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冯不漏 作者:怪诞的表哥 小說: 生活在京师地界上的人,无足轻重如蝼蚁一般的有千千万万。 但却也有不少人身世地位不俗,或背后沾连着权势。 這其中,那些飞扬跋扈的不可怕,遇到了绕着走便是。最可恶的是:有些人明明身份不凡,平日裡非要摆寻常人的做派,让人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得罪了。 “所以,作为京城裡的捕快衙役,行事就要小心,再小心!”——這是冯丰第一天当捕快时,他师傅告诉他的。 就是凭這样一句经验之谈,让冯丰在十六年间一直平平安安,最后還熬成了清水坊衙门的捕头,认识他的人都称他‘冯不露’。 ‘清水坊衙门’不是‘清水衙门’,只因衙门是开在清水坊,所以市井间习惯那么称呼而已,其实油水颇厚。 冯丰很珍惜自己的差事,這天接到报案,一听案子发生在积雪巷,他便决定亲自去一趟。 因为积雪巷是王家的产业。 王家虽只是卖酒的商贾,但這年头,商贾能发家的,哪個是沒靠山的? 如果问王家的靠山具体是什么人物,冯丰也不甚明了,只隐约听說户部和五城兵马司都有人关照。但王家马上要成为皇亲的事他却是知道的。 這种时候在积雪巷发生了命案,冯丰便更加谨慎起来。 名叫花枝的丑丫环推开院门,冯丰却不急着进去,先是四下观察了一番。 积雪巷从东至西而過,南面是王家的高墙,北面则是一排院落。 這排院落朝南的方向被王家高高的院墙挡了光,稍稍显得有些阴。整体的环境却也還不错,巷子中住的大多是在王家做事的管事,另有几户租了出去,租户也多是些還算体面的人家。 如此看過,冯丰才进到院中。 死者肥头大耳,却是读书人打扮,脚上還蹬着官靴,一看就很麻烦。 冯丰不由心中暗骂了一句——死哪裡不好,非要死在我的地界。 “见過差爷。” 冯丰抬眼看去,不禁心神一晃。 虽只是惊鸿一瞥,他也看清那妇人貌若天仙,摄人魂魄。 以他办案的经验,但凡沾了這样的红颜祸水,案子背后就会牵连着极难惹的人。 于是他飞快屏住呼吸,转過头去一眼也不敢多看。 余光中看到一個少年,冯丰便偷偷打量了他一番。 只看這少年的容貌气度、衣着佩饰,在冯丰心裡這案子便已然水落石出了。 肯定又是哪家王孙公子勾搭人家的美貌妻妾!杀身夺妻,实在是另人发指的……妙事啊。 真是坏事变好事。 冯丰的手指轻轻在衣摆上敲着,心情多云转晴。 根据以往的经验,一会這個少年应该会给自己一笔银子,当作结案以及封口的费用。 他按捺住心中的期待,打算先了解案情。 死者名叫罗德元,是個新科进士,還未封官——冯丰暗想:“进士!這种身份的死者,了结起来比较难复杂,但收的银子也多。” 新孀妇罗氏,自称姓唐,三個月前在罗德元进京赶考的路上与他相识并成亲,婚后赁居于此——冯丰暗想:“苦主不是京城本地人,那就好处理了。” 于是冯丰转向王笑,手還轻轻掂了掂,眼裡有些期待——這位公子,快来吧。小的人称‘冯不露’,這案子一定给您安排的滴水不露。 王笑却是沒有开口。 “這位,是王家的三公子。”唐芊芊介绍道。 哪個王家? 冯丰愣了愣,忽然福灵心至,道:“不会是清水坊王家吧?” “正是。” 冯丰心中莫名的惆怅起来——听說王家老三是痴呆儿,能不能杀人夺妻不好說,但肯定不会付银子给自己平事了。 果然,王笑傻傻說道:“好大的鸟,从那裡飞過去了。” “鸟?” 唐芊芊点了点头,庄重的脸上带着悲伤,缓缓說道:“今日午间,夫君外出归来,见到王公子在门外玩耍,便請他进来小坐。奴家正在沏茶,却忽然听到一声惨叫,转头一看……呜……呜呜……”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哭道:“却见我夫君他……他已经倒在地上。