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爲了準備戰爭,她已經連續幾天都沒有得到充足的睡眠。
她先前又要指揮戰場又要操縱機甲,還得和敵方的“蛇羣”鬥智鬥勇,相當消耗精力。被傳輸到這個世界後,容夏便一直在陌生的荒原和樹林中游走。
她又是忙着找人找住所,又是忙着收集食材。最迫切的生存壓力擺到她面前,她根本沒辦法坐在自己精心鋪就的樹葉牀上,安歇哪怕半刻鐘。
再強健的身體,也經受不住連續的摧殘與忙碌。
洞口的天色一點一點昏暗下來,身邊的菜菜們都還沒睡。容夏強打起精神,機械地咀嚼着淡而無味的魚肉。
精神力者的疲憊和飢餓都會直接影響到實力發揮,爲了應對未知的危機,她必須儘快調整好狀態。
處理掉喫剩的垃圾,用附近的河水草草洗漱後,容夏輕手輕腳地回到樹洞,摸黑在樹葉牀上躺平——然後被葉梗劃了好幾下。
這樣一對比,她之前睡過的乾草牀屬於相當鬆軟舒服的類型了。
躺在這張過於原始粗糙的牀上,容夏反而越來越精神。
她睜着乾澀的雙眼,愣愣地和黑暗對視:不知他們何時才能回到正確的時間線,何時才能告別這張樹葉牀。
十五星域還有一堆爛攤子需要解決,也不知道系統有沒有把她之前囑咐的話帶到娜塔莎耳邊。
她最想道歉的,還得是被迫陪她挨炮彈的破曉。
身爲全聯盟最高級的“大寶貝”(它自己親口說的),它其實根本不受到機甲指令的束縛。
雖然簽訂了所謂的主從契約,它和容夏也一直是合作關係:它將自己的實體借給容夏,容夏爲它提供燃料、暫居地和驅動力。
破曉可以隨時切斷契約,還能直接將容夏轟出自己的駕駛艙。當時的離子炮雖然無法使破曉消失,卻也會對它的軀殼造成重創。
在察覺到離子炮光束時,容夏起初雖然下意識往那個方向挪動了一大截,卻依然沒有奮不顧身地衝上去:破曉是有意識的個體,因此不能給她陪葬。
與此同時,她的腦海中響起一道短促的嘆息:“趕緊去,我又死不了。”
如今,她好端端地躺在這裏,破曉和系統卻還“生死”未卜。
她雖然從駭人的光束中撿回一條命,卻根本無法心安理得地在另一個世界苟且偷生。
容夏咬緊牙關:她必須得回到自己所在的時間線,還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去做。
樹林又黑暗又靜謐,耳邊響起均勻而纖細的呼吸聲。
心情越糟糕,她就越想rua一把身邊的萌物。
她想順手抱起一隻菜菜暖手,卻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邊翻身:倒也不是認不出,主要是得把碗裏的水端平。
兩隻小黑豹,兩顆柔·軟脆弱的心臟。
小時候的尤利西斯畢竟和她不熟,自己的對象抱起來也更加心安理得一些。然而,她揣度的也未必是對的。
如果就這麼大大咧咧地給小尤利西斯留下一道脊背,未免還是太過分了一些。
容夏糾結了片刻,還是決定繼續保持平躺。
疲憊終究還是壓過愁思,睏意漸漸涌了上來。
迷迷糊糊中,一對軟綿綿的爪子貼上了容夏的手背。腿邊拱着一團熱乎乎的毛球,她驟然清醒。
容夏側過腦袋,在自己右手邊發現了一雙幽綠的眼睛——是半夜不睡覺,就知道瞎折騰的成年菜菜。
假如容夏沒有記錯,小菜菜應該纔是睡在右邊的那一個。
果然,小菜菜已經熟睡,這隻“老”菜菜就坐在她和小菜菜中間。
被抓包後,菜菜有些愧疚地閃了閃眸光,爪子上的動作卻根本沒停。
它想擡起容夏的手掌,容夏也就順勢而爲。在相當輕柔的力道下,她的手指被一點一點往前拉,最後搭在另一團正在熟睡的溫熱絨毛身上。
它收回爪子,先定定地看了一眼容夏,然後又將目光落在小菜菜身上。
它彷彿在說:請抱抱這隻熟睡的小可憐。
請抱抱曾經的它。
尤利西斯的性格有陰暗自卑的一面,這和過往的經歷自然脫不開干係。
結合前世觀看過的人物傳記和影視作品,容夏曾經也聯想過尤利西斯的童年形象:繫着小領結,穿着一絲不苟的白襯衫,在輝煌的水晶燈下被捲入勾心鬥角的、不會流血的戰場。
然而,還在本該天真懵懂的年紀,尤利西斯的生命卻要遭受飢餓、野獸和寒流的輪番威脅。
能夠在叢林中全須全尾,這樣的小動物肯定睡得不會太踏實。
容夏的手指捱過去時,那顆溫熱綿軟、脊背瘦削的毛球變得有些僵硬。
在心底道了一聲抱歉,她直接將小豹子攬進懷裏。
它肯定醒着,卻並沒有作出任何抵抗——自它能夠勉強記事以來,它就從來沒有被人擁抱過。
在這種又新奇又舒適的氛圍中,小豹子不知道該如何安放自己的四爪。
它想翻個身,卻害怕容夏爲此而生氣,直接將它趕到一邊。
小豹子裝模作樣地緊閉雙眼,一邊輕輕嗅着籠罩在周圍的氣息,一邊輕輕搖晃着尾巴。
