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康王(三) 作者:千年书一桐 這天,从医院回到家,细心的唐紫妍发现了康学熙的脖子裡多了一個明黄色的平安符。 思忖了一下,她给李睿钟打了一個电话,李睿钟說是他前段時間去外面游玩时特地上寺庙为康学熙求的,让她看着他的诚意上先别拿下来,好歹也是他的心意。 挂了电话,唐紫妍见李睿钟說的這么郑重,便坐在了床沿边从康学熙的脖子裡掏出了這個平安符再细细地研究了一下,除了上面绣的九华山地藏王菩萨几個字比较特别外,跟她往年求的那些平安符也差不了多少。 摇了摇头,唐紫妍也沒有多想,随手把平安符塞进了康学熙的衣服裡,不管怎么說,這是李睿钟的心意,是李睿钟特地从九华山求来的。 不对啊,九华山,李睿钟最近并沒有出门啊,這三個月他都忙着他老婆生孩子的事情,根本沒有出過远门。 九华山,对了,好像听說金珠和黎想一家就是去了九华山游玩,难道這平安符是金珠求来的?联想到這次去医院检查,李睿钟破天荒地找借口把她支走了,唐紫妍觉得這平安符十有*就是金珠送的。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金珠为什么要瞒着她躲着她呢? 细思了很久,唐紫妍也沒有想明白這個道理,不過她倒沒有打电话去追问金珠,這点涵养她還是有的,而且她也明白,金珠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想必是不想落人口实。 想明白這個平安符是金珠送来的之后,不知为什么,唐紫妍多少对這個平安符抱了那么一点不可言喻的希望,至于具体缘由,她也說不上来,只是隐隐约约有這么一個感觉。 很快就到了八月中秋节,這天晚上,唐紫妍依旧在自家院子裡举行了一個小小的拜月仪式,而且整個晚上几乎都沒有睡觉,一直在观察着康学熙的反应。 可惜奇迹沒有发生。 可能由于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唐紫妍倒并沒有因此消沉下去,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日子依旧照样過,每天早上醒来,给康学熙擦洗之后便打理儿子的早餐,把儿子送去上学之后她便开始打理丈夫吃的流食、牛奶和果汁,喂完康学熙之后,她又开始给康学熙做按摩,晚上的時間多半会先陪儿子,過问一下儿子的学业,然后又是丈夫。 日复一日的,一晃又三個多月了過去了。 這天,又到年底了,可巧這年的12月31号是唐紫妍的阴历生日,康家念她這几年伺候康学熙不易,便给她张罗了一個生日。 說是過生日,其实也沒有外人,除了康家的成员、還有康馨一家、以及李睿钟一家。 饭后,康馨陪唐紫妍在康学熙身边坐了一会,康馨看着躺在床上依旧沒有生机的哥哥,不由得叹了口气,說起金珠来,唐紫妍這才知道金珠又怀孕了,而且這孩子来得特别搞笑,据說是金珠的两個儿子贪玩把父母的避孕套拿来当气球吹了,這两個孩子为了挑几個不同颜色的气球,不敢一個個把避孕套撕破了,只好用针扎破了,从针眼裡看看這套子是什么颜色,這样的话父母就不会发现气球都沒了。 为了這事,黎想破天荒把两個儿子揍了一顿,不過金珠倒是很开心,因为她宵想一個女儿不是宵想一天两天了,可黎想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便想哄着金珠把孩子做掉。 金珠不干,为此气得大吐特吐了两天,黎想吓坏了,从此沒敢再提让金珠把孩子做掉的话,而是把金珠当玻璃人似的供了起来。 听到這個消息后,唐紫妍心裡酸涩酸涩的,說不羡慕是假的,看看人家,虽然也昏迷了,可人家睡了一年多便醒了,醒来接着生儿育女,事业学业什么也沒耽误,才二十七岁便是国内外知名的歷史学者,唐史研究专家,国内著名小說家,一大堆的头衔,如今连第三個孩子都有了。 反观她自己,今年都三十五岁了,好好的一份工作辞了不說,這些年在家为了照顾丈夫和孩子她已经变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别說名气和名声了,她现在连一份正经的工作都沒有了。 