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郁温好尴尬,第一次萌生了想把向芹打死的念头。
早上還好,高卞他们得知郁温過生日就是嘴上送句祝福,本以为就這样了,结果下午进班时以高卞为首,杨姜为辅,几個人都送了郁温礼物。
郁温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不停地說:“周末請你们吃饭,一定要来啊。”
杨奇非常不客气点头說:“好的,我想吃小龙虾。”
郁温笑說:“好的,想吃什么都可以。”
高卞凑上来,“真的嗎?可是我想吃火锅。”
“可以呀,我們可以把小龙虾叫到火锅店裡。”郁温說得很认真。
杨奇說:“不能一次吃三斤的小龙虾算什么小龙虾!”
“……”郁温想了想,說,“那就叫三斤小龙虾去火锅店裡。”
杨姜翻個白眼,搂住郁温:“别理他们,让他们去吃/屎。”
郁温“噫”了一声。
杨奇和高卞也跟着:“噫。”
几秒后,角落裡再次传来一声:“噫。”
郁温一怔,回头,有些不可置信地发现最后那声是步西岸“噫”的。
步西岸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他一手随意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腿上,脸上表情很轻松,眼睛裡闪着一点浅笑。
他今天好像挺高兴的。
郁温沒忍住朝他笑了笑。
步西岸表情依旧,很淡,但是郁温知道他在笑。
他眼睛裡有光。
步西岸平时少有這种反应,他一這样,几人也纷纷一愣,随后先是杨姜自己笑出了声,然后所有人都笑了。
郁温又看一眼步西岸,捕捉到他唇边勾起的弧度,跟着也抿唇笑了笑。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前十分钟,荀泽忽然进班把郁温喊了出来,杨姜好奇地往外看,沒一会儿郁温就进来了。
杨姜问:“怎么了?”
郁温小声說:“我爸妈来接我啦,我提前放学一会儿,跟他们去吃饭,晚自习可能也要迟到半個小时左右,晚上就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呜呜呜好羡慕,你爸妈居然会为了给你過生日让你旷课。”赵光說。
王艺迪小声接:“不是旷课吧,早退而已。”
郁温:“……我是請假。”
“好的。”赵光和王艺迪齐声說。
郁温這才往外走,路過步西岸的时候,她忽然不知道从哪来一個念头,停了下来,然后当着他们后排很多人的面,跟步西岸打了声招呼說:“步西岸,我走啦。”
步西岸明显沒想到她会跟他打招呼,微微一怔,片刻点点头。
等郁温走后,杨奇看一眼郁温离开的背影,看一眼步西岸,再看一眼郁温离开的方向,再看一眼步西岸。
在他开口說话前,步西岸冷冷道:“睡你的觉。”
杨奇嗤笑一声,“步总真是有点东西。”
步西岸沒再理他,也沒反驳。
郁温一出校门就看到了自家的车,她笑着跑過去,刚到车旁边,车门就从裡面打开了,周芊坐在后排,笑着說:“嗨,生日快乐。”
郁温笑着說“谢谢妈妈”,然后上车,她上车时一抬眼看到郁学舟在低头玩手机,不知道是在发短信還是什么,脸色不太好看,就在她要张口问时,周芊忽然喊一声:“爸爸,你家公主上来了看到沒啊?”
郁学舟這才扯唇笑了,他回头,笑容依旧,满眼宠溺,“看到了,公主想去哪裡吃啊?”
郁温十分配合地說:“那還不是看你们安排?”
郁学舟笑說:“你妈找了一家粤菜餐厅,去尝尝?”
郁温說:“可以啊。”
路上周芊如常跟郁温闲聊,期间她的手机也响了几次,但是周芊都沒接,每次都是先挂断,然后发了短信過去,不知道发了什么,郁温沒多想,因为周芊平时确实很少参与郁学舟生意的事,大多数都是郁学舟在忙。
到餐厅后,郁温刚进去,周芊就递来一個礼盒,“去洗手间换上?”