然后,只见一個黑衣蒙面人从院墙那裡一翻,就不见了踪影。” 王笑抚掌大笑道:“飞!飞過去了。” 冯丰一愣,心道這也太假了。 “這供词未免有些……”他不想得罪任人人,便耐着性子问道:“那這黑衣人具体是如何杀的你夫君?” “他……呜呜……”唐芊芊捏着袖子又拭着脸上的泪水,哽咽道:“夫君被那人一脚踹在心窝,脑袋撞在那石头上就……就沒了……” 冯丰真的有些无奈,在他眼裡,這罗德元定是院中這两人杀的。 但王家三公子他不想惹,這美妇背后指不定沾着谁,他也不想惹。 可是在京师地界上大家做事也有一套规矩的。要么你们花点钱,我冯不露来摆平;要么,你们自己個把事情做得妥当了。 還从未见過有人這样糊弄的! “一個是痴呆,另一個是无知妇人。都不懂规矩,這不是为难我嗎?” 冯丰心裡想着,吩咐人把罗德元抬着,打算带回衙门让仵作先验验。 两個衙杂一前一后才抬起罗德元,冯丰目光落在尸体下面的地上,突然身躯一震,呆滞在那裡。 却见那地上,端端正正写着八個正楷小字——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冯丰嚅嚅嘴,喃喃道:“居然……” “居然是真的是這么回事!” 他上前细细观察了那八個字,嘴裡念念有声:“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看了一会之后,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们看到那黑衣人的模样了?你夫君真是被‘木子’杀的?他……他现在白天也出来杀人啦?” 唐芊芊眨了眨眼,一脸迷茫地问道:“木子?” “就是那黑衣杀手。”冯丰道:“這個月一共死了八個了,不对,算上這個就九個。每具尸体下都留了這八個字。你可看到那凶手的模样了?” “他蒙着面,身量颇高。”唐芊芊迟疑道。 她似乎努力想了想,再也想不起别的,啼哭道:“差爷,你可一定要为我夫君作主,他死得好冤呐。” 冯丰又向王笑打听,王笑說来說去无非就是‘会飞’、‘飞得好高’之类的。 “黑衣蒙面,身量颇高,应该不会错,关键是字迹相符。” 這案子扯到那個连环杀手身上,冯丰反而松了口气,他不愿在這院中多呆,便匆匆命人抬着尸体回衙门,临走时又叮嘱唐芊芊将地上的八個血字留着,回头還有人要来勘验。 王笑看着一众捕快衙役出了院子,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跟出去,花枝已把院门关上。 唐芊芊转头看向王笑,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来。 她脸上還挂着泪花,前一刻還端庄悲伤,下一刻破涕为笑却是风情万种。 王笑心道,姐姐你演技這么好,是京城电影学院毕业的嗎? “王公子你看,只要我們通同一气,旁人便不知我們之间的秘密了呢。”唐芊芊說着,又贴了過来。 王笑颇有些无语,這女人說话总让人觉得像在开车。 他一低头,看到地上的字,忽然想到——什么时候写上去的?先前翻尸体的时候分明還沒有。 自己与這女人在屋中的时候,花枝那個丑丫头干的?那……這個花枝就是杀手木子了? 连环杀手耶。 唐芊芊似乎极喜歡看他害怕的样子,手在他脸庞上划着,柔声道:“不要怕,奴家会保护你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他小心地观察着唐芊芊的表情。 唐芊芊长长的“恩摁”了一声,道:“這院裡死了人,奴家好怕。” 你刚才還叫我别怕,說会保护我的。 王笑颇为无语,道:“天色也晚了,我……我要回家吃饭了。” “不陪奴家吃饭嗎?” “不了……”王笑转头看去,见花枝正在厨房忙活,似乎在和面。 “不了吧?”