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她如此乖顺的做派,倒显得卫山的刻意刁难有些自讨沒趣,他悻悻望了她两眼,负手往府内而去。
经過看门的侍从时,卫山特意用刀柄重重敲了一下那人的脑袋。
侍从正阖着眼睛犯懒,被他這么一作弄吓了個激灵,头上戴着的帽子都飞了起来,惊慌失措道:“卫统领,卫统领!发生何事?”
卫山轻嗤一声,懒得和他计较,用下巴指了指外头跪着的喻青嫣:“那姑娘,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小的和她說了,今日王府不见客,她在這裡徘徊了好久,說是要找刘嬷嬷。您說說,刘嬷嬷一大把年纪了,昨日看见世子殿下那样被人抬回来,差点沒哭得昏過去,小的怎么好再去给她添烦。”
“知道就好,”卫山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淡笑,最后瞥了一眼喻青嫣的方向,“她要跪就让她继续跪着,沒有我的首肯,别放她进来。”
侍从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于是卫山走后,喻青嫣远远看见看门的侍从特意搬了一條椅子坐到门口,兜裡揣着一把瓜子,边啐吐着瓜子皮,边将目光投放在她的身上。
喻青嫣从昨日到现在滴米未进,嘴唇都渴得有些起皮,她垂着眼睛,眼前虚焦,面前所有的东西都变幻成了两個,只好奋力摇甩了甩脑袋,竭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
“這位大哥,”喻青嫣的声音有几分虚弱嘶哑,“我想請问一下,你可知道你家世子殿下,现在情况如何了?”
侍从嗑瓜子的动作都变缓了,有些不自在地拍落了身上的残屑:“你……你问這個做什么?别以为同我套近乎就能够进去,卫统领說了,你還是趁早离开吧,殿下不会见你的。”
喻青嫣见他眼神躲闪,就知道他是被告诫過不许往外說,燃起的那丝希望又重新熄灭了下去。
又這么僵持了半晌,喻青嫣终于觉得有些撑不住了,她用手心撑着地面,几乎是半個身子都要贴到了地面上,面色也泛着不正常的苍白之色,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昏厥過去。
那侍从看了,立马紧张地起身走到她跟前:“诶诶,姑娘,你可别晕在這裡啊?若是叫人家過路人瞧见了,還会被误会是我們王府的人见死不救,对你公用私刑。”
他叹息了一声,看着憔悴不堪的喻青嫣,面上终于流露出几分不忍来:“這样吧姑娘,我看你也是個执拗的人,就不卖关子了,和你交個底。”
“昨日我們世子一回来便被送进了泽山苑裡,老夫人那边连夜請来了许多太医进去,到现在也沒出来,想来是病情不大好。我只能够說這么多,其余更多的内情,我一個区区守门的,也沒资格知道什么。”
“既然已经探听到想知道的,姑娘便快些走吧,就算你今日将王府的地都跪穿喽,只怕卫统领也不会放你进去。”
喻青嫣在他胆战心惊的目光之下冲他感激地笑了笑,随后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還沒有完全起身,她便觉得膝盖一软,又重新跪了回去。
如此循环往复一番,等她彻底站稳了起身,从脑海中忽的传来一阵天旋地转。
喻青嫣昏過去前眼裡残留的最后一個画面,便是跟前侍从充满慌张奔過来的神情。
等到喻青嫣再次悠悠转醒,周围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她于昏暗中环顾四周,察觉到身上還盖着一床薄薄的衾被,顺着她起身的动作,额上還掉下来一块浸湿了的帕子。
喻青嫣惊喘了一口气,刚刚做了一個极度真实的噩梦,即便如今清醒了,仍像是置身于梦中。
她牢牢地将這块帕子握在了手心裡,拭了拭滚落额间的汗珠。心神稍定后,這才辨认出此处是她在晋王府内的住处。
床上的帘子已经被人贴心的放下,方便遮光休憩。边上的小桌上备着一個装热水的小壶,一起身便能够够到茶杯。
喻青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几乎是囫囵地喝完,很快又觉得有些疲倦,重新躺回了床头。
高烧抽走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哪怕她现在想要下床去隔壁屋子裡看看慕策之,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正值黑夜,风簌林间。静谧的明月拂开缭绕的云层,整個院中万籁俱寂,只有窗外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低低蝉鸣。
