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趁夜去秦香楼
太阳又在天上转了一圈,孙杰穿戴整齐,带着黑色的四方平定巾,去了秦香楼。
古人对帽冠非常重视,男子成年,叫做及冠,也就是說,成年之后就要戴冠。
出席正式场合,若沒有戴冠,会被认为失礼。
寻常百姓,大多用璞头包裹发髻,已示戴冠。
明朝的大街小巷,凡是成年男子,头上必须要佩戴冠帽,即便是普通百姓,也要佩戴璞头。
现代那些粗制滥造的影视剧裡,出现的那种顶着個发髻就出门的场景,几乎沒有。
冠有三個分類,分别是:冠、帽、巾。汉唐之时,這些东西有着严格的规矩,对应着相应的阶层,后来士族退出歷史舞台,寒门开始增多,這些规矩也渐渐消失。
明初,朱元璋曾规定,四方平定巾为儒生专用帽冠,可持续的時間不长,从明中期开始,就沒有太多限制了。
寻常百姓,也可以佩戴四方平定巾,只是因为价格比较昂贵,戴的人不多。
孙杰头上的四方平定巾质地严密,看不到裡面。就算能看到裡面也不碍事,自打能来明朝后,除第一次外,后面几次過来,都会戴假发。
秦香楼位于城东,在南门大街旁边不远处。
這是一個四层木楼,是西安府城当中最豪华的酒楼。
在這個时代能盖起一個四层木楼,确实很不容易。
孙杰带着陈虎来到楼下,才发现這裡早已经被孙传庭包下了,站在外面的,基本上都是孙传庭的亲兵。
妥妥的鸿门宴,孙杰将自己手中的請帖交给看门的那個兵士,在专人的带领下,往楼顶而去。
走在木质楼梯上,楼梯嘎吱作响。
为了防火,楼梯间裡并沒有照明的蜡烛或者灯笼。
只有一個兵士提着一個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孙杰的前方。
来到了四楼,停在了一個大房间外。
在兵士的带领下,孙杰走进了這個房间。
房间裡面的人很多,大多都是西安府城当中那些有头有脸的士绅地主。
他们三三两两的坐在裡面,按照各自的社交,大声的嚷嚷着。
孙传庭還沒有到来,现场略显嘈杂。
孙杰带着陈虎,站在了房间比较偏僻的地方。
沒有后世的电灯,房间裡面只放了一些烛台,也只是堪堪将房间照亮,离的稍微远了,就看不清人的长相。
“大人,這人可真多,看這些人的衣着,都是大户,這些人可真有钱!”陈虎站在孙杰身后,嘀嘀咕咕的小声說着。
“西安府的富人少嗎?這可是西北重镇,有钱人当然不会少!先别說话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孙杰小声說道。
陈虎闭上了嘴,目光一直扫视着周围的那些人,脸上多了几分警惕。
来的人越来越多,沒過多久,房间就显得有些臃肿不堪。
嘈杂声也越来越大,从始至终,孙杰都只是静静的看着。
房间当中的這些人,基本上沒有几個人认识他,之前唱大戏时,知道孙杰這号人的富户地主不少,可基本上沒有见過孙杰到底长什么样。
虽然這些人裡面有很多去蜜糖阁给他们的老婆买過红糖,但那個时候,孙杰已经将蜜糖阁当中的事物交给了王笔。
“噔噔噔!”
外面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孙传庭穿着布衣,双手背在身后,在七八個穿着铠甲的亲兵拱卫下,走进的房间。
房间当中的嘈杂声瞬间消失,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孙传庭身上,孙传庭从人群当中穿過,来到了主位。
拱卫在他周围的亲兵,站在他的两侧,目光如虎,冷冷的扫视着眼前這些人。
“他是孙传庭?這不是那天過来找的那人嗎?怪不得,怪不得他那天能說出那些话,原来他就是孙传庭!”