“什么啊?”郁温问。
“小裙子。”周芊說。
郁温看了看礼盒,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校服,說:“要不不换了?”
一会儿吃完還要回学校呢。
“沒事,回学校前再换掉,”周芊摸摸郁温的头,“去吧,我們等你。”
郁温知道這是周芊追去的“仪式感”,不管家裡经济條件如何,从小到大,在她印象裡,周芊每一個生日,每一個特殊的纪念日,郁学舟都办得很漂亮。
“那好吧。”郁温接過礼盒,转身去了洗手间。
然而在郁温刚一转身的同时,周芊和郁学舟脸上的笑尽数褪去,郁学舟脸色很凝重,拿着手机不停地打电话,周芊在旁边也皱眉,看郁学舟半天一個电话也沒打出去,问:“沒接?”
郁学舟点头。
周芊有些急:“這怎么办?合同呢?合同上到底怎么写的?”
郁学舟闻言脸色更差了,說:“合同确实有問題,怪我,那天中途碰到了宥旻,和宥旻当时同桌的几位多喝了几杯,后来合同沒仔细看就签字了。”
“這种低级错误你也犯!”周芊說,“学舟,你這两年真的一直在喝多,你以前不這样的。”
郁学舟怎么能不知道,可做生意不都這样?哪一份合作不是在各自尽欢的酒桌上谈成的?他难道想每天喝到人事不省嗎?還不是想多拿几份合同,在国内站稳脚跟。
但他并沒有把心裡的窝气发在周芊身上,他知道周芊是怎么一步一路陪他走過来的,也知道当初周芊是怎么违背全家的意愿“下嫁”给他,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想尽全力把一切都送给周芊和郁温。
他就是怕委屈了她们。
“我知道,這次事情处理好以后,我肯定改,”郁学舟牵起周芊的手,“我戒酒,以后就算是宥旻喊我喝酒我也绝对不喝了。”
周芊倒不是真的让他戒酒,她能理解男人酒桌上那点文化,也理解现在生意的不好做,别說国内,今年全球经济都不好做。
“知道了,宥旻那边怎么說?”周芊问。
“宥旻不在国内,”郁学舟心裡很沒底,“目前联系不上,周老师那边现在也很棘手,一会儿吃完饭,我就不回家了,我先去周老师那儿一趟。”
周芊說好,然后叮嘱說:“不要让郁温担心,好嗎?”
郁学舟知道她的意思,笑笑說:“不会的,我才四十岁,還能让她一個小姑娘来操心啊。”
正說着,换了裙子的郁温从洗手间方向過来,裙子是周芊选的,上下可拆卸的,上面是一個吊带,身前一只大雏菊花,下半裙简单一些,但是整体很漂亮。
周芊笑着說:“我乖真漂亮。”
餐厅人不多,但是来往都会看郁温一眼,郁温有点不好意思,拉着周芊和郁学舟赶紧去坐下。
郁学舟笑說:“還不好意思了。”
周芊說:“可不嘛,小女生长大了,会害羞了。”
郁温被他们說得脸都快红了,半撒娇唤:“爸,妈。”
周芊笑着,示意服务生把蛋糕推過来。
蛋糕也是周芊约人定做的,蛋糕周圈一圈雏菊花,最上面一层摆放着一架镶满碎钻的皇冠。
她是郁家可以永远在纯真裡长大的小公主。
郁温知道周芊和郁学舟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所以每一年,她的生日愿望都会许他们一家三口,每個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可是今年,她想把所有的愿望送给另一個人。
爸爸妈妈那么爱她,应该不会怪她吧。
毕竟,她這次,都沒有许愿让自己万事顺遂。
万事太重了,這一次,她只想要一件。
她只要,步西岸。
“步总,哪儿去啊?”放学铃刚敲响,步西岸就往外走,杨奇在后面慢悠悠地喊。
步西岸头都沒回。
等向芹和周武鸣過来找他们吃饭的时候,周武鸣随口问:“步总呢?”
