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3节 作者:未知 “我会被污染嗎?”林守溪问。 “你是特殊的。”师父坚定地說。 “哦……”林守溪懵懵懂懂地点头,又问:“对了,既然魔门是别称,那我們原本叫什么呀?” “天地交泰阴阳合欢宗。”师父气势磅礴地說。 “……魔门也挺好的。”林守溪不谙世事地說。 四岁那年,他触摸洛书,得到了吐纳真气的能力,之后他开始修习魔门心法。 七岁那年,他学会了魔门所有的武道之术。 也是這一年,他好奇地问魔门门主:“师父,既然我們以前是那個什么宗,那我們還会传承以前的宗法绝学么?” “不做了,因为此法与真气吐纳并不相契。”师父无奈道:“我們本是一個与世无争的小宗门,只想简单地享受与生俱来的欢愉,可鱼蛇负书为祖师所拾后,使命便降临到了我們身上,我們必须抛弃過去的一切,为阻止魔息入侵抗争至死。” 林守溪遗憾地点了点头。 “别胡思乱想了,明天开始,你要忘掉過去三年学的所有法术。”师父說。 “我沒有胡思乱想。”林守溪抓错了重点。 师父看着他,“你应该问为什么。” “嗯……为什么?” “因为它们会融汇在一起,成为魔门最强的剑法,白瞳黑凰剑经。”师父說完這句,拂袖离去。 白瞳黑凰是魔门信奉的神。 它的雕塑立在山门之前,像是狂风吹袭中的黑色火焰,孤傲威严,雄然不灭,那一双白瞳沒有半点杂色,内蕴炽光,仿佛能一眼看破周天寰宇。 据师父說,祖师当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它是在梦中。 也正是因为黑凰于梦境传授了祖师剑经,這才坚定了祖师的信念。 白瞳黑凰剑经共有九重,看似简单,实则艰深,這么多年過去了,始终沒有人将它修到极致。 “龙为百鳞之长,凰为万雀之王,你衔鳞而生,又修此剑经,将来定可天下无敌。” 林守溪修剑的第一天,师父這样鼓励他。 “可是俗话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林守溪欲言又止。 “那是道门的俗话,我們的俗话恰恰相反的。”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更何况俗话還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林守溪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天赋异禀,沒有辜负师父的期待,短短数年便修至了第八重,将所有的师兄师姐都抛在了身后。 但人生不似修道,不会因为他天赋過人而永远一帆风顺。 十四岁那年,师父死了。 他是受真气侵蚀而死的。 那天,师父将林守溪叫来房间,将自己的手腕给他看。苍老的手腕上,赫然有條黑紫色的條纹,宛若吸血虫趴在下面。 “我要死了。”师父平静地說。 “我……能做些什么嗎?”林守溪感到伤心。 “守溪,你是我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弟子,今天让你来,也是想最后教你一些东西。”师父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說。 林守溪原本以为师父要将压箱底的本事教给他,可是沒有,师父只是在他面前,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黑紫色的真气一点点将這個這副身躯侵蚀,吞沒。 皮肤被黑紫色的血丝占据,内部的骨头被融化,身躯像是失去了承重柱的房子,褶皱垮塌,扭曲得不成人形。那是腐朽的恶鬼在他体内苏醒,一点点将他代替。 林守溪今日才发现,师父原来已经這般老了。 他拔出剑想要帮师父了断,师父一边咯咯地惨哼,一边用力摇头。 皮包裹着腐烂生疮的血肉,黏腻的腥臭的刺激难闻,老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支撑了不知多久,天渐渐黑了下来,啪得一声异响,那是眼珠从脸上滚落,砸碎在地的声音。最后的惨叫随之响起,诡异如妖。 林守溪跪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手皆是泪水。 他取来师父的佩剑,這是魔宗宗主代代相传的佩剑,名为‘死证’,這個剑名不太吉利,透着必死之志。 他以剑划過自己的掌心。 “邪龙转生为人,口衔逆鳞,为祸苍生……师父,小时候你相信我,现在我也不会让你失望。”