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唯物主义
得知谢徊正在跟对方谈合同,她便沒去打扰,转身先去洗手。
柑橘花浅淡的香味从指间泡沫环出,她听见未曾上锁的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镜子裡绿萝藤蔓间多出了一双优越的剑眉星目,隋知不自觉弯了眼睛,在他看過来之前假装若无其事地打开水龙头,清理手上的洗手液泡沫。
几声脚步后,她的身子被困在洗手台和男人的臂弯之间。
他握着她的手,毫无章法地搓了几下,气息从她耳后往上一点的位置传来:“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
“你這什么语气?”隋知看着镜子裡的眼睛,略有不满,“好像我必须有事才会找你。”
谢徊抬眼,跟镜子裡的她对视,默认中带着审视。
因为這個眼神,隋知不仅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平时都是在家裡等他,从来沒有外出找過他,也很少過问他跟她在一起之外的生活,毕竟她工作一天也挺累的。
這么一想,她今天的不請自来,确实是有一点反常。
“想你了。”隋知侧過脸,在他俯下来的脸颊轻啄了下。
谢徊顺手掰過她的下半张脸,不让她转過去,手指沿着脸颊下滑,停留在下巴处,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问:“真的?”
隋知不答反问:“为什么不相信我?”
“沒有不相信你。”
她的气焰顿时嚣张起来,阴阳怪气的“哦”了声:“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呵。”谢徊漫不经心轻笑,松开她,“你找,找出来我……”
隋知手顺着左边的镂花木窗往外一指,有两個风格各异但都妆容精致的女孩,站在车外面吃着刚买来的小零食,她们俩时不时還裡递,不知道一共来了多少人。
私人会所,平时别人进不来,今天這裡谈事的只有谢徊和一個女企业家,這些女孩因而而来,不言而喻。
她顺着他的话:“找出来,你怎样?”
隋知不是来抓奸的,只是下车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看见了也沒怎么样,是门口那個迎宾小女孩见她来了一下子慌了,给她解释了半天,重点就是“谢先生毫不知情”。
隋知也信他不知情,因为他知道她過来,如果真要有什么,不会让她這么明显抓到的,只是他這么說了,她就难免想找事。
谢徊半眯着眼睛朝外看,喉咙略涩地滚了下:“……我去解决。”
刚才听迎宾說女孩子们是今天的客人带来的,隋知笑着跟他走到会客室外,在门打开之前,扯住他的袖口:“你打算怎么解决?”
谢bbzl徊直截了当:“让她带着她的人滚。”
隋知愣了下。
她知道他态度决绝,沒想到他行为竟然也這么决绝,她讶异皱眉:“会不会影响你做生意?”
“你都不开心了,我還要生意做什么。”谢徊眼底晦暗不明,低头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小姑娘,改口道,“不過這事和你关系不大,是我不惯和心术不正的人往来。”
“别想太多了。”谢徊揉了揉她的头顶,轻声道,“你先上车,我很快来。”
会所外的停车场也是一片古风意趣,隋知坐在车裡,望着岁月在古树上留下的斑驳痕迹,在想她是不是說错话了。
她只是顺着谢徊的话随口一說,沒想到会因此影响一笔数额不小的交易。
呃。
如果对方女企业家知道因为是她而沒有达成這笔交易,大概会很恨她吧。
谢徊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单手撑着下巴,坐在车裡一脸严肃的发呆,又长又黑的睫毛落在白皙的脸上,美到艳绝古今而不自知。
风吹院落梨花坠,掉在挡风玻璃前,让她的脸上也多了一朵花的阴影。
他如他所說那般“很快来”,但因为来的太快却又把隋知吓了一跳,座位间分明有很宽的位置,她却仍往一侧缩了缩:“解决好啦?”
谢徊淡淡地“嗯”了声,也沒說他只是跟助理交代了下就直接出来。
尽管他沒說什么,但隋知還是担心自己做错事,她歪头问:“你为什么要买山啊?”
很担心他是要开发什么类似于新能源项目之类的,這样她耽误生意,罪過就大了。
谢徊:“那座山上有苏合香树,长得很好。”
哦。
只是爱好啊。
那隋知就沒什么心理负担了,挪了挪屁股,凑近他:“你好像特别喜歡香?”
谢徊垂眸:“你不喜歡?”