他勉强笑道,“我不爱吃面。” 话一出口,他颇有些后悔,心想要是這女人說做别的给自己吃怎么办。 “少爷……少爷,你在哪?” ——巷子裡有個慌张的声音在喊,听起应该是缨儿在找自己。 “有人找我了。”王笑连忙道。 唐芊芊便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道:“說好了要再来看人家哦。” “一定,一定。”王笑如蒙大赫,如受惊的兔子般就往院门外窜去。 他還特地绕了点路,离厨房裡的花枝远一点——“啧啧,连环杀手。”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王笑闪身出来。 呼,松了一口大气。 下一刻,又被人一把抱住。 他心头一紧。 回头一看,却是缨儿。 “呜呜……少爷你跑哪裡去了,吓死我了……說好的不要乱跑,你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缨儿好伤心哇……呜呜呜……” 王笑好不容易才从這個泪水哗哗的丫环怀裡挣出来,拉着她便跑。 两人跑到街口,王笑回头一看巷子裡沒人追出来,一颗心才算放下。 缨儿只当他又在玩躲猫猫之类的,便拍着他的衣服柔声道:“下次不要再乱跑了好不好?” “好。” “那我們回……”缨儿整理着他的衣服,忽然发现玉佩不见了,她吓了一跳,连忙四下看起来。 王笑正心有余悸,忽然发现缨儿牵着自己的手便往回走。 他吓了一跳,赶忙拉住她。 “回家。” “少爷啊,你的玉佩掉到哪裡啦?我們去找回来好不好?” 少女脸上带着些慌张,却依然表现得极有耐心,尽量带着笑容与王笑說话。 王笑摇了摇头:“很危险,不過去。” 缨儿道:“沒关系的呀,我們去把玉佩找回来就走。” 王笑颇有些无奈,怎么能因为自己是個痴呆儿就不相信自己說的话呢。 他只好道:“玉佩,在家。” 自己真是太机智了。 缨儿努力回想了一下,疑惑道:“早上穿衣服的时候明明系上了呀……是少爷你收起来了嗎?” “收起来了呢。”王笑道。 缨儿才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 王笑看缨儿的模样,突然有些颇有些好奇。 一個玉佩而已,有什么打紧。 莫非像红楼裡的通灵宝玉? 但也不是沒有可能嘛,连穿越這样的事都发生了,衔玉而生也不足为奇。 “玉佩,我生下来时,含在嘴裡?”他问道。 虽有些沒脸沒皮,但实在是太好奇了。 却见缨儿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头。 “你又在犯傻了,哪裡有這样的事。”她带着与有荣焉的表情道:“那可是贵妃娘娘赐的玉佩,一定要收好哦。” 王笑颇有些失望。 至于什么贵妃娘娘为什么要赐自己玉佩,在他想来,大抵上是因为自己可爱吧。 夕阳下,缨儿牵着她的少爷往回走去。 小姑娘脸上虽然不显,心裡却颇有些介意。 她能闻到自己少爷身上有淡淡的胭脂香味,想来是哪家妇人又将他偷過去逗弄。 那些妇人脸上挂着得意,手在少爷脸上捏来捏去,嘴裡還要嘲笑他是個傻的——想到這样的场景,缨儿便感到生气,同时又有些自责。 于是好对王笑千叮咛万嘱咐起来:“少爷以后一定要跟紧我,不要乱跑哦。” “我知道。” “少爷,你最近好奇怪,你以前都是自称‘笑儿’的啊。” 王笑心裡很有几分无奈,他真的觉得那样很傻。 “少爷你知道了嗎?”缨儿又问了一句。 “笑儿知道啦。” 他一脸乖巧地应着,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道,唉,我太难了…… 相关 __穿越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