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365尾声:二十年后,新世代(三)
Cassell在东京是一家颇具盛名的西餐厅,日本這個国家往远了說是明治维新,往近了說是二战之后,一直都是东亚地区最向往西式文化和生活的地方,高档西餐厅一直都很受有身份的人青睐,商务合作,宴請邀請,久别聚会,除了自家传统的和风,上档次的西餐厅向来都是首选。
Cassell就是這样的地方,据說已经有十几年的歷史,三菱重工的未来接班人太子爷,就是吃着他们家的饭长大的,餐厅实行预约制,每天接待的客人有限,如果不是特殊顾客往往排队会排到三個月以后。
唯一特殊的是,如果是当红的女明星来随时都能有空闲的餐桌,比如国民偶像斋藤飞鸟上周来根本就不需要预约,老板還亲自当面下厨。
附近的女高校生也喜歡在聚会的时候来這裡光顾,因为老板是個地道的外国人,会說十几种语言,麦穗般的金发,海蓝色的瞳孔,鹤立鸡群的身高,再加上高档餐厅的主厨兼职老板這种身份,简直就是只会出现在小言剧情裡的男主角。
可惜的是据說這位老板早就名草有主了,很多人都說不止一次看见一個红头发的姑娘进出餐厅,老板休息的时候就会跟她一起开红色的法拉利出去溜达,日本的环岛公路上常常有他们的身影。
今天這家餐厅早早就挂上了Close的招牌,现在還不是打烊的时候,店裡依然灯火通明,路過的熟客多看了几眼,都很清楚這是老板今天肯定又要接待什么朋友了,這地方三天两头就有外国人光顾,从黑人到黄皮肤再到毛子,总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想来老板以前必然是混迹江湖的英雄好汉,全世界都有他的朋友。
店裡坐着唯一的客人,在大堂最中央的位置,在這裡用餐很难被外面通過透明的橱窗观察到,比较私密,這几乎是他的专属作为,每次来都会选這儿。
“今天的拉面,味道淡了点,份量也少了很多。”源稚生咽下一口浓汤,淡淡地评价。
很难想象在一家西餐厅裡,会有日式拉面這种单品,這是Cassell的保留曲目,菜单上沒有,唯有少数客人知道這裡有這么一种存在,后厨裡每天都会有一只专门吊浓骨高汤的锅,24小时不停歇。
“你的口味是越来越挑剔了,以前你根本吃不出不同拉面之间的区别,但现在你会跟我谈论口味,明确地指出我少放了什么。”恺撒坐在源稚生对面,翻阅着手裡的日文杂志,這么多年過去,他的日语還是有点二把刀的味道,带着浓浓的西式口音,“今天店裡的调料不够了,沒来得及去买新的,毕竟经常来我這吃拉面的就伱一個人,這种廉价食物委实說不能算是本餐厅的营业目标,会拉低客人们对我的印象。”
“我有尝试過去其他店,但只有你的味道最正宗,沒办法。”源稚生大口吞面,发出唏哩呼噜的声音,让人觉得那碗面真的是非常可口,“老爹把他的技艺都教给你了,可你却做的是西餐厅,如果我能开拉面馆,也用不着经常来你這光顾,总觉得很打扰。”
上杉越已经去世十多年了,他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很糟糕,龙血退化之后沒几天就进了重症抢救室,倒是硬在那裡一连挺了好几年,中间一度還回光返照出来蹦跶了几下子,不過沒俩月又被重新送了回去。
彼时恺撒的西餐厅已经正式开业,上杉越也去過,既然大家都是做餐饮的,当有传承辈分之說。弥留之际上杉越把自己做了几十年的拉面诀窍交给恺撒,然后撒手人寰。自那以后恺撒的西餐厅就成了源稚生的食堂,每当源稚生有些怀念過去的生活和事儿,他就会来光顾一次,而恺撒总是会准备好那個只属于他的位置,還有吊高汤的锅。
“能够接待蛇岐八家的大家长可是件荣幸的事儿,如果不是你我每年要多交很多保护费和税金呢。”恺撒說。
“以前的你可不是会烦恼柴米油盐的恺撒。”
“入乡随俗,安稳的生活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有不一样的乐趣,好比我在這每天都能遇见不一样的女大学生,虽然她们中很多人都不能說特别漂亮,但每個人都会给我讲点自己身边好玩的事,我也很乐意听,因为這样我会感觉自己還活在過去,最年轻,最热爱冒险的那個时候。”恺撒笑笑,“今天你就吃那么点就行了,如果不急着還有事要做,可以多等一会儿,有老朋友要来。”
“你的老朋友?”
