数学试卷,我看到后面四分之一叶全都空着。”

  “這次试卷难,正常。”步西岸說。

  可是她做完了。

  叶全也看到了。

  进高中以前,郁温和叶全总分成绩一直差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叶全高,只不過初中沒有高中那么紧迫,一分能拉好几個名次,那個时候她虽然时常只比叶全低個一两名,其实总分大概能差十分二十分。

  现在她忽然在某种程度超過了叶全,叶全那么敏感,不知道会不会多想。

  她想着想着,不由自主把這些年和叶全一起走過来的過程說了出来。

  步西岸就坐在那儿,他吃饭快,几分钟吃完,两腿一敞,薄薄眼皮微垂,目光落在对面人身上,听她回忆她和别的男生的過往。

  “他妈妈很强势吧,好像一直要求他稳定前三,第一能争取就要争取到,他是我见過最努力的人,他真的很少出去玩,永远都是在学习。”

  “但是他其实不是为了自己,你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大多数都答不出来,后来会說‘先考上大学在考虑做什么’,有时候我很想反驳他,总要有個目标是不是,但是有时候又有点赞同他,总要一步一步来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口吻像在哄什么小孩。

  步西岸忽然就不耐烦听下去了,他觉得自己還是有点男人的劣性根在的,比如占有欲,尽管从前一直在有意无意跟潜意识强调他们之间的差距,但那到底是在心裡想的。

  总归沒有面对面来的冲击力大。

  然后他就忽然沒忍住,语气不太好地說了句:“還是想的比做的多。”

  郁温一愣,有些吃惊地看他。

  步西岸有一瞬间想破罐子破摔,想說看什么看,别指望他跟一個不熟的人共情,他不是什么善良人。

  但凡跟他熟点的人都知道他脾气上来說话有多难听。

  但他忍下了。

  他可能還是想在郁温面前做一個日后她回忆起来,至少沒有什么太深刻缺点的人。

  哪怕她只說一句:“记不清了,就是正常同学啊。”

  但是。

  這個想法,他以前有過无数次,从裡沒有哪一次像现在這样觉得,不甘心。

  可能人心大多都贪,欲/念与生俱来,他只是一個身陷囹圄的凡人。

  “额,是這样吧,”郁温想了想,沒否认,“但是有人天生就這样吧,可能他自己也沒办法控制。”

  不能控制生活的人又何止他一個。

  步西岸沒再說话,只淡淡“嗯”一声,起身:“我出去一趟。”

  郁温說好。

  那么久了,她馄饨都快凉了。

  步西岸走之前好像有跟老板說什么,他刚走,老板就過来给她送了一碗热汤,叮嘱她說:“冷了就把馄饨盛出来在热汤裡過一遍。”

  郁温想起刚刚跟老板有交谈的步西岸,愣了愣,然后“哦”一声說:“谢谢。”

  步西岸很快就回来了,骑着摩托车回来的,下来的时候他手裡拎着一個粉色的头盔,郁温看他走进来,沒什么表情地把头盔放在桌子上,然后看一眼她空了的碗,转身走到前台,跟老板說话,沒几秒,老板递给他一袋东西。

  郁温眯眼细看,发现是生的馄饨。

  他刚刚走之前就是跟老板交代這個了?

  郁温看一眼面前的两個碗,其中一個碗裡面的汤已经全喝完,另一個几乎沒怎么动。

  她忽然感觉有点涌血,脸颊温度沒控制住升了升,好一会儿才抿着唇平静下来。

  這时步西岸看過来,“走?”

  郁温躲开他的目光,点头,正要抬脚走,步西岸声音传来:“头盔。”

  郁温“哦”一声,把头盔拿起来。

  步西岸先跨坐上车,他两腿支在地上,轻松驾驭不轻的摩托车,少年身影与机车一同立在风裡,发丝在风中尽情起伏,像一片稻田。

  郁温忽然看晃了眼,直到步西岸偏头看過来,他面庞在黑暗裡显得清晰又深刻,唯独一双黑色眼睛深不可测。

  其实很难从步西岸這双眼睛裡看到他经历了什么。

  但又好像确实应该如此,他的经历,怎么能轻轻松松就能从眼睛裡看到呢?

  “慢走啊。”身后老板居然說一声,唤回郁温思绪。

  郁温再次感到面颊升温,她匆匆收回目光,抱着头盔走到车旁边,步西岸提醒她:“戴好。”

  郁温“嗯”一声,把头盔戴好,坐上车。

  “好了?”步西岸的声音顺着风送到郁温耳边。

  戴上头盔以后這些声音听着就不太真切,再加上步西岸声音不大,有些模糊,郁温不确定步西岸到底說的是什么,就身子微微前倾,头歪到一侧,有点凑上了步西岸的耳朵。

  她问:“你說什么?”

  话音刚落,步西岸很迅速地头往旁边歪了一点,只有一点,但郁温還是察觉到了。

  她一顿,有些匆忙凌乱地想要后撤,然而人有的时候就是越想干什么老天偏不遂人意,郁温后撤的动作进行一半,想起后面是悬空的,她脑子也空了一瞬,基于求生本能,她下意识就搂住了步西岸的腰。

  搂住以后才勉强坐稳。

  坐稳以后反应過来自己干了什么,脸瞬间爆红,她一下子松开掌心,刚准备拿开胳膊,却不想步西岸忽然启动车子,由于惯性郁温身子前倾,趴在了步西岸背上。

  少年阳刚气息滚烫,哪怕在风裡温度都止不住地往人骨子裡钻,郁温感觉自己掌心就像覆盖在一块滚烫的铁炉上。

  她人在车上,心也悬浮,风从四面八方吹過,吹得她眼睛睁不开,视野看不真切,触感也微微发麻,只有一颗心,扑通扑通在风裡跳得剧烈又真切。

  好久好久,郁温才轻轻松开手,停顿几秒,又小心翼翼攥在了少年被灌满风的T恤腰侧,她只攥了一点点布料,却好似碰到了少年最热烈的地方。

  温度从掌心一寸一寸沿着沸腾的血蔓延到她脸上,她第一次在晚风裡感受到极端的炽热。

  也第一次有点判断不清,自己在某一瞬间,是想下车,還是想更久地待在车上。

  她只知道原来风速可以這样快,原来引擎声不管多重都压不過心跳,原来悬挂在头顶的月亮和小时候一样会一直跟在她身后,不管她抬不抬头,它都在。

  而即使月亮本身不会发光,也能照亮身前身后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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