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三倍工钱?
马车停在西城门处等,今日洛子還要随走,等在苑子中安顿好祖母,宝园一道去城门口相送。
如果不是洛子哥帮忙,哪能刚抵达蓝城就有落脚的地方?
這处城西小苑租金便宜,主人是洛子哥的熟识,名唤刘叔。
用刘叔的话說,蓝城地贵,這处苑子不大,但胜在位置上,這周围做什么都方便,去医馆也不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比住客栈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好得多。
刚拐了两处街道,洛子就停了下来,不让宝园再送了,“方才老太太在,我不好推脱,城门口就别送了,正好刘叔在苑中照看老太太,你去周围熟悉熟悉,免得明日带着老太太绕路。”
宝园会意。
洛子哥向来周全,知晓她不放心祖母這处,也知晓她想在入夜之前将周围的情况看一看。
“刘叔同我熟络,在蓝城如果遇事,可以寻刘叔帮忙,他人保靠,在蓝城也有些门路。刘叔這处苑落的东西大都齐全,如果有要添置的,告诉刘叔一声就好。”
“好!”
“对了,昨日听刘叔說起,這段时日蓝城有京中来的贵人,平素小心周全些,切勿冲撞了。京中這些达官贵胄在何处都有府邸,眼下是盛夏,怕是来蓝城避暑的,等過了這暑气就会回京了。我們小地方来的,遇见了多避讳就是。這处不比青石镇,就你同老太太在,多警醒些沒坏处。”
洛子說完,宝园笑道,“好。”
“走了。”
“一路顺风。”看着洛子哥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宝园才缓缓收手。
多谢了,洛子哥……
蓝城很大,光是城西恐怕都不止二十個青石镇大小。正好出门,宝园打听到了平安医馆的位置。
“您好!我是青石镇陶大夫的熟人,陶大夫有提前写信给叶大夫,让我来寻叶大夫诊治。”宝园說明来意。
苑中的杂役看了看他,眉头微微皱了皱,“你是說,你是从青石镇来的?”
听对方的意思,好像是知道青石镇。
宝园眸间微讶,但也礼貌应声,“对,我是从青石镇来的。”
“哦,這是陶大夫的书信。”喻宝园赶紧补上。
听到“陶大夫”几個字,杂役直接便笑了,“不用了不用了,叶大夫提起過了,他收到陶大夫的书信,知道你同老太太可能這几日会到蓝城,所以提前嘱咐過,說這几日会有青石镇的病人来。只是叶大夫這两日刚好有几趟复诊,暂时外出了,要明日晚间才会回来,你后日再带老太太来医馆就行。”
难怪了,宝园笑了笑,“那有劳了,我后日再带祖母来。”
后日也不迟,正好才到蓝城,她和祖母這处也需要時間整理,明日可以休整一日,后日再带祖母来。這一路奔波怎么都是疲倦的,好好歇一歇,等叶大夫看病的时候,祖母這处的状态也好些。
杂役应好。
等从医馆离开,宝园顺手背在身后,口中长舒一口气。
早前心中就有预期,外出看病,不会這么顺利,既然陶大夫已经给叶大夫去過信,說起過此事了,那叶大夫大抵也清楚祖母的病情,虽然沒见到人,但宝园心中也沒太多失望。
叶大夫收到陶大夫的书信,這條线就接上了。
最难的一程是旅途,眼下蓝城也到了,医馆也对接上了,剩下的就顺其自然了。
如今是七八月的天气,兴许還有暴雨,說不定還会耽误一两日。
她倒還好,就怕祖母心中会忐忑。
要好好陪祖母說說话。
初到蓝城,原本也要购置些苑裡缺的东西,宝园去了趟西市。
蓝城市集,琳琅满目,比青石镇丰富得多,而且西市中人很多,商贩也多,整個市集都很热闹。
在城西小苑生活的必需品,她正好這趟都买完,明日带祖母来附近逛的时候就不用大包小包了。
临到西市街尾,宝园忽然驻足。
金穗书局?
——(温叔)上次的那批书册就是這间书局要的,原主看了你抄的册子,很喜歡,想指定让你抄写另外几册。你找到金穗书局,如实說早前的书册是你誊抄的,那边的掌柜会安排活计给你。
金穗书局竟然在這裡!!
宝园惊喜。
书局中伙计见了是生面孔,快步迎上,“公子,您是来买书嗎?”
宝园收起目光。
這处书局有三层高,满满都是書架,這裡有很多藏书……
青石镇的书局同這裡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宝园眼中艳羡,“我是来寻掌柜的。”
伙计再次看了看他,确定是生面孔,伙计应道,“哦,掌柜這会子在忙,公子有事,我转告掌柜一声?”
宝园将温叔给她的那封信函递上,“多谢小哥,這是青石镇清风书局的温掌柜的书信,他让我来找這边掌柜的。”
伙计看了看信封上的名字,确实是写给掌柜的,“那公子您先随意看看,我去同掌柜說一声。”
“劳烦了。”
伙计去寻掌柜,宝园则在書架前逛逛,好些早前只见過书名的册子,這裡竟然都有!