小孩子嗜睡,睏意漸漸蔓延上來。
它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均勻,和另一道平和的呼吸聲合在了一起。
做完好事,尤利西斯便功成身退地躍到另一處空地。
望着容夏攬住小豹子的右手,尤利西斯眸光閃爍:時間線被打亂,容夏和過去的它相遇——這本來就是一場意外。
一切終究還是得回到正軌,這隻莽莽撞撞的小豹子終究還是得經受那些又噁心又殘酷的磨鍊。
第一次從研究所成功逃脫後,它躲藏在這片遠離人煙的樹林裏,艱難地熬了十幾天——最後還是毫不意外地被抓了回去。
容夏將童年時的他抱回樹洞的那一刻,尤利西斯的腦海裏忽然蹦出來一段塵封的記憶。
一個氣質溫柔、面目模糊的大姐姐拯救了他,還給他準備了一頓飯。
他這時年齡實在太小,歲月給記憶打上斑駁的污漬,難得的美好回憶也變成一團隱約的剪影。
假如他沒有親眼見證這段往事,那他很難將容夏和記憶中的人聯繫在一起。
腦海中的畫面始終不能變清晰,他也有些迷茫:這段回憶到底是它忽然想起來的,還是幾小時前臨時植入進來的?
尤利西斯相當務實,很快便從這種無解的問題中掙脫出來。
在樹洞裏,只有他還沒有及時入睡。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些人明天就會……
落單的小豹子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然後邁動輕巧無聲的肉墊,繞到自己先前睡覺的地方——容夏脊背朝向的位置。
這個位置不太好,沒有熱源,沒有擁抱。
它只能貼着容夏的背部,將自己盤成一顆哆哆嗦嗦的球。
……
天還未亮,容夏驟然驚醒。
她放開懷裏睡眼朦朧的小黑豹,飛速起身:有人闖進來了!
睡覺之前,她將精神力編織成又細又韌的大網,又用大網籠罩住附近區域。只要有一點不正常的風吹草動,她都能及時察覺。就在剛纔,一艘飛船闖進大網,而且還在飛速向樹洞逼近。
逃跑已經來不及,容夏確認了好幾遍,也沒從飛船周身找到任何一處炮筒——還好,這飛船是民用的。
假如飛船裏的那夥人是來收拾外來者的,她還能周旋片刻。
不過,她只是一個初來乍到的穿越者,這夥人來找她茬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還有一個更糟糕的可能性……
容夏皺起眉頭,看向迷迷瞪瞪的小菜菜:它毫無防備地仰躺在樹葉堆裏,露出脆弱的肚皮。
失去暖和的懷抱,它還在堅定地舉着前爪。
引擎的轟鳴聲出現在天際,闖入者正在步步逼近。美妙的回籠覺被打斷,小菜菜相當不滿地哼唧幾聲,睜開了雙眼。
視線清醒之後,它終於察覺到自己的處境,眼神倏然變得無比驚慌。
大難臨頭,它驚嚇得快要流出眼淚,卻依然沒有向容夏求救。
容夏剛想上前一步,卻被另一隻爪子勾住褲腿。
成年的尤利西斯衝她搖頭:不要管。
這些都是小幼崽必須要經歷的傷痛。
尤利西斯本人都已經發話了,容夏當然要遵從當事人的意願,不去幹擾這段已經發生的事情。
她心裏也相當清楚:假如這個顯然非常重要的節點被她改變,未來的世界或許會變得失控。
厄運即將來臨,小豹子低垂着腦袋,抖如篩糠。
容夏卻只能攥緊拳頭,“老老實實”地做一名冷漠的看客。
尤利西斯本人的心情其實也沒那麼平靜:身穿純白防護服的探測隊員大步跨入樹洞時,它的爪子也跟着抖了抖。
探測隊似乎並不在意容夏,一進入樹洞,這支小隊便相當默契地分開行動。
一隻手伸向地面,捏住小黑豹的後頸皮,將它從樹葉裏提了起來。
其他隊員則在樹洞裏轉來轉去,開始進行觀察和檢測。
看到堆積在角落的青皮核桃殼,某個探測員瞬間興奮起來。他大步朝角落邁去,幾乎要擦到容夏的鼻尖。
容夏能看清這人鏡片底下的毛孔,這人卻始終沒有朝容夏的方向遞來眼神。
從地上撿拾起核桃殼以後,他忍不住轉身怪叫:“一隻年幼的哺乳動物怎麼可能自己剝核桃?”
容夏挑了挑眉:這些人好像不是故意無視她。
爲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她朝那個大呼小叫的探測員走過去。
腳步聲響起,沒有任何一個人擡頭。
容夏大喇喇地站在探測員對面,揮了揮手——沒有獲得任何反應。
探測員的瞳孔裏充斥着想要迫切與同伴分享發現的欲·望,卻沒有映出她的倒影。
這些人果然看不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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