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高中生其实不太爱换座位,一是懒地搬东西,二是懒地适应新角度,所以班裡大多数人都還是老位置,只有個别微小变动。
郁温大致看了一眼,沒猜出她的同桌是谁,然而当她刚走到自己座位上时,步西岸也停了下来。
郁温:“?”
步西岸沒什么表情地出声:“我在裡面。”
郁温:“?”
她有点沒太反应過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嗯?”
“嗯。”步西岸言简意赅。
郁温:“……”
于是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步西岸成了郁温的新任同桌。
一下课杨姜就過来卖惨,搂着郁温的胳膊不撒手,“呜呜呜,我的乖乖同桌。”
郁温哭笑不得,趁步西岸不在這问怎么回事。
杨姜大吐苦水,“還不是步总考得好!仗着自己第一個进来,招呼不打一声就霸占了我的位置!”
郁温心裡隐隐有异样情绪产生,她迟疑了下,问:“班主任沒问嗎?他那么高。”
“问了啊,”杨姜說,“步总說你落课了,他可以帮你补课。”
“妈的,他還說自己坐后面看不见,沃日,他妈的他视力一点零,還长那么高,哪看不见了?人家王艺迪才真是什么都看不见!倒了八辈子霉坐他后面。你不知道王艺迪最近上课都怎么上的,恨不得把头凑到赵光脸上。”
“……”
郁温回头看了眼赵光,赵光一脸真诚地点头,旁边王艺迪倒是笑笑說:“沒事,本来我也不咋听,我马上就要集训了。”
王艺迪是艺术生,不走常规高考。
但這样影响他也不太好吧。
郁温心裡叹了口气,又问杨姜,“那班主任怎么给我留位置了?”
“哪是班主任给你留的啊,”杨姜阴阳怪气,“本来有一個人想坐你這来着,刚坐下還沒一分钟就被步总劝退了。”
“啊?”郁温结巴了下,“怎、怎么劝退的?”
“被步总的煞气劝退的,步总全程冷脸,别人打招呼他愣是装聋作哑,虽然他平时也爱装聋作哑,但我发誓,他這次真的比平时凶一百倍,”杨姜說,“然后别人就走了,大概和帅哥学霸相比,還是小命比较重要。”
“……”郁温彻底不知道该說什么好了。
這时向芹红着眼過来了,她一看到郁温就开始瘪嘴,杨姜“哎哟”一声,忙不迭让开,向芹立马扑到郁温怀裡,小声啜泣。
郁温抱着她,沒有红眼,也沒有哽咽,她就那么平静地,沉默地一下一下拍着向芹的后背,
直到步西岸和杨奇他们从后门进来,郁温抬眸,和步西岸对视,看着他一步一步走過来,等步西岸真走到了她跟前,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心重重一跳,然后挪开了目光。
她有些不知所措,脑子一片空白,随便唤了声向芹的名字。
也像在唤她自己回神。
向芹一抹脸,从她怀裡钻出来,郁温看到她哭肿的眼睛,也沒心思胡思乱想了,她帮向芹擦眼泪,“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嗎?嗯?”
向芹嘴巴一瘪,眼泪掉得更凶。
這时步西岸出声,他跟周武鸣說的,“带她回去。”
周武鸣讪讪,“我不敢。”
高卞看一眼步西岸,了然道:“那让郁温哄她?”
周武鸣想想也是,一咬牙把向芹拎走了。
好在也打了上课铃,郁温起身给步西岸让座,步西岸进去坐下,从抽屉裡找出一個笔记本放到郁温桌子上,郁温看着笔记本,沒扭头看步西岸,就只是低声问:“什么?”
步西岸說:“物理笔记。”
“哦。”這节课确实是物理。
郁温翻开笔记本,看到记录的全是近一周的关键总结,他字虽然不够好看,但郁温能看出来他在尽可能地一笔一画写工整,知识点总结得很简洁,也很清晰。
白纸黑字,重点标红。
每一笔,都刻进了郁温眼睛裡。
她盯着看了许久,才在物理老师进门的同时小声說句:“谢谢。”
课间物理老师布置了一道题让大家写,涉及郁温沒学過的知识点,她算了一头汗也沒算清楚,就在她有点烦躁的时候,旁边忽然凑過来一道呼吸。
“别急。”
他声音很低,声线很平,宛若山谷中幽幽飘起的风,让人不由自主稳下来。
郁温一怔,偏头。
步西岸倾身凑過来,两個人的距离瞬间变得几拳之隔。
他们比当初一起补课离得還要近,郁温甚至能够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也是這一刻,郁温才看到,步西岸睫毛根部上方一点点居然有一颗痣。
很小一颗。
像藏匿在森林裡的秘密。
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你……”
步西岸闻声,掀眼皮看過来一眼,“怎么?”
眼皮掀起,眼睫翘起,转瞬间小痣无影无踪,只是他那双漆黑的瞳孔裡,正清晰地映着她的面孔。
郁温和他眼睛裡的自己对视,微微一怔,很快反应過来,匆匆收回目光,心跳如雷。
“沒事。”她說。
步西岸“嗯”一声,垂眸,手指伸過来点了点笔记本上一处,“看這。”
郁温看過去,瞬间醍醐灌顶。
她低低“哦”一声,“懂了。”
步西岸一声:“嗯。”
郁温在继续算题的缝隙中恍惚意识到:步西岸现在好像话多了一些,虽然字還是不多,但每句都会给她明确的回应。
想着,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就在她即将想更深时,忽然听到身后王艺迪小声问赵光:“你看看那個最右边那個是什么数。”
郁温瞬间停止所有胡思乱想。
下了课,郁温主动跟步西岸說话,她說:“要不你還坐回去吧。”
步西岸闻声一顿,偏头看她。
他脸上沒有怒色,郁温却心虚得很,她本来想如果步西岸同意,她就不說别的了,可现在步西岸只是看她一眼,她就沒忍住,立刻全盘托出补了一句:“我坐杨姜那儿。”
“你坐這儿实在太挡人了。”她真的不好意思。
步西岸這次点头很爽快,說:“行。”
他說着就起身,郁温不明白他的行动力为什么那么强,“不要跟班主任說一声嗎?”
“我去說,”步西岸說着抬手敲了敲赵光和王艺迪的桌子,“帮郁温搬东西。”
王艺迪和赵光都沒反应過来,步西岸就出去了。
于是只能郁温来解释。
步西岸出了教室径直去办公室,刚巧关渠从楼上下来回办公室,步西岸直接沒进办公室,就在楼道口跟关渠說了搬座位的事。
关渠问:“郁温坐最后一排能行嗎?”
步西岸說:“能。”
就算她有什么看不见,他也不会让她落下一步。
关渠又想了想郁温的身高,几秒后点头:“也行,要不就让赵光和王艺迪往前坐好了,杨姜和杨奇坐你们中间。”
步西岸点头,转身就要走。
关渠唤住他:“步总啊。”
步西岸停下,看向他。
关渠笑了笑,“我确实說過,只要成绩稳住,身心健康,别的我都可以不管。”
“但是,”他停顿一下,意有所指地說,“要低调啊。”
他们沒有說得很明,但是彼此都懂对方什么意思。
其实步西岸大可以装傻,但他沒有,他大方应下了。
他虽然還是個学生,却用成年人之间的交谈态度,朝关渠点头說一句:“知道了。”
关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片刻后失笑出声,摇头感慨。
能成诗的,也不只有少女情怀。
少年心事,同样缱绻,也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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