喻青嫣慢慢地听着這些声音,差点又要重新昏睡過去。
就在這时,房间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有道苗條的人影端着一個托盘走了进来。
她轻手轻脚地将东西搁下,掀开了喻青嫣床边的帘子,正好和她对上视线。
“姑娘,你醒了?”云绿对上她的眼睛,脸上一喜,高兴极了,忙不迭抽出一個软枕垫在喻青嫣的身后,向她示意手裡端着的东西。
“既然醒了,那正好可以喝点药粥,這粥奴婢炖了有近两個时辰了,本来姑娘再不醒過来的话,奴婢就要强行唤起姑娘了,得亏姑娘醒得及时。”
她絮絮叨叨地讲着,恨不得将身边发生的事情全一股脑和她說完。
“姑娘可吓坏我了,忽然一声不吭地消失在王府裡,世子殿下醒来后差点将府裡翻了個底朝天,就连老太太那头都被惊动了。”
“若不是上次给姑娘看病的那位太医署的蔡学子临走时在门口发现了姑娘,我們都不晓得姑娘自個儿回来了,還发着高烧。若是再晚去一步,說不定人都要被烧坏了。”
云绿有些后怕,将粥放在嘴巴边吹凉了,递到喻青嫣唇边:“来,姑娘還害着病,只能吃点這些清淡的,若是姑娘觉得口中无味,那奴婢再去厨房加点糖。”
喻青嫣轻轻摇了摇头,偏头避开了那勺子。
她此刻哪裡来得心情有胃口吃得下东西,一把抓住云绿的手问道:“云绿,殿下是不是就在隔壁,带我去见一见他,可好?”
她一出声就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厉害,听起来就像是漏了气的风箱,刺耳难听得很。
云绿喂出的那勺落了空,只好哄道:“要带姑娘去看殿下很简单,姑娘将這碗粥认真喝了,奴婢自然会带姑娘去。殿下最是关心姑娘,若是他還清醒着,见到姑娘這般不顾念自己的身体,怕是又要生气了。”
闻言,喻青嫣将那碗一把接過,狼吞虎咽地往嘴裡咽,不過是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将這碗粥喝得干干净净,冲她亮明了碗底。
“喝完了,带我去。”
云绿有些欲言又止地将碗给收了回来,咬了咬牙,为自己下了個决心,這才嗫嚅道:“既然如此,還請姑娘提前做好准备跟奴婢来,世子殿下他现在的病情……十分凶险,太医已经告知老夫人,随时准备着殿下的后事了。”
虽然喻青嫣早有预料,但真正亲耳听到太医署的诊断,還是免不了身形猛然一晃,心脏一阵接着一阵发紧,如同被人用手捏着,說不出的难受憋闷。
“姑娘……”云绿上前担忧地扶住她,“若是想哭的话便哭出来吧,你這般神情,叫奴婢看着有些害怕。”
喻青嫣的眼眶发涩,昨夜哭了太多,现在连眼泪都已经干涸了,她的心口剧烈起伏着,冲着云绿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随时要飘走的烟:“无妨,我现在只想见到他。”
云绿替她披上披风,领着她穿過小院,去了泽山苑的正殿。
屋内裡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即便此时夜已深了,也不断见人从裡头走出。
喻青嫣正要进去,迎面走来一位年近五六十的老妇,她的两鬓已经斑白,但脸上并沒有岁月的风霜痕迹,仔细看的话依稀還能辨出眉眼与慕策之有几分肖似。
云绿拉着她行礼,她也忙不迭地低头。
好在对方像是心事重重,压根沒有看见她,直接从她的身侧掠了過去。
等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云绿才解释道:“刚刚那個就是老夫人,她已经守了殿下一日一夜,现下大概是吃不消去休息了。”
喻青嫣给予她的关注只有一瞬,随后便迫不及待地跨入苑内,近乎是小跑着去了慕策之的屋子。
慕策之的房间她曾经也睡過,因此并不觉得陌生,但她推门进去的一霎却觉得有些沒地落脚。
因为房内此时摆了一個巨大的金钟,四处的桌凳用红绳捆缚,绳上還悬着好几個铃铛,像极了刚做完一场法事。
喻青嫣轻手轻脚地绕過這些东西,来到了慕策之的帐前。
人已近在咫尺,她却忽然生出些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来,半晌也沒勇气掀开纱帘。
最后她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勉强鼓起勇气,一把掀开了重重的帘子。
光线顿时漏进了漆黑的床榻上。
喻青嫣原本以为自己的眼眶都已经流不出什么了,但是目光触及慕策之那张明显消瘦凹陷了不少的脸上时,還是忍不住鼻间一酸,又极其沒出息地流下两行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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