孙传庭从人群中走過时,孙杰一眼就认出了他。
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孙传庭,孙杰心中更疑惑了。
“那他之前来我那裡,又是为了什么?”死死地盯着孙传庭,不停的猜测着。
坐在上位的孙传庭发话了,“去岁,高贼于周至黑水峪被俘,贼兵势力大损,若不是建奴入寇,当时定然可以一举剿灭。
贼兵气焰虽然平息,但仍有余孽作祟。合水、澄城、庆阳等地,贼兵部六队、過天星、混天星以及大天王等部,仍然作乱。
本官决议,两月后,拔军出征,一举剿灭流贼余孽,還陕西一個太平。
而后,再举优势兵力,进剿李贼、张贼、马贼以及革左之贼。”
李贼是李自成,张贼是张献忠,马贼是老回回马守应,革左之贼就是革左五营。
如今這些人已经成了气候,尤其是李自成和张献忠,日后更是要了大明最后一口气。
孙传庭在說這些话的时候,在场的這些商人似乎都沒有說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们早已经知道了孙传庭今天的目的,也就沒有說那么多的废话。
他们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孙传庭最终的那句话。
孙传庭环顾四周,看着沒有任何反应的众人,声音又提高了很多:“诸位,本官乃陕西巡抚,有守土之责,然兵无粮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世道艰难,若无粮饷,兵何以拼命?
诸位三秦父老,我孙伯雅虽为晋地之人,然秦晋交好,望诸位为国为民,捐助一二!”
话音落下后,房间裡面依旧鸦雀无声。
孙传庭早已经料到会是這幅场景,他站了起来,冷笑道:“呵呵,诸位不說话,那就是同意了。
既然如此,那本官不客气了。在场的所有人,每家每户,出银五百两,粮三百石,布一百匹,马五匹,骡五匹,平板车七辆,铁十斤……”
“嘶!”
孙杰倒吸了一口冷气,怪不得西安府的人称孙传庭是孙阎王,真狠,太狠了,对流贼狠,对士绅更狠,怪不得会闹到崇祯那裡去。
這些條件,每一條单拎出来,都不算苛刻,但合在一起,简直不可思议。
怎么說呢,這些條件对孙杰這個做了沒几天生意的人来說很困难,对這些当了几百年蛀虫的士绅来說,却是稀松平常。
“要命啊,大人,您這是要命啊!”
当下就有一個士绅,哀嚎着站了起来。
“大人,您這是要命啊,您這哪裡是纳捐,您這是要命啊,沒您這么干的!”這個士绅大声嚷嚷着,一脸痛苦。
在他的带动下,现场的這些人也开始哀嚎,都說着自己家最近這几年有多么多么不容易,說着自己家最近這么多年遭了多少灾,家裡又有多少口子人要养。
孙传庭哪裡会管他们這些事?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如同雷霆般的声音,瞬间让周围寂静下来。
“你们一個個的都给本官把嘴闭上!”
孙传庭杀气腾腾,冷声道:“刚才让你们自己提,你们什么都不說,现在本官给你们做了一個要求,你们却要反驳,你们居心何在?
难道這大明江山,难道這三秦大地,难道這西安府城,全都是本官一個人的嗎?若不能将流贼平定下去,你们的日子会好嗎?
别忘了延安府被流贼攻破的那些县城,裡面的士绅,可沒有一個能活下来。那些流贼可不管你是不是读书体面人,他们杀起人来,哪裡会管這些?
本官的這些兵,可都是三秦弟子,或许還认识你们,他们要是沒粮吃,后果可就危险了。這几年,兵变的事還少嗎?”
现场的局势愈发诡异,孙传庭背着双手,在大厅当中来回转悠,不停呵斥。
大厅当中的這些士绅地主,什么话都不敢說,虽然心中很愤怒,但此时此刻,却沒有一個人敢触孙传庭的霉头。
“大人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但那些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钱和粮食倒還好,挤一挤還是能凑出来,但這骡子和马,我們真的拿不出来。
也就城外的田亩裡有几头骡子,但那平时都是用来拉货的,牛倒是有几头,可也要耕地,至于马,那东西谁家也沒有几匹啊,马政败坏這么多年,我們真的搞不到!”
“是啊是啊,不是我們不支持,只是家底微薄,难以为继,总得留一些過日子的口粮。”
“不如這样吧,粮食和银两我們出,后面的那些就免了吧!”
“对对对,后面的那些就免了吧!”
在场的這些士绅开始讨价還价。
孙传庭再次能拍桌子,大喝:“你们以为本官和你们在玩過家家嗎?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還和你们商量!”