宝园随意拿出两本翻了翻,心中越发羡慕。
虽然穿越之前,随便哪個图书馆的规模都比這处金穗书局要,藏书要多,而且還有海量的电子书籍可以直接搜索借阅;穿越之后,她才知晓什么叫纸张贵,书册更贵,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买书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所以借书,抄书,相互传阅,是這裡的读书人都会的技能。比如夫子那裡就有很多书,青石镇裡的人会找夫子借书;周书生才来青石镇不久,但周书生有藏书,所以同镇子裡的读书人走动得多。
总之,在青石镇呆的時間久了,再看看金穗书局裡的藏书量,宝园心中都忍不住惊叹。
“久等了,這位公子,我是這间书局的王掌柜,听說公子有事寻我?”王掌柜目光仔细打量着她,方才就见她在這处等候,時間有些长了,但她一直在看书,不曾有抱怨或是旁的,反而眼下才回過神来。
“王掌柜。”宝园同对方說明来意,王掌柜眼前一亮,不由多看了她两眼,“你就是之前替温掌柜誊抄书册的人?”
宝园点头,“是。”
王掌柜這处惊奇之后,眼中也有存疑。
宝园心中清楚,即便有温叔的书信在,对方看他应当也会疑惑。
口說无凭,宝园看向王掌柜身后,“可否借笔墨一用?”
王掌柜身后的伙计会意。
不多時間,只等宝园落笔,将笔放回笔架上。
写好的纸张轻轻揭起来看了看,简单将墨迹晾干,才将纸张递到王掌柜跟前,“王掌柜,這是我之前誊抄《历山游记》中的一段,印象深刻,所以记住了這句,您看看。”
王掌柜接過。
王掌柜当然有印象,一看這字迹便认了出来。
娟秀有力,极好看的一手字。
不仅如此,字体,间距,都非常雅致入眼。
是上品。
王掌柜满意点头。
之前那批书册客人很满意,想要早前的人继续誊抄,他正愁要怎么去青石镇寻人,结果人就到了跟前!
王掌柜顿时亲厚了很多,也想起,“你是叫,宝园?”
“是。”
“可你怎么来蓝城了?”王掌柜一是出于好奇,二也是想知晓她這趟会在蓝城停留多长時間。
他自然是希望能一气呵成誊抄完。
宝园也如实道,“我带祖母来蓝城治病,可能要在蓝城逗留半年左右,所以温叔让我来寻您,看看有沒有什么抄书的活计可以做,挣些营生。”
听到‘半年’這两個字,王掌柜心底顿时有了底,遂也问起,“那你落脚的地方找好了嗎?半年時間不短,老人家腿脚又不方便,我可以帮忙在城中寻住处。”
王掌柜是想她从青石镇来,人生地不熟。
“多谢掌柜,找好了,都安置下来了。”宝园笑道。
“哦,那就好。不瞒你說,我早前還在想要怎么寻你,你正好就来蓝城了。”王掌柜的话让喻宝园意外,王掌柜继续道,“书册的原主想让你继续帮忙誊抄些书册,价钱好說。早前青石镇同蓝城隔得远,怎么都不方便;眼下你人就在蓝城,此事便好办多了,就是不知道你近来可有時間?”
宝园连忙颔首,“有的!正好陪祖母在這裡治病,需要寻些事情做。”
一拍即合,王掌柜简直了了心中一桩大事。
当初京中来的贵主要寻人誊抄书册,辗转找到他這裡。
這些贵主是如何都得罪不起的,但他手中沒有那么多人,只能請周遭的书局帮忙找人誊抄。
温可取是他的熟识,当时時間紧,任务重,只能請這些老友帮忙,却沒想到贵主就喜歡喻宝园誊抄的书册。
刚巧不巧又凑到了一处。
“宝园,稍等片刻。”王掌柜亲自取了一摞书册来。
取书册這样的小事,都不假于人手,宝园猜想這批书册的主人肯定不简单,王掌柜才会不放心交给旁人。
察言观色,她一点都不差,只是看破不戳破。
王掌柜轻声道,“对了,宝园,這些书册,和早前的书册還不一样,可能,有些棘手,你看過就知道了。”
宝园接過王掌柜递来的书册,随意翻了几页,很快明白了王掌柜口中棘手的意思。
王掌柜也额头三道黑线,直接道,“府上的孩子有些淘气,将书册画得面目全非的。”
宝园眨了眨眼,“有些淘气”应该是很客气的說法了,“面目全非”几個字倒是真的!
熊孩子,還不止一個。
喻宝园笑了笑。
王掌柜继续叹道,“有些地方胡乱画的墨迹太重,盖住了原来的字,可能不太好誊抄,還要查阅资料,结合上下文来推导。”
這就是为什么王掌柜說棘手的原因。
只是誊抄還简单,眼下既要誊抄,還要推导,既要熟悉全书的內容,不得不說,這需要有一定的积累。
但眼下哪裡去找這样的人来?
也顾不得這么多了。
宝园正好翻到其中折损最厉害的几页,举過头顶,在阳光下看了看。
好家伙!