林守溪对着那道几可见骨的血痕发誓:“总有一日,我会拔除一切邪秽,令世间重获新生。” …… 狂风骤雨之中,慕师靖见到林守溪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从雨中抓回了剑,白瞳黑凰剑经的心法要诀占据了四肢百骸,奇迹般将他的伤势压了下去!他主动走向那妖魔,剑尖在地面上拖出一條长长的水线。 你就是一切污秽的源头啊……林守溪忽然想要发笑。 “你要做什么?”慕师靖寒声问他。 “這就是你们敬奉的神明嗎?”林守溪答非所问。 “怎……怎么可能?”慕师靖心绪慌乱。 這裡是死城,是一切真气的中心,這個可怖的妖物身上,亦有着充沛到令人作呕的真气,可……可是,神明怎么可能是這种东西?! “這绝不是神!它是魔,是祸乱一切的妖魔,真气本是神赐之物,纯净无垢,是它玷污了真气!”慕师靖语调坚定,红唇却在颤抖。 “是魔么……”林守溪轻笑了一声,像是讥讽。 他不再說话,转過身,直视那妖魔的真容,鲜血夺眶而出,淌過苍白的脸,他逆着风狂奔,挥剑踏步,一跃而起,纵身斩向那尊大魔,剑刃挑起的冷光像一轮碎开的月。 画面像是定格于此,世界上唯一的同类即将被杀死,慕师靖蓦地感到一丝孤独,他转身前的冷笑在她耳畔刺耳回响,她听懂了。 “是魔啊……”慕师靖也从地上捡回了剑,刃光如镜,映着她瓷白的脸,“道门传承至今三百年,皆以除魔卫道为已任,如今魔已至身前,师靖……岂能视而不见?” 少女声音稚嫩,空灵中透着哀伤与决绝。 道门心诀重新流转。 内心的绝望与恐惧被說服了,剑凌空抓回,她身影飞掠,清啸着冲入了泼天而下的雨幕裡。 妖魔就在眼前,少女像是伶仃的银鱼,竭力张开翼状的鳍,奋力一跃,扑向空洞的天空。 道门与魔门的两位传人相继挥剑斩向邪神,剑芒亮若飞星! 第2章 苏醒 天亮了,暴雨已歇。 光从云隙中落下,一束束照了进来,狼藉的死城像是荒弃的陵园。 慕师靖入城追杀林守溪后,道门中人便兵分数路将城围住,但他们守了一夜,始终不见慕师靖出来。 清晨,在道门宗主的带领之下,几位长老一同入城找人。 道门宗主是位年轻女子。 她怀抱拂尘,沿着大街一路缓行。 青石板上,肉眼可见许多剑气泻地斩出的痕迹,两边民宅的门窗也被撞破不少,上方的瓦更是大片大片地碎了。 昨夜他们曾在這裡激烈地战斗過。 但长老们搜遍了所有街道,都沒有发现一点人影和生机。 這对少年少女仿佛就這样凭空蒸发了。 最后,他们沿着阶梯来到了观音阁的月台上。 “這应该是他们最后决战的地方了。” 一位长老俯身看着地面,坚硬的石头砖板满是裂纹,石屑木屑混杂着堆积,难以想象昨夜的战斗是多么激烈。 “嗯。” 宗主螓首轻点,继续向前走去。 她停在了坍塌的观音阁前。 观音阁的废墟中,千手千眼的观音像毫发无损地立在莲台上,结着柔妙之印,承着新晴的光与露,面容慈悲而冷漠。 观音俯瞰着大地,似在观世间之苦,也似与她对视。 长老们跟在她的身后,不敢說话。 這位道门的宗主大人是慕师靖的师父。 她带着幂篱,如雾的帷幕垂落,一直漫過腰臀,将修长而曼妙的身姿掩得绰约,唯剩那冷冽如冰峰穿云的气质。 十年前,道门的老宗主死去,临死前,老宗主留下了一封书信,信中写明了继承人。 這位继承人不在道门之中,而隐在群山深处,众弟子按照老宗主的遗书去寻,才将她請出山中。 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年龄,沒有人见過她的真容,也沒有人见過她真正出手。 有传說她是来自天外的谪仙人,故而不染纤尘,也有传說她是编撰云巅榜的幕后人,故而不在云巅榜中。 总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非常强大,她不仅是道门复兴的关键,也教出了慕师靖這样举世无双的少女。 晨光漫入城中,观音像的头顶雨雾散射成虹,宛若显圣。 “可惜。” 宗主看着那道虹,忽地启唇,声音轻柔淡漠,好似她那风中拂舞的雪白纱裙。 “是啊,宗主大人为培养小姐作传人,耗费十年心血,如今魔门虽灭,小姐却生死未卜,实在令人痛惜。”一旁有长老应道。 “可惜沒能追回那洛书。”她螓首轻摇,对于慕师靖的生死似毫不关心,“小孩子做事果然靠不住,我早该亲自出手的。” 旁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說什么。 “回去吧。”宗主漠然道。 “可是小姐她……” “她沒有死。” “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