为此,她不是沒有怨言,她父母也不是沒有微词。 可這條路是她自己选的,她能怪谁? 康馨走后,唐紫妍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受,她不知道她還能撑多久,人生還能有几個五年可以陪着他耗下去? 想着想着,康馨抱着康学熙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数落她這些年的不易,数落她的青春不再,数落康学熙的绝情。 “学熙,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一天又一天的,這种煎熬的日子我過够了,真的是一天也忍受不下去了,我跟你說,你再不醒来,說不定哪天我一冲动就带着儿子去美国,给你留下一份离婚协议书,从此你睡也好醒也好都跟我沒有关系了。反正我知道你心裡一点不爱我,不心疼我,如果你心裡真的有我有儿子,你肯定也会像金珠似的,早早就醒了,因为金珠不舍得让黎想受這种煎熬,可你呢?一睡便睡了五年多!說来說去,還是我不够分量,我知道,原本你心裡的那個人就不是我,是我傻,我总以为我爱你,我对你好,总有一天,你也能看到我的好,可我错了,纵使我做得再好,我也代替不了你心裡的那個人。学熙,我都三十五岁了,我也想儿女双全,我也想有丈夫的疼爱,我也想。。。” 后面的话唐紫妍沒有說下去,因为她惊恐地发现康学熙睁开了眼睛,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学熙,学熙,你,你,你。。。”唐紫妍好几個“你”都沒有把话說全,便一声大叫地冲了出去,站在房门口大喊起来:“奶奶,爸妈,学熙醒来了。” 屋子裡安静了两秒钟,接着便是颤抖的回应和急促的脚步声,第一個冲动唐紫妍身边的是康辚,康辚本就住在父母的隔壁,此时刚躺下来,所以听到妈妈的喊声便掀了被子跑過来,连鞋子都穿反了。 而此时的康学熙已经回過神来了,开始捋自己的记忆。 在大周临终之前他交代過自己的儿子,在他死后一定要做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并以他的名义在地藏王菩萨前点一盏长明灯,可不知怎么回事,待他一睁眼,却成了光绪年间的一名穷秀才。 彼时,這名穷秀才的妻子因为病了沒钱請医问药正躺在床上等死,巧合的是,這穷秀才的妻子长相十分酷似唐紫妍,品性也有几分相似,于是,换了個芯子的康恒用自己的满腹才学上门自荐做了一名知县的师爷,用這笔卖身银子治好了妻子的病。 后来,清朝倒台后,又逢军阀混战,康恒倒也沒有别的什么想法,他已经为大周操劳了几十年,厌倦了這种高强度的生活,只想過過普通的日子。于是,他带着家眷和那些年积攒的一笔不菲的家私在十裡洋场做起了寓公,为了遮人耳目,他进了一所中学做了個歷史教员,所得的薪水也勉强够养家糊口。 多年后,十裡洋场沦陷了,彼时的康恒已经是一位七十三岁的老人,他把家人送走后,自己留了下来,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大限到了。 临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再次许了一個愿。 這一次,他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和记忆中的唐紫妍也和他上世的妻子有几分相似的脸庞。那一刻,他确实有点迷茫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便成了唐紫妍看到的样子。 待唐紫妍拉着康辚的手进屋,指着床上的康学熙让孩子喊“爸爸”时,康学熙基本上确定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张了张嘴,他想說话,可這些年昏睡着,他的嗓子一时发不出声音来,只对孩子露出了一個虚弱的笑容,同时也对唐紫妍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 虽說只有短短的一两分钟,可他已经搞明白了,這是他的家,唐紫妍拉着孩子来见他,說明唐紫妍沒有改嫁,而看着眼前七八岁的儿子,他猜想唐紫妍可能守寡了五六年。 