“也是你的老朋友。”
门轻轻地被人推开了,這么多年過去,那個男人依然保持着這样的习惯,来去都像是捉摸不定的微风。
“LadysandGentleman!好久不见!”虽然店裡只有两個人,路明菲還是张开双臂,像是红毯上的女明星要迎合粉丝,她的身后,楚子航缓缓关上了大门。
“确实是老朋友。”源稚生挑挑眉,放下手裡的筷子。
恺撒回了路明菲一個大大的拥抱,多年不见,总觉得這姑娘的時間好像就停留在她二十岁的那一刻一样,娃都已经是上高中的年纪,這個妈妈看起来却像楚宇菲的姐姐,如果不是打扮上成熟了很多,换上校服绝对可以窜进樱萌中高。实际上刚刚来的路上楚子航去停车了,路明菲站在路边的时候甚至被年轻小伙问過Line。
“再過些年感觉你就要秃了!”路明菲跳起来摸摸恺撒的脑门。
作为老朋友,路明菲很容易看出来恺撒的发际线已经有点退后了,虽然在其他人眼裡他只是从锋芒毕露的年轻小伙,变成如百加得一样陈酿的性感中年男人,但在老朋友眼裡,变化确实是很大的。
“我听說你把自己的女儿送来日本读书了,居然沒有提前告诉我一声,难道你们已经把我忘了?”源稚生也张开怀抱。
“绘梨衣告诉你的吧?反正她总会跟你說,我干嘛要多余麻烦你呢?蛇岐八家的大家长可是大忙人,很难走的开的那种。”路明菲蹦蹦跳跳的又跟源稚生也来了一個久违的拥抱,“再說我家那孩子,老喜歡你了,家裡的卧室桌子上放着的都是你年轻时的照片!真要让他见到你,绝对直接变追星的傻二百五!那可不行!”
“来一根?”楚子航从口袋裡摸出雪茄盒,LOGO是恺撒最喜歡的意大利牌子。
“谢了,我已经戒烟有些年了,开這种餐厅還抽烟的话,无论是自己身上還是餐厅的环境,一点点味道都会给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恺撒摆摆手,“說起来倒是你,居然开始抽烟了?”
“沒有,途径意大利的时候顺手买了一盒,想說当给你的伴手礼。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吐槽日本的烟味道太轻。”楚子航說。
“诺诺呢诺诺呢?”叙旧完两個老男人,路明菲立刻就往后厨那边钻,探头探脑的。
“开她的车去北海道玩雪了。”恺撒看看楚子航又看看路明菲,联想到诺诺,委实是有感而发,“說起来好像老去的只有我們這些老男人,姑娘们還是和以前一样疯疯癫癫爱玩爱笑。”
“四十多岁也叫老男人么?按照法律定义,這样算正值壮年!”路明菲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开始八卦,“怎么說怎么說?你们還是不打算要個孩子么?你看源稚生家的那孩子都那么大了,我家的闺女都那么漂亮了,你跟诺诺真的要保证二人世界一辈子?”
“你好像很在乎這件事。”恺撒饶有兴致地看着路明菲。
“自家的白菜长大了,总得注意点别被猪拱了……我觉得以你和诺诺的水平,生下来的绝对是顶呱呱!”路明菲竖起大拇指。
“可我倒是听說,在宇菲眼裡,自己的爹妈很不可信啊。”
“哪個小混蛋造我的谣?”路明菲瞬间横眉冷目。
“绘梨衣来的时候說的。”恺撒耸耸肩,“所以你看,要個孩子只是徒增自己的烦恼,你好不容易养大了,還要操心终身大事,是女儿你怕被坏人偷了,是男孩又怕遇人不淑,只要我沒有,就根本不存在這样的問題。我和诺诺早就计划好了,等我們真的老了,就把這家店关掉,去环球旅行,直到老死在某一趟途中,埋在世界哪裡都可以。”
“你這一辈子都是個浪漫到底的人。”楚子航說。
“你也好意思說這话!学学人家!”路明菲拿胳膊肘狂捅自家的钢铁直男,楚子航只是无声地笑笑,顺便向恺撒投去一個沒有办法的眼神,恺撒挤眉弄眼的說得了吧,自家媳妇儿自己管,這么多年来還需要向我求救么?你是沒有半点长进么?