杨姜瞅一圈沒瞅到,也问:“步总呢?”
杨奇說:“不知道。”
杨姜随口:“你是他同桌都不知道?”
杨奇想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一声說:“我是他同桌我還不知道郁温为什么走之前要跟步总打招呼呢,你是郁温同桌你知道嗎?”
杨姜想了下,“知道啊,郁温平时都跟我們一起吃饭,今天不跟不得跟步总說一声。”
杨奇面无表情看杨姜一眼,翻個白眼,无话可說。
杨姜“啧”一声,搂住他的脖子往下压,一边压一边拖着他往前走,“你什么意思?”
杨奇身子骨不行,被压痛了,烦得不行。
杨姜還打算继续追问,忽然看见远处有一個人朝這边走来。
几個人都往那去看,向芹眯眼:“這人我好像见過。”
“谁啊?”杨姜松了杨奇问。
向芹歪头想了一会儿,等這人走到他们面前,向芹才想起来:“哦!那個谁谁谁的司机!”
话音刚落,這人来他们面前,笑着问:“不好意思,請问這是郁温的班级嗎?”
向芹点点头,杨姜凑上去问:“怎么了?找她有事?她不在。”
“不是,我是来送礼物的。”他說着递给杨姜一個手提礼盒。
等他走后,杨姜和向芹面面相觑,几秒后转身回班了。
步西岸是走着去装裱店的,店裡人不多,也不算少,店老板在裡面忙着找东西,找一半出来看到步西岸,抬手示意,喊一声:“你先等一会儿,我马上给你拿。”
步西岸点点头,沒催,他也不着急,就靠坐在柜台上盯看货架上的摆件,手工店东西不多,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偶尔有一两件惹眼的,周围也围满了学生。
步西岸不喜歡凑热闹,淡淡挪开视线,在一旁沉默地站着。
有人往他這边看,步西岸察觉到了,但是沒什么反应。
然而他越冷淡,周围的打量目光越肆无忌惮。
等他掀眸看過去,对方又忙不迭红着脸挪开,假意跟身边朋友继续盯看手工作品。
沒一会儿,店老板从裡面出来,手裡拿了两個袋子,他把其中一個递给步西岸,另一個随便放在了桌子上,步西岸拿出来检查,看到上面的照片一愣。
是一家三口,小男孩坐在中间,脸面羸弱又苍白,他似乎都沒什么力气笑,眼睛裡也沒有对外界的好奇和渴望。
左右两侧分别是他的父母,男人穿着中山装,唇边一抹淡笑,纵使已经步入中年,但是五官依然能看出英俊的痕迹。另一侧坐着一個女人,女人气质温婉,长发盘得很规整,她身穿素色旗袍,露出的手臂和脚踝都纤细,虽然是修過的艺术照,但能从她面孔气质看出她并非出自普通家庭。
也能看出,她和男人有一定的年龄差距。
他们都在笑,但是笑容很勉强。
他们眼裡并沒有光。
他们過得并不好。
步西岸只看了一眼,便把照片放了回去,淡淡跟店老板說:“拿错了。”
“嗯?”店老板伸手接過,掏出来一看,“還真是,不好意思啊,你的应该是桌子上這個。”
步西岸“嗯”一声,拿了东西检查一遍,转身就要走。
在他转身之际,他抬头,和一個正往店裡走的男人撞上。
正是那照片裡的男人。
店老板看到他忙說:“步局,照片已经裱好了,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拿出来。”
男人本来正在打电话,闻声抬头,脸上明显怔住。
步西岸目不斜视从旁边走過,和男人擦肩而過时,男人放下手机,眼神表情都很复杂。
他轻轻唤一声:“西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