不对,守寡,那他算什么? 试着动了动,奇怪,他說不出话来,怎么身子也一点力气沒有,不光起不了床,就连手臂也抬不起来,他想摸摸孩子,想摸摸妻子,可他动不了。 “怎么回事?”他用口形问。 唐紫妍只顾呜呜地哭,哪裡顾得上回答,康辚倒是看懂了父亲的唇形,可還沒等到回答,太奶奶和爷爷奶奶都踉踉跄跄地哭着冲了进来。 “我的大孙子啊,你可算醒来了。。。”康老太太是连跌带摔地扑到了康学熙身上。 康学熙动了动嘴唇,叫了声,“奶奶”。 接着是喊他的父母。 搂着康学熙一番痛哭后,大家才意识到一個现实的問題,康学熙发不声来手脚也动不了,脑子倒是清醒的,能认清家裡的人,于是,又一番折腾后,康学熙被送到了医院。 一番检查過后,医生的结论是康学熙头脑清醒,耳聪目明,失语应该只是暂时的。 至于他的四肢无力,应该也跟他這么长時間的昏睡有关系。 不過医生感兴趣的不是這些,而是康学熙为什么会在沒有一点先兆的情况下醒来,他们比较好奇這段時間发生了什么。 唐紫妍便把刚才对康学熙說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别的,也并沒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医生们见从唐紫妍嘴裡问不出什么来,便问康学熙,问他這些年可有记忆可有知觉,问他睁开眼睛之前那一刻脑子裡的记忆是什么。 康学熙才懒得配合這些医生,他借口自己累了,示意家裡人把這些医生们打发走了。 這天晚上,康学熙留在了医院。 這天晚上,康学熙和他的家人几乎一夜沒睡,康学熙从家人的述說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過。 這五年說简单也简单,当年他跳进洪水裡救金珠之后两人双双成了植物人,而金珠早在四年前的中秋节便醒了,而他却睡了五年半。 這五年說难也难,一家人为了他从沒有過過一天的舒心日子,請医问药,求神拜佛,几乎什么办法都试過了,其中的艰辛他们虽然沒有明說,他也能自己脑补出来。 更让他感动的是,這五年多唐紫妍为了照顾好他特地把工作辞了,且一直沒有改嫁。 难怪他第一眼觉得唐紫妍既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呢,原来是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皮肤也不像以前那样有光泽,看来,這五年多她吃了不少苦。 說真的,康学熙沒想到唐紫妍会尽心尽力地伺候他五年多,這個时空,女人离异改嫁真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他那两年多的婚姻生活对唐紫妍自问也并沒有做到一個好丈夫应尽的责任,因此,他愧对唐紫妍的這份好。 难怪在大周的那五十年他总是做着一個同样的梦,梦裡总是抓住唐紫妍的衣角喊她不要离开。 還有上一世也是,虽說一开始是他挣银子把那個穷秀才的妻子救好了,可后来一直是对方在不离不弃地照顾他,做了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皇帝,就算是成了穷秀才,可骨子裡的东西并不好改变,因此在生活上他几乎是一個白痴,全仗着那個女人伺候他。 而那個女人,跟唐紫妍的相貌品性真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现在想来,說不定就是唐紫妍的前世。 如此一想,他欠唐紫妍的实在是太多了。 這個女人虽說沒有像金珠那样帮他建功立业,可她這些年心裡只有他一個人,她的爱虽然不伟大也不轰轰烈烈,可谁也不能否认,她的爱很纯粹,她喜歡的只是他康学熙這個人,无关其他。 就像金珠对黎想一样。 原来,他也可以得到一份這样纯粹的感情,也可以拥有這样的一個女人,无关功名利禄,满心满眼的只有他。 难怪佛說,個人有個人的缘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