骂的倒是厉害,可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了一個不被外人察觉的笑容。
房间又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持续的時間不长,又有几個士绅开始试探孙传庭的底线。
這次,孙传庭倒是沒有强硬,松了口。
众人见此,又开始了讨价還价。
好嘛,场面一下子就热闹了,孙传庭脸红脖子粗,和几個士绅代表争执,唾沫星子横飞。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孙杰,倒是明白過味了:“不愧是孙传庭啊,這一手心理战,這一手以进为退,玩的溜啊!
先用高压来强力逼迫,這些士绅肯定不肯,再强力威胁,士绅迫于淫威,不敢不肯,可又不愿意,让其陷入两难境地,随后稍微松口,让士绅们看到希望,再顺水推舟,就坡下驴。
這一手,玩的果然溜。恐怕,只有五百两白银和三百石粮,才是孙传庭的真实目的,其他的那些,只是用来加压的!
果然,能名垂青史的人,就沒有一個蠢货!
恐怕,那些士绅也知道孙传庭的底线。”
激烈的讨价還价后,內容终于敲定下来。
除了银子和粮食之外,剩下的都可以减免。
白银每家出五百两不变,但粮食,从三百石提升到五百石。
這個结果刚刚好,刚刚在士绅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敲定下来后,孙传庭急忙让人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七八個账房叫到了房间。
当下就对在场的這些士绅登名造册,记录核实。
记录下来后,孙传庭就会带着账本,一家一户的去要,到时候要是反悔,那可就好看了。
记录完毕的那些士绅,哪裡還有吃饭的心?一個個的溜之大吉,生怕又遇见什么事。
其实孙传庭也沒有给他们准备饭菜。
房间中的人不断减少,孙杰沒往前凑,最后只剩下他一個。
他带着陈虎,来到了那几個账房前。
孙传庭就站在這几個账房的身后,他一脸笑容的看着走過来的孙杰。
“沒想到吧!”孙传庭笑问道。
“确实沒有想到,当时我应该能想到的,大人一看就绝非普通人!”孙杰拱了拱手,回道。
孙传庭捋着下巴上的胡子,說道:“其实我也沒想到,我沒想到你竟然敢来!”
“自从我来到陕西之后,秦王府几乎沒给我提供什么帮助,只是象征意义的给了一些钱财罢了,不抵大用。
你是秦王府之人,你今夜前来,难道就不怕以后秦王府怪罪嗎?私自前来,還是這样的事,你就沒有任何担心嗎?
本来以为你不会来,会将請帖交给秦王府。现在你来了,那就证明,你并沒有将請帖交给秦王府。”孙传庭饶有兴致的看着孙杰。
店铺是秦王府的,自然而然,那孙杰也应该是秦王府的人。
秦王府之人吝啬成性,怎么会在這种事情上让手下人過来?這次孙杰過来,秦王府肯定不知道,要是被秦王府知道,那還能落着好?
“在下是蜜糖阁的东家,還是有一点权利的。要是秦王府因此此事从而责罚我,那我无话可說。
大人所为之事,是为国为民。在下虽一介布衣,亦有热血。在下沒什么大本事,一些身外之物,還能拿出来!”孙杰正了正脸色,一脸严肃。
孙传庭点了点头,愈发觉得眼前這個少年郎不普通。
能给西秦班的戏子吃白面,能半价酬宾,不顾秦王府责罚前来,又說出了這些话,果然沒看错人。
“你就不怕秦王府查账?五百两白银,五百石粮食,這可不是一個小数目,账面如何掩盖?”孙传庭再问。
孙杰道:“王府传承数百年,人数繁多,事物繁杂。一时半会想要查清楚,恐不容易,在下自有办法。”
孙传庭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沒想到你竟然還是個坦率之人!”
這话的弦外之音,孙传庭当然能听懂,這不就是在钻空子,挖墙脚嗎?
往年遇见這种事,孙传庭深恶欲绝,现在遇到,竟觉得就应该如此!
“汝虽为商旅,但见识非凡,宅心仁厚,若以他人规格相对,恐被王府发现。
汝赤胆忠心,如今世道混乱,不管身份如何,能为朝廷出力,皆为英才。
粮食,就免了吧,银的话,你能给多少就给多少,毕竟,你也只是王府的一個小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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