字迹只有在阳光下才隐约有些印迹,大多被乌龟,包子,馒头這类的东西给盖住了。
宝园忍俊,“我试试,但可能沒那么快。”
王掌柜心中长舒一口气,“不妨事,這一摞原本就难,能誊抄出来已经不容易了。少了青石镇来回的時間,慢些也能赶上。就是府上催得急,公子這处两日能誊抄完一本嗎?”
两日一本?
她早前還以为一共两日,那宽裕多了。
宝园微笑,“我试试。”
王掌柜宽心,“价钱方面,你不用担心,温掌柜說早前给到青石镇书局的彩头,眼下都给到你這处。這一摞是重灾区,贵主给了平日三倍的价格。”
三倍价钱?!
再沒有书局的分成,這可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哪!
恐怕都够她和祖母在蓝城這半年的开销和用度了!
她最愁的事好像忽然峰回路转,這次温叔真是帮了她大忙了。
王掌柜提醒,“但這些书册,要抄完一本送来這处一本,不会提前付定金。”
“好。”宝园不介意。
王掌柜颔首,觉得眼前的人虽然年纪小,却干练稳妥,遂又再度提醒,“宝园,如果這些册子裡,有一两本抄得不细致,兴许就沒下一本了。”
“我明白了,王掌柜放心。”
……
拿着原书回苑中的一路,宝园都在想在金穗书局中的事。
其实這本书册,她应当一日就能抄好。但王掌柜說了两日,她就应了两日。
两日已经是超出预期的体验,不用更早,提高对方下一次的预期。
人都是会受预期支配的。
第一次替王掌柜做事,印象很重要。
所以宝园并不急。
回苑中的路上,宝园再次想起书本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涂鸦。
熊孩子是肯定了。
但画得還挺有样的
包子,馒头,饺子,大都是吃食。
而且她刚才大致扫過,每一页画得都不同,应当還画得挺开心的!
怎么說呢?
有趣的,吃货,熊孩子。
而且,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這本书册上,好些“不”字之上,都会画上一個被咬掉一口的包子。
說明小家伙对這個“不”字很敏-感。
但从绘画水平来看,年纪应该不大。
只是画得這么流畅,恐怕应该是“惯犯”。
从图案来看,线條大小不一,有些凌乱和粗糙,是控笔的精细动作還做得不是很好。
宝园估摸着,她翻到的那几页应当三至四岁的小宝宝画的。
而且,鉴于册子上有很多包子都是对着“不”字画的,所以极有可能,這個“不”字,是宝宝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字之一。
“不”字,本身表示拒绝。
宝贝对“不”字敏-感,說明,要么平日裡习惯了拒绝,要么家长平日裡习惯了拒绝他,所以印象深刻。
虽然沒见到宝贝其人,但宝园脑海中开始慢慢勾勒小宝贝的印象了……
這么一想,誊抄這本书册,其实是慢慢认识一個孩子。
這個過程也忽然有趣了起来。
宝园笑了笑。
城东陆府。
“你回蓝城了?”听說陆衍回府就去了书斋,沈夫人赶来。
“表嫂。”陆衍问候。
陆衍的姑姑是沈夫人的婆母,陆家同沈家是姻亲,所以這次沈夫人来蓝城借住陆府。
沈夫人同陆衍本就熟络,听說他回府去了书斋,沈夫人是想先同陆衍提早前几個熊孩子将书册祸害了的事,但一眼见到陆衍的脸色不怎么好。
“陆衍,沒事吧?”沈夫人问起。
“沒事。”话虽如此,但肉眼能看到心情不好,陆衍换了话题,“表嫂和几個孩子住得還习惯?”
“习惯的。”沈夫人见他心情不好,旁的事情也沒再提,“那你早些歇着,明日再說吧。”
陆衍应好。
目送沈夫人离开,陆衍再次回忆起今日路上收到的傅叔书信。
老爷子前两日偶然风寒,大大咧咧沒当回事,自己又主意正,不听太医和傅叔的,结果风寒加重,好容易好了些时候,又旧疾复发。梦裡睡得迷迷糊糊,還唤着姨母的名字,白日裡起来,又躲着傅叔偷偷抹眼泪……
陆衍收起思绪,口中吐-出一股浊气。
陆家是书香门第,从小耳濡目染,只要心情不好,或是心中不安定的时候,看书都会让人安心,所以才会径直来书斋。
陆衍起身,随手从書架取了一本书册下来。
翻开的时候,眸间微微滞了滞。
书斋中内的书册他大都看過,他不记得见過這种娟秀字体——字迹清晰,一丝不苟。
阖上书册,整本书的书页都是新的。
明显是才誊抄不久。
字迹很好看,也很特别……
他指尖下意识翻過一页,然后是下一页。
很快,书斋中都是安静的翻书声。
夜色漫长,他心中藏了事情,并无睡意。
不知不觉间,手中的书册已经翻完,意犹未尽。
书斋中清灯呲呲作响,光晕在書架前映出一道秀颀挺拔的侧影。
陆衍指尖又从這排书册上勾出另一本很新的册子。
果然,還是同一個人的字迹。
月色沉下,苑中的檐灯渐渐燃烬,等他将手中這本书册翻完的时候,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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