“那倒是還好,只不過你对香的喜歡超過我了。”隋知眨眨眼,信口拈来地胡說,“我吃醋。”
谢徊挑眉,眉峰裡全是对她沒谱言论的怀疑,但說出来的话沒有一個字质问她,只是陈述自己的行为:“所以我沒买。”
隋知呼吸一窒。
他有必要骗她嗎?
沒必要。
他对她的容忍有底线嗎?
好像也沒有。
刚结婚的时候,虽然总是冷着脸,但她开口,他从来都是无條件帮她,哪怕于他自己的利益有损也在所不惜。
到现在,就更不必說了。
隋知遇强则强,遇爱则化,被喜歡的人无條件地宠着,止不住软了性子:“那你不会怪我管着你花钱么?”
他把她抱得紧了些:“求之不得。”
人生在世,别无他求。
身体健康,父母安在,有一份喜歡而又能够胜任的工作,和一個自己爱,而又疼爱自己的人。
隋知低头嗅了嗅他身上醇厚的沉香,无比满足而庆幸。
庆幸是他。
他的外套在她洗手时被白色泡沫浸染,现在干了白色痕迹边缘痕迹明显,隋知抓起发梢,在几块痕迹上点了点:“我喜歡你,你bbzl知道的吧?”
谢徊看着她眼下那颗浅棕色的泪痣,忽然记不起来,前世的她是不是也有這么一颗。
她看着他的眼睛,而他看着她的下眼睑,许久,才听到他一声:“知道。”
“那你喜歡我嗎?”她又搬出来這個话题,不厌其烦地问了不知道第多少次。
谢徊也像每次被问时那样耐心,笑了下:“嗯。”
往常她问過這個問題,会亲亲他,然后說别的事,但這次,隋知沒有就此罢休。
她忽然說:“那你能告诉我,承雍十三年中秋,到十四年夏天,发生什么了嗎?”
谢徊瞳孔小幅度缩紧,在這昏昏夜色的狭小空间裡看的不甚明显,但他像是被针挑开从指间挑开皮肤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翻涌過全身。
他眼眸微沉,低哑道:“为什么问我?”
“因为绥陵的二层棺中间有很重要的一部分,被陵墓营造者故意掩去的。”隋知语气认真而轻快,“但你对歷史不是很懂嘛,所以就问问你。”
只是這样么?
谢徊眉心微蹙,想了想,抬手指了下她身后灯火通明的办公楼:“你知道么?数楼是罚款的。”
“啊?”隋知瞬间被他這個话题转移了注意力,回头看向那座市中心的摩天大楼,发散思维,“为什么啊?是因为楼层跟他们原来向开发部门报备的不一样嗎?怕被人发现,所以不让人数?”
谢徊仔细看着她倒映在车窗上的表情,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楼,眼睛裡全是好奇和新奇,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单手扒着窗户,另一只手点数大楼,已经开始数起来了,数到五楼的时候又问:“是只有燕城罚款嗎?還是全国都罚?”
谢徊把人捞进怀裡:“你被罚過嗎?”
“我沒数過。”隋知目光炯炯,回答的认真,语气中仍然带有震惊的余温。
数楼是谢徊随口编的。
他只是在那個瞬间想她是不是她。
但现在他知道答案了,不是。
如果她记起来了,不会是這样轻快的语气跟他說话。而应该是沉稳一些,就算疑惑,也会藏着不外露,不会像她這样毫无负担地直爽-
她问他的問題,被他一句打岔带跑了,后来回家直到上了床,也沒再想起来。
谢徊洗了澡,娴熟地将人拥在怀裡:“我记得,你是唯物主义者,对吧?”
他们脸贴着脸,他濡湿浓香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可隋知第一次面对這样身上還带着水珠的他,沒有那方面的想法。
“原本是。”她說。
“原本?”
“嗯……”隋知内心惶惶不安,却又隐隐期待者未知,话不自觉更密,“我也不太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有变化的,但你還记得,在象牙小玉庙会之后,我许過的愿嗎?”
谢徊记得。
记得她在孔明灯上一字一句地写下,想跟他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愿望。
隋知:“唯物主义者,是不信来生的。”
就像她bbzl以前,从来不信前世今生,觉得那都是文人笔下浪漫而又荒唐至极的美好幻想。
但不知道是从哪個瞬间起,她却又无比真诚地相信,爱亘古永存。
谢徊闭了闭眼睛,在她头顶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心裡杀人放火般翻腾一阵,声音平静:“那如果我說,我們上辈子认识,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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