恺撒遁入前厅,开始忙活起来。Casell的厨房分两個部分,一部分是后厨,一部分则是前厅,前厅是开放式的,直接面对着客人,這是唯有在少数贵客来的时候才会启用,可以当面为客人制作他们喜歡的餐品,亲眼看着大师一点点完成美味的料理也是一种享受,切菜拼盘调味,每個环节都能有所学习。
路明菲也過去帮忙,這些年来游走于全世界,飞机餐都快吃吐了,所以她养成了自己做的好习惯,包裡永远都有一套简易设备,就算在撒哈拉大沙漠,都能做一份热乎乎的番茄炒蛋。這大概就是中国人饮食文化裡,终究好一口热的。
“稚女還好么?”餐桌边只剩下两個人,楚子航和源稚生酒杯对碰,享受餐前的甜酒。
“他跟樱井小暮搬去了大阪,负责在大阪成立蛇岐八家的第二支部。”源稚生說,“虽然现在已经沒有龙族這种东西了,但過去的经验让我們明白,鸡蛋都放在一個篮子裡并不好,所以家族决定在大阪开辟新的战场,這样就能和东京的本部相互支援,也能分流平日裡的杂务。”
“看起来這些年你们的关系很好。”
“应该算是平淡的美好,不過這样也够了。”源稚生笑笑,“你也很不一样,至少现在会主动挑起话头,沒以前那么冷漠。”
“人总是会变的。”楚子航說。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源稚生点点头,看着酒杯裡剩下的一点点嫣红的底,“不過有时候還是会想念以前,觉得那個时候才是自己這辈子最喜歡的时光。時間真是一种可怕的敌人,以前有血统的时候会想自己要怎么度過漫长的老年生活,现在沒血统了,反倒担忧起自己已经走完一半的生命来,总感觉意犹未尽,可很多东西都已经找不回来了。”
“你也成了感怀神伤的人。”楚子航举起酒杯,“别想的太多,比起现在,我還是更喜歡以前的那個你,固执前进的男孩总好過一個满怀心事的汉子。”
“真不知道你這是安慰還是劝告……不過這就是你的风格,挺好的,能把這种风格保持一辈子,也算难得的本事。”源稚生轻轻和楚子航碰杯。
Cassell店门外,那個挂着Closer的银色吊牌摇摇晃晃,照亮了楚宇菲的脸,站在這裡,她能看到店裡面熟悉的面孔,已经好久沒见過面了,来之前還点着点期待的。可现在人已经到了這裡,反而有点抗拒推开那扇门。
“不打算见见他们么?”绘梨衣低头凑近楚宇菲,在她耳边小声說,“如果這次不见面的话,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爸妈和那些人,以前应该有過一段很特殊的时光吧?”她听不到裡面的人谈话,但从他们的举止裡就能感觉得到。
“所以不想去打扰他们?”
“是有一点……”楚宇菲小声說,“总觉得要是我去了那裡,他们就沒法像這样聊天了,大人们的有些话题是不属于我的,也不能在我面前說。”
真是個敏感的孩子,绘梨衣摸了摸楚宇菲的头发,每当做這個动作的时候,她就会想起以前也有人這样对待自己,只是现在做這件事的人变成了她。
“那就等有机会再单独见面好了,新宿区新开了一家店,号称是原汁原味的四川火锅,我們一起去,你帮我鉴定一下他们够不够正宗。”绘梨衣說。
“不会是日本人开的吧?四川火锅又麻又辣,日本人好像都不太爱吃辣,味道肯定不怎么样。”沒有丝毫留恋,楚宇菲果断回头,如瀑长发带起漂亮的回旋。
這时路明菲抬头看了一眼大门,隔着那扇透明的窗,绘梨衣轻轻向着她招了招手,指指自己前面的人。路明菲立刻心领神会的笑了,也向着她无声地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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